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这次回来是为什么？”
白皓墨终于恢复了从前戚半山最熟悉的那副模样，唇角带笑，温柔疏朗，亲近但不亲热。似端坐高台的假塑像，见谁都浅笑着，却又如隔云端。
“没有为什么。”戚半山避过这一问题，单刀直入，“我只是想知道，你之前为什么那样指证我。”
闻言，白皓墨的笑意微僵，但他顺势自然而然地撇下唇角，面上也显出哀戚神色。
“抱歉……师兄……”
“你知道自己有错。”戚半山肯定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做此事？”
“师兄……对不起……”白皓墨说着，眼圈就已发红，似乎在强忍着泪，他侧过脸，低声轻轻道：“对不起……”
戚半山不想听他无用的道歉，只想知道真相——究竟为什么，白皓墨明知有错，却还是这样做？
“师兄，对不起。”白皓墨咬着下唇，身倾向前，伸手欲牵戚半山放在石桌上的手。他迫切而楚楚地望着戚半山，黑眸盈光，似乎要直直撞入戚半山心中，将他裹挟软化。
“我那时不知怎么回事，似乎被控制了一样，什么也不知道，就被操控着说出了那些话。”
白皓墨恳切地握住戚半山的手，还未落泪，眼圈就已晕红一片，在白皙面颊上，似桃花瓣上蔓延的绛红。
戚半山不置可否，只是盯着白皓墨，黑眸平静。
“师兄……”白皓墨视线紧紧追随着戚半山，语气内疚，“是我太软弱了……等我恢复清醒，你已经下山了……”
“你为什么不说清楚？”戚半山问，没有欣喜也没有失望。
白皓墨不知戚半山此时到底是什么想法，于是他踌躇片刻，随即稍稍低下头，小声道：“我不敢说……那些人都被控制了，他们也死了……我担心我会被杀……”
“还有呢？”戚半山问，“你是沈牧之的弟子，若是你有危险，他会护着你。”
白皓墨明白戚半山的意思。
他是剑神沈牧之的弟子，就算他说出真相，也不会有人动他——以沈牧之的护短性子，不会有人想做这种事。
如果白皓墨想说，那么他一定会说的。可现在白皓墨却隐瞒了这么多年，只可能是他自己不想说。
白皓墨低着头，没有看戚半山，似是在挣扎。稍许，他终于鼓起勇气，直视戚半山：“师兄，我会说的——我会还你清白的。我现在就去找掌门说清楚！”
此话一出，像是放下了心中的重担，白皓墨神色一松，立即就想起身。
然而——
被白皓墨握住手的戚半山反手一拉，刚起身的白皓墨身形不稳，踉跄坐回石凳。
“这不是重点。”戚半山松开拉着白皓墨的手，淡淡道：“你不想说原因也没关系——我想知道秦天的去向。”
“秦天……”白皓墨垂下眼帘，盯着斑驳灰石桌，“你不信我说的。师兄，你不相信我。”
“相信你？”戚半山挑眉，“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师兄！”白皓墨匆忙起身，偏向戚半山，一把抓住他的手。似乎要证明自己依旧挂念着戚半山，他着急道：“真的！师兄我一直在找你！可是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师兄……”
“找我？找我做什么？”
戚半山与白皓墨咫尺之距，两人视线相接，黑眸中倒映出对方的影子。
“师兄……”白皓墨似乎已经沉溺在面前沉静黑眸，他出神般地呢喃道：“当然是想见你。”
“我以为你会高兴再也不用见我了。”
“怎么可能！”听戚半山这样说，白皓墨急了，立刻攥紧戚半山的手，坚定望向面前安坐着的戚半山。
十年过去，戚半山的眉眼依旧英俊，身形挺拔高大，可他往昔藏在神色中的挣扎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无一物的平静淡然。
“师兄……”白皓墨似要伸手，可还是收回了触碰戚半山脸庞的手。他站在原地，忽然茫然而无措：“你变了……”
戚半山笑了笑，道：“难道你不会变吗？”
“我……”白皓墨无言而对。
两人一时无言，风吹过榕树，摩挲轻响。
白皓墨先开口了，问道：“我听说师兄你是昆仑胎？”
“你想说什么？”
“我……”白皓墨犹豫着，最后还是说了：“师兄，你能不能到我这里来……”
他站在原地，忐忑地凝视着戚半山，如同虔诚等待神谕落下的信徒。
“你以为我是回来做炉鼎的？”戚半山反问，“你觉得这可能吗？”
“可师兄你是昆仑胎……我会保护你的——待在我身边吧。”
“保护我？”戚半山摇摇头，“你的保护该不会就是诬陷？”
诬陷——
闻言，白皓墨柔软温存的笑容瞬间僵硬，挂在脸上，无论是放下还是继续都别扭。
“我知道师兄你不相信我说的。”白皓墨低头叹了一声，旋即又拉着戚半山，想向屋内走去。
“你带我去哪？”
“师兄，你看了就知道。”白皓墨执拗地拉着戚半山，“我真的，一直很想你。你走之后，每次出任务，我都会想起你。于是我就想，等师兄你回来，我能和你分享我的每次任务……”
戚半山顺着白皓墨的力道起身，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对于白皓墨的叙述，戚半山其实是不相信的。
如果白皓墨确实是个君子，就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那这十年，总有机会解释清楚当初发生的事。
可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将这事瞒得严严实实。
这只有三种可能——白皓墨对他有怨，不想说；白皓墨害怕被害，不敢说；或者，白皓墨就是那个幕后之人，他不能说。
戚半山怎么也想不出是谁废那么大劲来害自己。
他往日的罪过的人没这么大能力，而有能力的人不会想这么害他。
所以，幕后之人只可能恨他但又没有实力——这点从何黎昕遇害之事同样可以看出。
这样推断下来，白皓墨就有很大嫌疑，现在这种说辞，只可能是白皓墨的胡编乱造。白皓墨要带他去屋内，说不定是因为屋内早有陷阱。
戚半山提高警惕，微微甩开用力，甩开白皓墨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不用了，我们有话就说清楚。”
“师兄……”白皓墨被甩了了手，一副委屈模样，“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有多像你……”
“没有必要，我们之间不会有关系了。”戚半山淡淡道：“现在我只想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秦天的下落，以及为什么秦天和何黎昕查到你身上时，都遇袭了——”
“师兄！”白皓墨睁大了眼睛，瞪着戚半山，却说不出什么话来。然后他看着戚半山，又支支吾吾道：“我猜……那个人找不到机会下手，所以就杀了查到我身上的他们……”
“你觉得这个借口合理吗?”
“师兄……对不起……”白皓墨又低下脑袋，看着戚半山的靴尖，哽咽道：“我明天就会向掌门说清楚的……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谅我……”
“原谅你？原谅你什么？”戚半山问，“你以为这件事可以简单解决吗？如果我不回来，你是不是什么也不说，冷眼看秦天和何黎昕遇害？”
白皓墨没有回答，沉默着。
“抱歉。我承认。”没有多久，白皓墨开口，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戚半山的话。他苦笑一声，抹了一把积蓄在眼眶中的泪，盯着戚半山，一字一句，“我是这么想的。”
“师兄，我知道你现在是怎么看我的——你一定认为我是一个懦弱的骗子吧？”白皓墨凄然一笑，“对，我承认，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就是这样虚伪的骗子——”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好人，可只有我知道，很早之前，早在上山之前就知道，只有这样，才不会让人讨厌。”
“师兄。我真的很累。可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不会这样难受。”白皓墨哑声道：“师兄，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真正放松，我才不用做那样让人讨厌的模样。”
“师兄……”说着说着，白皓墨原先克制住的哽咽又有泛滥的趋向，“对不起……是我放肆了……我仗着你的偏爱，肆无忌惮地挥霍……”
“可我也只有你了……我也只有这一点能挥霍的了……”
白皓墨伸手欲牵戚半山，却被戚半山避开。于是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尝试拉袖口。
戚半山没有拒绝——他倒想听听白皓墨能编出什么理由。
白皓墨似乎真的在敞开心扉和他深谈，诚恳而后悔。
“你是知道我的，师兄。”
“我从小在皇宫里长大，别的不说，那些勾心斗角从来不缺。我母妃地位不高，生下我也是费尽心机，什么事都做过——可最后还是斗不过其他人。她去世了，留我一个，你觉得我会怎样？”
“你说，师兄，我能出淤泥而不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学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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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