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泛起鱼肚白,才是寅时,便有仙侍走进来,点灯,开窗。
冷白的亮光晃得烬尘眼睛疼,冷风吹进骨子里,她蜷缩在床尾,一夜未眠,泪痕满面,眼睛通红,迟迟不肯消下去。
仙侍站在屏风前,道:“公主,该更衣上路了。”
烬尘踏出门槛,殿外的侍卫排了一路,骅公与天君就在不远处,甚至各路上仙上神都在此。
她沉默,低头跟着队伍走。
队伍途经南天门,烬尘不住的去望,她略施法术,让侍卫倒地,自己飞身跑走。
南天门需通行令方可离开,烬尘没有,她走不了。
骅公脸色难看,大声呵斥她:“烬尘,回来!”
她转身看着他们,手中多出一把匕首,她架在脖颈间,冷声道:“把通行令给我。”
骅公与她对峙,“把匕首放下。”
烬尘知晓他们笃定自己不敢,所以自己将匕首在脖颈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流到雪白的衣衫上,极为刺眼。
“把通行令给我。”
骅公不松口,冲着烬尘愤愤道:“你宁愿如此也不愿救众生么,你身份尊贵,无人敢逆,享尽荣华,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她怒吼:
“你口中所说的无人敢逆便是侍卫的冷眼,仙侍背地里的编排,仙子当面的嘲讽么!”她眼眶含泪,又道:“我何来的身份尊贵,何来的享尽荣华!这些不过是虚名,同我在青峰巅的日子没什么两样!”
身份尊贵,是因为她母亲是落崎上神,父亲是天渊修为最高阶的骅公,舅舅是现今天君;享尽荣华便是自她醒来至今日的寥寥十几日。
天渊只是烬尘眼中不过是在华丽与安宁包装下的另一个青峰巅。
眼见烬尘便要自刎,众人阻拦不及。
谢述不知从何处来,他飞身握住匕首剑刃,一把夺下,剑刃在他手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流个不停。
他悄声对烬尘道:“阿翘尚活世间。”
烬尘震惊,拧眉看他。
谢述没再说话,侧身面对众仙。
骅公舒一口气,额头冒起冷汗。
天君唤侍卫找医官,忙道:“将烬尘送回…”
话未完,骅公打断天君:“不必送回,直接去璃境,医官自会在璃境为她疗伤。”
天君脸色一变,咬紧了后槽牙。
他声音陡然变冷,“将骅公压回钦安殿,无我口令,不得擅出,若有包庇者,削除仙籍,废掉仙力!”
骅公凝眉不解,还要说话,却被天君抢先,“我是天君,何人不敢听令!”
骅公被侍卫压回钦安殿,而烬尘在天君的陪同下回了华羽殿。
天君未有一刻离开烬尘,仙侍和医官自然不敢懈怠。
包扎完伤口后医官便要离开,烬尘难得开口说话,她道:“给谢述将军的手也看看吧。”
医官作揖,“是。”
烬尘隔着屏风去看谢述,脸上的一点担忧之色浮现出来,被天君尽收眼底。
天君只是在一旁观察,并未作何。
待医官离开,谢述才与烬尘对上眼,他礼貌微笑,开了口却没出声,烬尘看懂了。
他说的是,“多谢。”
诸天殿
“臣请愿天君送公主前往璃境,拯救众生。”
满朝臣子同道一句话。
一位上仙站出来,作揖道:“天君,您还要执迷不返么,您不愿公主去,难道愿看见天渊众生惨遭杀害吗?!”
“一人命抵千百命,何不可为?”
“公主若在璃境潜心修炼,出关必能战胜幽冥兽,到时两域无伤亡,公主也可平安。”
七嘴八舌的话越来越多,天君不得不为大局为重。
“肃静。”
话落,诸天殿瞬间安静下来。
烬尘被带进来,她行礼,话里毫无感情,“参见天君。”
天君看着烬尘这般模样,心中愧疚不已,但他却不得不为,为了大局,便只能牺牲烬尘。
天君开口:“烬尘今日启程前往璃境闭关修炼,璃境乃真神所造,内有梧息神树,可助你修炼。”
“是。”
烬尘知晓反抗无用,方有妥协,世间才可满意。
“谢述将军会陪同你一同前往,护你周全,以防不测。”
烬尘没说话,眼神空洞。
“去吧…”
烬尘起身,没有留恋,转身走的干脆。
谢述早已在璃境入口前等待,他眼望四处,在不远处看见了她,她身边只有侍卫跟着,肩上背着包袱,也不知装了什么。
侍卫行礼,将手中的盒子递给烬尘,“公主这是血尸虫的解药,若血尸虫异动,你便服下,内有三颗,全部服下,血尸虫自会消散。”
烬尘接过,淡漠道:“替我谢过那人。”
“是。”
侍卫忽然下跪在地,叩拜烬尘,高亢道:“愿公主此去顺利,无伤于身,侍卫在此谢过公主拯救众生之恩。”
烬尘微垂眼眸,低声道:“我担不起此拜,起来吧。”
拯救众生不是她所情愿,又何德何能担得起众生叩拜。
谢述施咒打开璃境入口,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璃境,入口也慢慢关闭。
流云殿
院中舞剑声作响,竹叶被剑风所震,纷纷扬扬落下,桑晚剑术不凡,他紧盯竹叶,以极快的速度刺穿竹叶。
剑刃上映射出他的双眸,坚定,狠戾。
他还要再舞,桑末实在忍不下一排好竹子被自己这弟弟损坏,他叫住他。
“桑晚。”
桑晚收起剑,起身,“兄君,何事唤我?”
“别在舞你那剑了,这好好的仙竹被你砍成何等模样了。”
他侧身看,满地竹叶和竹身,剩余的仙竹也残破不全。
桑晚面露尴尬,桑末走下来,手向仙竹挥了挥,仙竹便恢复了原样。
桑末拍拍他肩膀,“别想太多,做好份内的事,父王才会将这储君之位交与你。”
桑晚猛然皱眉,“啧”一声不满道:“兄君的储君必然会座的长久,日后莫要在此般说话。”
“我要看着你登上鬼帝之位。”
桑末笑得艰难,却还是打趣他:“我会活的长久,我还没看见你和姜姑娘大婚,自然不会走。”
桑末咳嗽,脸色眼看的不好。
桑末自遗荒内战后留下遗病,医官说治不好,身子会日渐变弱,法术也会慢慢涣散,直至身形消散,不复两域。
两人同是鬼后所出,桑末自生下便是储君,他不曾一日所失储君之仪,对百姓,对家人,他为遗荒倾尽所有,到头来却抵不过天运。
桑晚道:“兄君定会长命百岁。”
他应声,“嗯,兄君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