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再见

戚半山这次冒着危险回门派,除了想确认何黎昕的安危,也有了却从前旧事的意愿。

往日那些因寻常纠纷而与他争斗的弟子也就算了,毕竟他和他们打的有来有回,谁也没讨到好处。

那么就只有沈牧之,白皓墨以及那几个带头诬陷他的弟子。

至于师兄严熙。

那一句“你不配用剑”确实刺痛了当初的戚半山,但其实长久相处后,他就明白,严熙是个眼里只有剑的剑痴。

而所谓的“你不配用剑”不是嘲讽,而是严熙复述沈牧之的话,对戚半山的一种提醒——你在剑上天赋平庸。

就像白皓墨练剑时心神恍惚出了差错,严熙也会毫不留情地叱责道:“你怎么回事,用不好剑就别学。”

严熙不坏,只是冷心冷情,眼里只有剑,还说不出好话,装不来委婉。

其实沈牧之和严熙极为相似,两人都直来直往,爱憎分明,伪装不了自己的性格,或者说不屑伪装。

无关紧要的人他们置之不理,遇上讨厌的人讨厌的事直接动手,所有事以自己为先。

唯一的不同应该是在感情上。

戚半山少年时曾脑补过讨厌的严熙坠入爱河的模样——虽然他知道那是不可能,严熙这种家伙只会和剑坠入爱河。

如果遇上他的剑道侣。

少年戚半山幻想着。

严熙向来冷漠的脸上带着红晕,他唇角弯起,目露痴迷,怀抱老婆剑,手掌反复抚摸冰凉剑身。

呕!

少年戚半山后背发凉,一阵恶寒。

太可怕了,这家伙太可怕了——

可如今了解了沈牧之的过往再回想,就会发现严熙是那种有感情会直说的家伙,而沈牧之则是会将感情藏在心里,等对方先开口的人。

白皓墨和他们两个都不一样。

戚半山回忆起白皓墨温柔勾起的桃花眸。

记忆里,白皓墨从来都未与人争斗过什么,他就像清清看过话本里的君子书生一样,彬彬有礼而不失亲切。

经常,师父闭关,大师兄也闭关,于是白皓墨就会找上戚半山讨教。

“师兄,灵气到这里该如何运转?”

“谢谢师兄。”

“师兄,你收下吧。”

……

在戚半山面前,白皓墨总是温温柔柔地笑着,礼貌讨教,贴心告退,还客气赠礼——现在想来,记忆里那双黑眸虽然似在笑般微微弯着,但其实根本就没有笑意。

所有都是装的。

戚半山想。

他有耐性在所有人面前装模作样,却没有耐心在我面前维持这样的伪装。

——他就这么恨我吗?

虽然何黎昕叮嘱过戚半山不要一人与白皓墨对上,但戚半山觉得机不可失。

他问了沈牧之,白皓墨近年来都在山上闭关,还住在当初的小院。

现今白皓墨应该还不知道他已经回到了八阵派,也不会想到他会找上门来,即使有准备,也不可能是针对戚半山而做的。

在离开穷荒境后,戚半山拥有了之前的所有记忆——仙修、妖修、天魔。境界或高或低,但这些过往总归是经验。不论修为,他的战斗技巧已经能够算得上顶尖。

此外,漫长轮回的时间积累使他掌握了控制时间的能力,即使只是短短几秒,但也足够了。

戚半山绕过木桩,望向不远处藏在山林之中,若隐若现的缥缈小院。

从这条路进,直走三分钟,再向西穿过松树林,沿着平整石板路一直走,就能到达小院——原来还记得,戚半山想。

多少次,他领着白皓墨一起走过这条小道,二人闲聊着,气氛轻松,上山下山一同出任务。

小路上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场景,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终究不再会有两人相伴,携手共游。

随着戚半山的靠近,模糊小院逐渐清晰。

十年过去,小院却依旧没变,仿佛时间静止,它依旧停留在那段温馨时光。

门前修竹挺拔,其后是矮矮木质栅栏,围出僻静小院。小院里还有一颗榕树,榕树荫下安放石桌与两石凳。小院向内是宅房,共分三屋,从外表看白墙青瓦,素净至极。单单看这小院,就能猜出院主应该是个澧兰沅芷般的人物。

戚半山沿着碎石路走近小院,轻轻拂过门前修竹。

当初白皓墨觉院子单调,于是戚半山就从自己院中选出三丛长势最好的竹移来。

这么多年过去,三丛修竹还在,不仅如此,还被养得极好,苍翠修直,长成了围院小林。

门后忽然传来匆匆脚步,似是主人急迫而出。

戚半山垂下抚竹手掌,抬眼向门前望去——

眼波流转,四目相对。

“师、师兄?”

黑眸相接,一双惊疑不定,一双平静如水。

“好久不见。”戚半山颔首与白皓墨招呼。

白皓墨依旧楞在原地,似乎难以置信。

他直直与戚半山对视,似要上前,但不知为何却还是被钉在原地。

“师兄?这——这?你?是真的吗?”

白皓墨看上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无话可说,最后憋出这么一句话。

“真的。”戚半山伸手,指向榕树下石凳,“过去聊吧。”

白皓墨还没从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戚半山的惊讶中回过神来,他立在原地,看着戚半山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如同做梦,这样的场景在他脑海中曾出现过多少次,只是每次都归于虚无。

这是真的吗?

白皓墨怀疑自己的心魔终于显形。

他死死盯着戚半山越来越近的身影,等待着他的消失。

轻轻风吹。

白皓墨下意识伸手,立即想要抓住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身影。

——没有消失。

——他抓住了。

白皓墨顺着抓住的衣摆向上望去,径直撞入身侧人平静淡然的黑眸。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仓惶收回自己的视线,但却不松手,依旧拉着戚半山的衣摆。

要么是他的心魔着实强大,要么这真的是戚半山。

白皓墨自觉自己还没有到走火入魔的地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真的是戚半山。

为了排除他还在梦中的可能,白皓墨右手拉着戚半山的衣摆不放,左手悄悄掐住手心——手心处传来的痛感为他肯定了戚半山的存在。

“师兄……真的是你……”白皓墨紧紧攥住戚半山的衣摆,再次抬头,兴奋地盯着戚半山,“你回来了!”

“嗯。”戚半山试图甩手让白皓墨松开,但却无果,只得抬起另一只手,指向不远处榕树下的石桌石凳,“好久没到那棵树下了,过去再聊——你先松手。”

虽然这样说了,但白皓墨却依旧揪着戚半山的衣摆不放,执拗道:“我不放,要是我放了,师兄你就又会不见了。”

又会不见?

戚半山不理解白皓墨在说什么,而更让他迷惑的,则是白皓墨的态度。

在他印象里,白皓墨不应该是这样的。

白皓墨表面和善亲切,与陌生人交往倒是不难。可一旦与他相处久些,就明白这人实际上内敛矜傲,与谁都不深交。

往日,白皓墨对他虽然比其他人亲近,但也不至于亲近到这般地步,竟会做出小兽依赖长辈般撒娇行径。

更何况现在二人已有十年未见,白皓墨又是当初指证戚半山屠村欺人的证人,两人间应该更加生疏尴尬才对。

这家伙,是吃错了什么药?

戚半山疑惑地看了看拉着自己衣摆不放的白皓墨,挑了挑眉,还是没说什么,任他拉着,而自己则自顾自地走向榕树下石桌。

白皓墨就像被系了绳的犬,乖乖巧巧地牵着戚半山的衣摆,亦步亦趋,跟在戚半山身后。

“可以松手了吧?”戚半山站在石凳旁,侧身回头,看向身后一路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白皓墨。

“师兄……”白皓墨没有回答,只是可怜兮兮地望着戚半山,手上却不动,依旧拉着戚半山的衣摆——这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既然这样,戚半山也不说话,站在石凳边,盯着白皓墨看。

两人大眼瞪小眼,似乎是在看谁先坚持不住移开视线。

看着看着,白皓墨的眼神飘移,白皙面庞上也逐渐蔓延红晕。

“师、师兄……”

白皓墨扭扭捏捏,嗫嚅着低下脑袋,不敢再看戚半山,可手依旧揪着不松。

“你先放手。”戚半山再甩手,试图让白皓墨松开,“别靠这么近。”

奇奇怪怪,一个两个都爱拉他的袖子。

戚半山不知道沈牧之和白皓墨这十年到底怎么了,怎么多了个拉人衣袖的毛病。

“师兄……”

听到戚半山让自己别靠那么近,白皓墨瞬间抬头直勾勾地盯着戚半山。他虽然有一双天然带笑的桃花眼,可当他真正不笑时,这双眼瞳就黑得吓人,仿佛深不见底的漩涡,拽着缠着拉人一同溺亡。

戚半山淡然与之对视:“你放开。”

像是突然清醒,白皓墨终于松手,唇角复又勾起浅淡微笑。他后退两步,绕过石桌坐在了戚半山对面的石凳上。

而戚半山也一同坐下,与白皓墨面对面,一如他们从前在榕树下对弈的那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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