人间,海洋。
皓月向东而隐,海浪拍岸如歌。
九溟自九天而下,刚刚踏上黄沙,鲛、鲸、鲨三王便迎上来。
“少神没事吧?”鲨王当先问。
九溟目光投落在他身上,他右边的衣袖空空荡荡,海风鼓动,袖口也随之飘飞摇晃。九溟抬起手,轻轻按住他的肩,仿佛按住了多年前鲜血喷涌的伤口。
鲨王一愣,随手将衣袖掖了掖。他缺这一臂之后,整个海族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家绝口不提,自然也不会轻易触碰。如今九溟的五指按下来,他不太习惯。
鲛王心思细腻些,发觉九溟异常,他问:“画疆那波人可有为难少神?”
“为难?”九溟反应过来,收手后退一步,言语之间,依旧沉静温和:“没有为难。还给了一些赏赐。”
她把“献艺”所得的赏赐递将过去,语气已经恢复如常:“今日海族中秋,团圆之夜我本不该缺席。一众长老没说什么吧?”
三王见她果是无恙,这才迎着她入海:“少神放心。海族听闻是画疆传召您,很是欣慰。不会多想。”
九溟点点头,三人分水而行。
碧落海,一众海族正收拾残宴。九溟目光扫过,只见喷泉旁边的冰狗身披华衣,面前摆放着丰盛的供品。它双瞳漆黑,定定地注视九溟。
这样的双瞳,专注又懵懂,似乎万能万知,又似乎无觉无知。像极了……方才席上的太古神仪。喔,现在,它是文德大帝了。
它坐在少仓帝王座之侧,接受着众人的参拜礼赞。当时,它的眼神就是这样,认真又茫然。
九溟与它对视,站得久了,身后鲛王道:“画疆那地方,不是饮食之所。少神想必还没吃些什么。且随我等前往玄牝殿,共度佳节。”
“正是。”鲸王道,“中秋乃是人间团圆的好时候,不可虚度。”
九溟回过身,海底无月,却有三王目光殷切。她笑着答:“好。”
玄牝殿,是海族处理政务、会见外客之所。
其乃冰墙所铸,入殿之后,四方透明。置身其间,可见海水幽蓝,五彩海鱼自四面八方经过。水母似伞,聚而复散,自成一方天地。
也是难得的海洋奇景。
九溟走进去,海千莺已经领着一众海妖重新布置了家宴。诸菜正中,放着一碟月饼。月饼奶白,上面印着“海纳万福”的字样。
海族虽是妖,但其习性已经被凡人同化得差不多了。
九溟在主位落座,鲛、鲸、鲨三王陪坐左右,海千莺也领着一众侍奉的海族部将坐在下首。九溟起身,用银刀切了月饼,大家分而食之。
鲨王说:“少神今日前往画疆,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想是遇到了金……”
“咳咳咳!”鲛王和鲸王同时咳嗽,提醒他莫要再说。鲨王微怔,但见九溟微笑注视,他仍是接着说:“想必是遇到了金流那小子。但是少神不必介怀,一千年来,我老鲨伤势早就痊愈。少了这条胳膊,也并不耽误什么。若是再遇到淮水那老东西,本王也定要与他再较高下……”
“老鲨,吃月饼。”鲸王一块月饼塞过去,堵住了他的嘴。
鲛王这才道:“自少神来到大海,每年中秋我们都一起度过。今年大家仍在一起,就是人间好时节。这些年,海族仰赖少神恩德,这才不被疫病侵扰。这第一杯,我们先敬少神。”
他举杯,其他人也站起身来。九溟与他们杯沿相碰,发出极为清脆的声响。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他们不止担心她的安全,连她会遇上金流也想到了。
自从一千年前,鲨王被淮水府君斩去一臂之后,她整个人就全变了。她变得过分得谨慎,有时候甚至显得怯弱。她总是与人为善,也没什么多余的自尊。大多时候,她都微笑着,什么委屈都不再说。
……怎么能不胆怯呢?她在这般幼小的时候,就看见“公道”两个字,一笔一划都滴着血。
鲨王说他的伤已经痊愈,可九溟的伤,永远都不会愈合。
只是无论何时,她的感受,始终是无关紧要的事。两千年来,她所有的情绪都隐没在得失之后,成了可以被忽略漠视之物。
今日中秋,大家已经等了她很久,她不能让人担忧。于是她微笑着,仿佛真的忘记了所有不快,她说:“鲛叔说得是。今日就是人间好时节。听闻昆布族最近排了一支海草舞……”她目光轻移,看向席间的昆布族族长海远藻,“远藻叔,不演练一二吗?”
海远藻是海千莺之父,虽是昆布族族长,但战力太弱,地位也低。乍被少神点名,他激动地站起来:“少神想看,自是使得。来人,传族中舞姬。”
九溟说:“往日我赐福之时,常觉单调。若此舞确实精妙,下次正好用以助兴。各位若有技艺,也莫藏着。且当堂献上,本少神自有重赏。”
众海妖一阵欢呼,大家热热闹闹地喝了一杯酒。等着各部族登堂献技。九溟坐在主位,目光温和专注,心中的仇恨翻涌了千万遍。最终,随着盏中温酒缓缓吞落下去。
画疆。筵宴散去,诸位尊者领着自家小辈,各自归乡,二十八位星宿神将护卫迎送。
玄穹殿里,少仓帝站在窗前,月光浸染,铺出了半室光明。他盯着窗外云岫,双手后背,不动不语。屠疑真君禀道:“陛下,文德大帝已经返回凤凰衔书台。”
少仓帝目光微凝,问:“可有异常?”
屠疑真君道:“未见异常。他并未认出九溟少神,看样子,他在海洋两千年的记忆确实已经清洗干净。”
“嗯。”少仓帝闭上眼睛,忍了又忍,最终以手捂唇。可他颓败的身躯,再难伪装。大量鲜血从指缝间溢流而下。
屠疑真君忙上前搀住他:“陛下本就圣体欠安,夺回圣器、重置圣器的记忆更是消耗巨大。实在不宜再过于劳神。臣请陛下闭关休养。”
“闭关?”少仓帝似乎想起什么,一脸厌烦,“人间水源日渐衰变,弱水势微,白藏、焚业、大衍三人各怀异志,六道边狱对孤疑窦丛生。孤如何闭关?”
屠疑真君一时语塞,只得将他搀到王座之上,说:“如今文德大帝已经归位,不如臣前往凤凰衔书台,向他求药,延缓陛下伤势。”
少仓帝看了一眼天色,半晌道:“天亮再去。”
屠疑真君一凛——太古神仪离开画疆两千年,他甚至都忘了这位的习性。夜间的他慷慨大方得令人发指,即便尊贵如少仓帝,也并不想服用他老人家那一言难尽的天价灵丹。
少仓帝抽出丝帛,将血迹清理干净,复又道:“今日中秋。”
屠疑真君微怔,今日月诞之宴,他当然不会忘记。为何又这么问?但圣意难测,屠疑真君也不想冒犯,只得道:“回陛下,正是。”
少仓帝抬起头,目光幽深地向他看。屠疑真君实在是狐疑,直到少仓帝问:“帝子的恩赏赐下了吗?”
屠疑真君恍然大悟,随即又十分为难:“陛下,帝子的恩赏,往年都由您亲自赐下。今年……”
他犹豫自有道理,自上次为帝子“疗伤”之后,这师徒二人再未见过面。今日好不容易倒是宴上见到了,隔着遥远的座次,半句话也说不上。
“今年由你去吧。告诉她,好生练功。”他上身微仰,靠在椅背上,好像真的疲倦了,神情恹恹。
屠疑真君心下叹气,道:“是。臣会告诉帝子,陛下累了,让她不必前来谢恩。”
少仓帝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挥退他。
可屠疑真君刚走出殿门,就见到了沧歌。
他本就满怀心事,乍遇此人,只觉一阵心悸:“帝子?您缘何在此?”
玄穹殿外,沧歌站在台阶之下。左右十二护殿使垂首肃立,视之不见。屠疑真君顿时沉下脸来:“尔等放肆。帝子求见,竟敢不报?”
十二护殿使齐齐跪倒,沧歌说:“是我不让他们通传,真君不必苛责。”
屠疑真君微怔,此处说话,殿内那位若有意聆听,自然是无遮无碍的。他问:“帝子既然等在此处,为何又不着人传报于陛下呢?”
沧歌垂着头,好半天道:“我知道师尊不想见我。”
屠疑真君一滞,心说你倒是明白。但他总不能承认,他只得道:“帝子此话怎讲?陛下对帝子,向来爱护器重,只是这些日子忙着圣……文德大帝之事,难免疏漏。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对帝子之爱重,并未减退分毫。”
他字字剜心,替殿中人说着立场鲜明的话。沧歌仍然站得笔直,她注视屠疑,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如月色,倒让屠疑真君不知如何说下去。
沧歌又等了一阵,直到确定他言语已尽,才道:“我知道。”
屠疑真君本就怕她心生妄念,准备了满心绝决又玲珑的话。可面对这三个字,他有一瞬间语塞。他突然明白自家陛下为何不肯出面,大抵就算是他亲自说,得到的也不过是这三个字。
于是,屠疑真君只能问:“那么,帝子等在此处,有何要事?”
沧歌绿衣金甲,站在阶下,身如玉树、坚毅挺拔。她注视屠疑真君,说:“只是经过此地,想起师尊,略作停留而已。若要拜见他,也不知说些什么。又觉得不见也罢。”
……你倒真是实诚。屠疑真君满心无奈,啼笑皆非。
此时,殿内有声音道:“进来。”
屠疑真君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他让到一侧:“帝子请。”
沧歌犹豫着并不进去,屠疑真君小声道:“今日中秋,帝子哪怕说几句吉祥话……”话到此处,他忽地想起上次帝子的“暖心话”,顿时补充道,“祝陛下‘神风遐著,万炁扬津,七宝护持,朗耀云衢’,也是好的。”
沧歌点点头,这才快步入殿。
屠疑真君望着她行若疾风的背影,说实话……有点不敢跟进去。
玄穹殿中,皓月入室,满殿回光。
少仓帝仍站在窗前,听见脚步声,他也并不回头。沧歌懂事地跪在殿中,拜道:“弟子拜见师尊,祝愿师尊‘神风遐著,万炁扬津,七宝护持,朗耀云衢’。”
好家伙,一个字不带改的!
屠疑真君站在阴影里,选择了装聋作哑,充作背景。
许久,少仓帝终于回身。月光在他身后,为他镀上一层银辉。他玉冠束发、垂缨生花,半玄半赤的袍服流光隐隐,明明灭灭。
他注视殿中跪伏的弟子,一向冷厉的眉目竟也有瞬间的柔和笑意。
方才殿外,她说即使见了,也不知该说什么。
可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执掌仓颉古境,有宇宙第一帝之称。他身披万重华光,越发难以面对这层龃龉。可这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依旧清澈明净,一如他破开混沌时,窥见的第一缕晨光。
“沧歌。”他轻声唤,半是无奈,半是柔软。
“弟子在。”沧歌垂首再拜,想了想,终于道:“弟子有罪,请师尊责罚。”
“罪?”少仓帝垂眸见她,如见窗外云岫层峦叠嶂,他语声很轻,如同自语,又如叹息,“你有什么罪呢?”他伸出手,几番犹豫,终于缓缓抚上少女头顶。
自己身为古境共主,注定一生筹谋思虑、宽宥制衡,却偏逢一个满腔赤诚的人。
“沧歌,好生学艺,撑起弱水吧。”他眉目低垂,将心中的一点绮丽情思尽数斩去。此刻站在这里的,便是仓颉古境的玄穹共主——少仓氏。
“弱水需要一个更好的未来。仓颉古境需要一根擎天之柱。”他收回手,眼中已经只剩坚定。
沧歌没有抬头,她甚至感觉不到他斩断的杂念,只是以额触地,再拜师尊:“弟子立誓,以神魂性命,辅助弱水未来之君。”
少仓帝缓缓后退两步,看满殿月光为她镀上一层清冷的浮彩。这不光是他的弟子,还是他两千年心血的结晶。
弱水没有神君了,恒渊灵尊殒落,浮月被囚禁。而真相远比这还要可怕得多。他必须尽快为弱水再造一个真正的神。
一个强大的、公正的、无私无欲的神。
“屠疑,将孤为帝子准备的中秋赏赐取来。”他轻声说。
屠疑真君应了一声是,忙将恩赏颁下。沧歌接在手里,再拜谢恩。
少仓帝没有再向她看,或从此以后,也不会再向此处看。他伟岸身影消失在清冷月光之中,法殿内空空荡荡,只余这半明半暗冷冽辉光。
……恩赏是给沧歌的。而沧歌是他留给弱水的神,神本来就该是无情的。
他应该是,沧歌也应该是。
人间,海洋。
当晨曦泼撒而下,海水就如同掺了金沙。
一个巨大的海螺漂浮在海上。九溟坐在螺壳上,冰蓝色的裙裾长长拖曳入海,整个海洋都是她的裙摆。她身边放着一个白色的圆罐,圆罐上面写着“蜜语记”三个字。
九溟从圆罐中掏出一颗金黄的蜜饯,放到嘴边。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她似冰雕玉琢般无瑕。
海族从四面八方取影成像,这次的主角,自然那罐子蜜饯。
“神女都爱吃的蜜饯”,就为了这几个字,蜜语记这老字号可没少花钱。好在海族干这些事,早就得心应手,也不用多交待,影像已经完成。
九溟站起身来,迎着海风伸了个懒腰。有海妖觉得这很可爱,又围绕她取影成像。这些影像,会统一上交给鲛王,鲛族从中挑选最佳的传扬出去,供九溟的信众珍藏、供奉。
自然,鲛王选用了谁摄取的影像,也会给予丰厚奖励。故而整个海族,人均取影大师。
九溟任由它们围观取影,正热闹间,天边清光降下。九溟随光看去,只见来者绿衣金甲、马尾高束,身如松柏。
这个人,都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是谁。
沧歌。九溟并不愿与她相见,但这世间事,也并不在意她是否情愿。
“原来是族姐。”九溟上前施礼,道,“族姐何故再度前来?”
“再”这一字,实在是把不欢迎挂在了脸上。但沧歌浑然不觉,因为她根本听不出来。她向九溟回了一礼,正色道:“师尊降下法旨,令我与你前往桂花集,驱邪缚魅,斩妖除魔。”
“斩——斩妖除魔?”九溟一脸不可思议。
不是!斩妖除魔关我什么事?
沧歌也一脸狐疑:“怎么,你没收到法旨?”
废话!我当然没有收到!九溟心中气恨,少仓帝能不动声色收回太古神仪,他能不知道自己这个少神几斤几两吗?
还搞什么斩妖除魔!跟他的亲传弟子沧歌一起斩妖除魔!他怎么可能提前通知九溟?他就是存心要让整个仓颉古境亿万生灵一并知晓,什么是匣中明珠,什么是虚有其表!
该死的少仓帝!!
九溟在短短一瞬,已经想起了平生所学的脏话。可她脸上仍微笑着,不阴不阳地与沧歌对视。
“我有没有收到法旨,帝子您不知道吗?”她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沧歌一脸正直:“不知。”说完,她还补了一句,“画疆法旨,并不由我传达。”
贱人!九溟站在螺壳上,阳光铺满碧海。鲛、鲸、鲨三王闻讯赶来,目光担忧。但是,海族不能违抗圣命。即便是明知少仓帝有意拿她为自家弟子铺路,她除了遵旨,毫无办法。
是以,少仓帝甚至根本不用向海族传达他的法旨。
“这人要是弱了,真是狗都不如。”九溟喃喃地叹了一句。随后,她耸耸肩:“既然如此,帝子请带路吧。”她甚至连去哪里都没有问。
“少神……”鲸王神情凝重,九溟向后摆手,制止了他将要出口的话。
人在实力不济的时候,连担忧都显得多余。这道理,她很小的时候就懂了。
沧歌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请少神随我赶往桂花集。”
“桂花集……”九溟久在人间,倒是知道这么个地方。这里毗临九幽界,本就不是个太平的地方。她问:“帝子打算如何赶到桂花集?”
沧歌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皱眉道:“行路之法,乃修行基础。御器、腾云、驭风、追光……你任选,我都可。”
“喔。”九溟点头。
沧歌问:“你呢?”
九溟耸耸肩,厚着脸皮,答:“我都不可。所以我想请问帝子……能否带我一个?”
沧歌震惊,九溟认真道:“或者帝子您先行前往桂花集,三日之后,我约摸也就到了。”
沧歌认真思索了片刻,问:“你什么都没学吗?”
九溟对她的侮辱已经习以为常,认真道:“也不能这么说。有些技艺,我还是会的。比如烹茶、歌舞、琴棋等等。”
沧歌抽出背后冰弓,冰弓迎风而展。随后,她站到冰弓上,九溟随即跟上。
等到二人站定,冰弓腾空而起。
九溟站弓弦,脚下也就有些不稳。她伸出双手,抱住沧歌的腰。沧歌腰身紧窄,身姿稳如山岳,九溟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但沧歌显然不太安定,她几时与人这般亲密过?她眉头紧皱,说:“这个姿势很尴尬的。”
九溟认真道:“我觉得这点尴尬,比我从这里摔下去要好得多。”
“摔下去?”沧歌简直不可思议——平生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御器飞行的时候有可能会摔下去。
她有些可怜这个人,认真道:“当年母神不该让你去海洋生活。你如果在弱水长大,会好得多。”
——这家伙,倒是个装模作样的高手!
九溟很是不以为然——谁不知道她在弱水长大会好得多啊?
凝华上神将她远放深海,当然是为自己这一支扫除障碍啊。
但这话,显然也不适合说。
她只得说些虚伪的场面话,道:“我对凝华上神一向敬重。我相信她的所做所为自有道理。一切决策,想必都是为了弱水着想。”
沧歌皱眉,说:“想不到你对我母神如此敬重,我师尊就不这么想。有时候我觉得我师尊挺不喜欢我母神和父亲的。”
“啊?”九溟一脸诧异,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接话!
神帝少仓氏,不喜弱水代主,这、这是能说的吗?
与此同时,画疆。
玄穹殿,水幕前,白藏、焚业、大衍灵尊,外加弱水代神凝华上神……四脸诧异!
——这是我们可以听的吗?四人看看水幕,又看看少仓帝。
少仓帝上身后仰,靠在椅背上,一脸对天地万物的厌弃。
……
冰弓之上,九溟搂着沧歌的腰,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这贱婢,莫非是在套我话?”她暗暗思忖,越来越觉得大有可能,“许是想引我说出些对天帝或凝华上神不敬的言辞,再行告发?”
她有了这番计较,自然就不再随着话说,转而道:“陛下乃古境共主,既然让凝华上神代掌弱水,岂有不喜之理?帝子莫要说笑。”
沧歌一边御器,一边正色道:“吾并未说笑。我母神呈上的奏表,师尊经常看都不看的。”
——不是!你在说什么?!九溟冷汗湿衣。这贱婢捉摸不透,实在可怕!我会不会被她害死?
她心中惊恐,连这也不敢聊了。她干笑着说:“族姐,桂花集有一种酒酿,十分美味。待到了地方,我请族姐吃上一碗。”
沧歌唔了一声,道:“人间饮食,诸气杂乱。我并不喜。”
那你能不能闭紧嘴巴,不要再说话了?
九溟深觉这贱人用心险恶,索性一言不发。好在她闭上嘴,沧歌也不再言语。沉默虽然尴尬,九溟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松了一口气,玄穹殿这几位尊者又何尝不是?!
少仓帝高居王座,面无表情。凝华上神端坐在弱水灵尊的法座之上,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何为坐如针毡。焚业、白藏、大衍三位灵尊目光垂地,仿佛聋哑人士,对外界已失去感知。
尴尬如有实质。
屠疑真君满头大汗地删除着日月眸的存档。
——日月眸与海族的水心符相似,但更为奥妙。其影像更清晰,更方便存档、传播。而屠疑真君手忙脚乱的同时,也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管理日月眸是个苦差事。
——不是,这玩意儿到底是为什么要留下声音啊?!有必要吗?
最终版定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尴尬(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