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马车上,阮栀几乎瘫软在宋景烟怀里。
“怎就吐了,骑个马不至于啊,还有你这指甲又是怎么回事?”宋景烟满眼的心疼,一边碎碎念,一边沾湿了棉布帮她擦去指尖干涸的血迹。
方才指甲插进树里她都丝毫未觉,此时指尖痛感一阵阵袭来,阮栀眼泪就忍不住簌簌而落。
“哎呀,你别哭,我轻些,再轻些!”宋景烟急了,对着手指呼着气,手上力道愈加轻柔。
哭过一阵,阮栀才觉一口气缓过来,“我就是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真没事。”
“嗬,祖母常说我冒失,这还能传染不成?”宋景烟一脸的夸张。
阮栀知她在逗她,吸了吸鼻子,“真是呢!”
宋景烟佯装生气,用额头轻撞阮栀额头,“哼!”
嘴上哼哼唧唧,手下动作却稳妥轻盈,将手指擦拭干净后还用帕子仔细包裹住,“回去我就让含宝把伤药给你送过去,这两日小心着点,别乱动。”
“小伤而已,我家也有伤药,不必那么麻烦!”
“都裂出血口子了,你晓得女子的手有多娇贵吗?”
“晓得了晓得了!”
阮栀敷衍点头,却没想到宋景烟重视无比,马车在将军府门口停下她也跟着下来,“等给你上好药我再走。”
两人进到内院就见三哥的小厮同福正送客人出门,背影瞧着像是沈太医。
阮栀拦下回转的同福,一番拷问下才得知,三哥因昨日高兴多坐了一会儿,今日便没起得来床。
三哥心细敏感,最不愿麻烦家人,身子不舒服也从不宣之于口,更不许下人说出去,今日还是大嫂命人给他送燕窝时发觉不对才回去禀报请的太医。
得知三哥已服药睡下,阮栀和宋景烟没去看望。
阮家人一直以来也有默契,鲜少去探病,怕三哥歉疚多虑。
心里又添一事,阮栀强装的无事几乎维持不住。
两人回到雲辉院,宋景烟帮她上药,见她神色只以为她是忧心三哥,于是想办法开导。
“我听闻道医萧无尘要来京城了,要不要带小松子去试试?”
阮栀、三哥和宋景烟年龄相近,自小玩在一块,感情最深。
当然,玩都是她们两个玩,三哥多数时候是安静坐在一旁看着,身子虽弱,但三人的聚首他从不缺席。
宋景烟幼时曾立志要改善三哥的体质,每日/逼他跟着自己练剑,三哥很努力,奈何身子不争气,坚持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心跳过速,站也站不稳。
纵使这样三哥也从未说过放弃,直到后面接连晕倒,宋景烟实在不忍自己放弃了。
她虽时常念叨小松子这不行那不行的,然而最关心三哥的也是她:家里进了珍奇补药她总想着法儿地拿给三哥,打听到江湖名医的消息也会第一时间派人去寻。
“道医?”阮栀皱眉,她总觉得道士骗子居多。
宋景烟白她一眼,“可别不信道士,你上次大病一场不就是求了广福观道长的符箓才好的?传闻还说他是云虚子的亲传弟子呢!”
云虚子是当世神医,他所著的《云虚问经》不知福泽了多少百姓,若真是其亲传弟子,倒是可以一试。
阮栀勉强点头承认,“行吧,那你说如何请他来?”
宋景烟闻言面露尴尬,手不自觉用银匙搅着药瓶,似是在斟酌如何开口。
阮栀按住她的手,“再搅这瓶药就废了。”
宋景烟讪讪放下药瓶,轻咳一声才道:“凡能人多有怪癖,故而这神医萧无尘也有些特别。”
阮栀点头,等她说下去。
“我打听过了,这位萧神医特立独行,生性/爱自由,每到一处只宿青楼妓馆,且一处只瞧一个病人,诊金花完就会离开去下一个地方。”
“住青楼?那不是生性/爱自由,那是生性放浪吧!”阮栀忍不了了,如此行事的“神医”真不敢恭维。
言及此处宋景烟也觉有些站不住脚,忙补充道:“可他最擅长的便是解毒和心疾呢……”
“擅治心疾”触到心上,阮栀默了默,只要能治三哥的病,风流道医又如何,她什么都愿意试。
“好吧,那如何能请他给三哥治病?”
宋景烟见她接受了道医的“特别”,也就不卖关子了,“传闻那萧神医最爱弹琵琶的姑娘,每到一地先四处听曲,然后挑琵琶技艺最好的姑娘留宿。留宿当天他就开诊,在出诊金高的病患里头随眼缘挑一位诊治。”
还真是特别。
阮栀秀眉微凝,“那万一他治不好呢?”
“倒未听说过有他治不好的,当然也不是所有病都能治愈,不过在他手里再差也是症状有明显好转的。”
“这些传言若都是真的,他倒确实有两下子!”阮栀心里隐隐有了期待。
宋景烟点头,咽了下口水才道:“所以……首先要做的便是要去到他可能去的青楼。”
阮栀无语凝噎,这青楼怎么可能是她们俩能够随便出入的。
见她脸色难看,宋景烟立刻补充,“别急啊,我来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
入夜,阮栀送走宋景烟,由丫鬟伺候着梳洗一番躺到了床上。
这一日的心情可谓是跌宕起伏,旧怨未了,又添新愁,白日里她苦苦撑着,不想让任何人发觉她的不对劲,只有此时夜深人静,才能够细细回想。
白日里的惊惧稍缓,此时虽依旧心潮起伏,但她至少能够静气思考了。
裴言澈也回来了。
阮栀被包扎好的手不自觉握起,痛感袭来,她才觉安定一些。
原本她觉得重生是上天的恩赐,可为何老天爷也要偏爱于他?
前世他一路顺风顺水,位极人臣,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还有脖颈……他为何下意识会摸脖颈?
前世她活到三十六岁,到死时裴言澈也没这个习惯。
如此看来,她死后必定发生了十分重大之事,才能让他有这般下意识的动作。
阮栀深吸一口气,开始回想这两日他的所作所为。
昨日她刻意避开裴夫人,为的就是不再与裴言澈相遇,然而他们还是打了照面。
若说这是命中注定,经历重生的她即便不愿,也不得不信,但今日知晓他也回来了,另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万一是他想遇见她呢?
她到二门时裴夫人早已离去,他独自守在二门外,理由是他母亲的帕子,巧合的是今日也是因那帕子与她搭话,这帕子是否当真存在暂且不论,但确实是留下等她和与她说话的最好借口。
还有今日他训诫她的样子,压根没把她当外人,阮栀甚至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前世他闭门教妻的常态便是如此,他显然早已把她当成囊中之物了!
的确,前世是她不顾一切上赶着要嫁他,他有此想法实属正常。
如今她无视他,对他来说就成了变数,所以他要找机会与她相遇,把一切拉回原本的轨迹,这一点说得通。
但他的行为似乎有些急切,这又是为何?
阮栀沉吟一番,轻嗤一声,是了,他今年的考绩很快会下来,太子必定要他外任,前世他曾四处求助,最终只有父亲阮阔能帮他留京,他需要她。
不仅如此,娶了她,有了阮家的助力,他能够迅速巩固自己的势力,之后不知省去了多少麻烦,精明如他,如何会不娶她?
阮栀咬住下唇,拳头再次握起,愤恨锤床:他凭什么?!
一阵宣泄之后,阮栀平静下来,浑身逐渐又被一股紧迫感笼罩,她的心跳又提速起来。
若他当真还想娶她……
这想法几乎让她窒息。
前世一切运气都站在他和五皇子那一边,她不知道今生会如何,万一,还在他那一边呢?
他打定主意之事轻易不会改变,他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无所不用其极。
如此,想要远离他就更难了!
她不禁有些后怕,这两日她对他的嫌恶与不屑几乎掩盖不住,万一被他发现她也回来了……
心“咚咚”跳,整个人也跟着微微颤抖。
他应该还未发觉。
若是他知晓她也回来了,那么对她的态度不会如此谦和,思及此,她稍稍放松。
如今她唯一的优势便是知晓他重生了,她必须掩饰好自己,不被他察觉任何异样。
至于接下来该如何做,她不甚明了,她从来不是一个好棋手,做不到谋篇布局,运筹帷幄。
她能做的,便是尽力护好家人,努力作出改变。
家人……想到三哥,她就愧疚难当,痛入心脾。
前世的此刻她根本不知三哥又病了,再之后只在她出嫁那日见过一面,再往后……阮家就没了。
那年阮家出事,十岁以上男丁全数流放,三哥拖着病体,流放路上没走多远就病死了。
清俊少年,客死他乡,连尸骨都无人收殓。
她最温文尔雅,最与世无争的三哥呀!
想起宋景烟的话,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细细思索。
爱弹琵琶的姑娘,在青楼开诊,随眼缘挑病人……想要确保萧无尘给三哥治病不容易,能够自由出入青楼貌似不可或缺。
青楼……青楼……
阮栀闭眼,前世一些零散记忆出现在脑海里:被禁锢的漫长岁月……下人们毫不避讳的闲聊……安嬷嬷在她耳边一遍遍的私语……
她倏地睁眼,她知道该找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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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