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我······是谁？
戚半山怔然。
一时间，无数记忆蜂拥而至，雪兔苍鹰凡人修士天魔·······那些死亡的体验都如此真实，他似乎还能闻见萦绕鼻尖的血腥气，箭尖直插羽翼，入阵法时骨骼尽碎，无法动弹间滔天绝望。
他迷茫地打量四周，从脑海中拖拽出最后那位名叫戚半山的记忆。
对······我现在是戚半山，我现在在山下。
回忆间，属于戚半山的记忆越发清晰，而过去的记忆皆如幻梦，虽然同样清晰，但却屈居于名为戚半山的记忆之下。
戚半山迷惑的眼神逐渐坚定，他越发坚定了自己是谁。
我是戚半山，只是误入幻境罢了，那些记忆都不是我的，就像那两个人，她们神魂相合，所以记忆也混杂了。
可是······这些真的只是幻境吗？
他茫然后退几步，抬头仰望直入云霄的剑状孤峰。
“你还好吧？”
突然，温润声音在耳边响起。
戚半山悚然一惊，顿时向后退去，却望见眼前一道身影徐徐浮现。
“别怕，我和你是一样的。”面前男人道。
他着一袭暗绿松纹锦袍，长身玉立，嘴角噙笑，看上去温文尔雅，似乎是个如玉君子。
戚半山没有开口，谨慎地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
“你应该到了山脉，也到了最开始出现的地方。我在那里留下了传送阵，等你许久了。”
温和男人挥手，瞬间，广袤沙漠中，连绵高山轰然从沙漠地底耸起，天上雪花飘扬。
“这里就是我看到你的地方。”男人道，“我即将飞升，天地灵脉即将与我分割，所以我就预言了下一个天石的位置。”
即将飞升？
戚半山打量着面前男人，问：“你是谁？”
“哦对，抱歉，忘了自我介绍。”男人不好意思地微笑着，“我叫齐振，不过别人一般都称呼我为扶淞仙尊。”
扶淞仙尊？
记忆太多，戚半山一时没找到对应的名字。
自称扶淞仙尊的齐振温柔笑道：“也许这里已经过了太久，我的名字也隐没了。不过，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你必须死。”
戚半山闻言，呆了一下，然后慢慢笑道：“谁不会死啊？”
“不。”齐振的话掷地有声，“你不会。”
他挥手，戚半山又仿佛看见了那些记忆。
“我也不会——我们是同样的，我取名为天石。”
扶淞仙尊背手而立，望着面前巍峨耸立的连绵山脉，继续道：“你既然能到我的传送阵，那么你一定不是普通凡人，同时你一定也接触了本源灵脉。”
“我一一解释吧。”
“天石，就是天地山脉汇聚灵气而诞生的石头，这和灵石是类似的，灵气不断凝聚，没能成形的是灵液，灵气微弱，而灵气再次提炼，就成了灵石。而天地无数的灵气，会在山脉某处中出现天石，而最靠近天石诞生处的山脉所产生的灵脉，就叫做本源灵脉。”
“当天石的灵气汇聚得足够多，便会化形。所以，你看到的那些全是真的。你每次死亡，都会再次复生，失去记忆，化形成周围能感应到的最强大的生灵。”
“只要你还在这片天地，你就不会死。”扶淞仙尊叹气道：“只是，现在你只能死。”
戚半山盯着扶淞仙尊，语气平静：“为什么？”
“最后一个飞升的应该是我吧？”扶淞仙尊问，“这些年来，都没有飞升的了吧？无论是天魔灵妖还是仙修。”
戚半山仔细回忆着——
最后一个飞升的，好像是叫······扶淞仙君？
原来就是他？
得到戚半山确认后，扶淞仙尊继续道：“在我与天地通感之时，我发现封印松动了。”
“封印？”
“你不知道也正常，那都是万年前的事了。”
万年前，曾有一天魔暗中以万物生灵为炉鼎修炼，当他所做的一切暴露后，没人能阻止他——所有比他强的都已飞升。
既然已经暴露，他便更加肆无忌惮，往往一屠便是数万凡人修士灵妖，有时候就连同类天魔也不放过。
他一日比一日强，同时，手下助纣为虐者众多，声势浩大，一时难以抵挡。
无奈之下，人妖魔三族只能联手，共同出手，最后将杀不死的他封印于深渊。
深渊是天外混沌撕裂空间所造成的混乱之地，往往靠近便会因强大的空间之力而被撕碎，尸骨无存。但万年前的那个天魔由于即将飞升，又有着将近不死的修复能力，无法被彻底杀死，所以，众人只得将其封印在深渊。
“如果当时封印松动了，那么现在应该会更加严重。”扶淞仙尊道：“他会从松动的封印缝隙里吸取飞升必须的空间之力来稳定深渊，从而恢复自己的能力，有朝一日，他一定会突破封印，再次尝试飞升。”
“而空间之力消失在深渊，因此，飞升之人即使修为到了，但又会因为空间之力的缺失，无法撕破禁锢飞升。”
“所以呢？”戚半山冷淡道：“这和我又什么关系？”
“我说了，你是天石。”扶淞仙尊再次挥手，面前无底黑洞渐现，而源源不断地白光进入，“天石能够修补缝隙，再次封印天魔。但进入深渊等于离开这里，只要进去，你就会死亡，成为封印的一部分，再也无法复生。”
戚半山笑了。
这不是惯常会出现在他脸上的那种温和笑容——他的唇角虽然弯起，但眼中却毫无笑意。
“我为什么会想不开做这种事？”
扶淞仙尊同样笑了，收起身侧黑洞，温和道：“我知道你会的——不管你之前怎么样，但作为现在这个人，我知道你会的。”
“不过，如果我想错了的话，我也尊重你的决定。”
他又接着补充道：“要是有人能够直接将他杀死，那么这也和你没有关系了——虽然我觉得大概率没有人能够杀死他。”
“距离我飞升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也只是我留下的分神罢了，而它也快消散了。同样是天石，临走前我再送你些礼物吧。”
说着，扶淞仙尊伸指轻点向戚半山眉心。
戚半山当下便欲躲开，可扶淞仙尊指尖的凝练白芒在他能避开之前就已至他眼前，躲无可躲。
随着白芒刺入戚半山眉间，戚半山神识坠入茫茫秘境。
控制秘境需要对秘境的每一寸都及其了解，虽然戚半山的神识足够强大，但还是只能勉力支撑。像是孤独屹立在海中的小岛，他在电闪雷鸣中艰难抵御惊涛骇浪，苦苦支撑着不被淹没。
站在闭着眼的戚半山面前，扶淞仙尊无奈道：“你太谨慎了，一点也不相信我，也就只能这样了。”
“这是莲挽仙子死前所化秘境，之前被我掌控着。我不知道现在它叫什么，这些年倒是一直有人进出，应该找到了漏洞。我把这个秘境送给你，里面有宫殿，应该也只有你能看见，其中的东西也都送给你。”
扶淞仙尊对着面前因接手秘境而意识模糊的戚半山笑了笑，然后轻轻道：“再见了，还是希望能够再遇到你。”
说完，这具神识所化，维持了一千多年的躯体瞬间破碎，颜色褪去，化作最晶莹剔透的碎片，似风中飞舞的蝴蝶，围绕在戚半山周身。
戚半山的神魂逐渐与这些纯净神识相融，他迷茫的眼神也慢慢清晰，万里秘境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与此同时，阳久国沙漠，雪山之上。
“我得走了。”
何黎昕眉头紧蹙，对边上趴在积雪之上的清清道。
“消息挡不住了，我必须回去说明。”
距戚半山消失已有三年，这三年，清清和何黎昕一直守在山峰之上。
然而这三年并不平静。
就在第二年，陆陆续续有人前来，都是来寻戚半山。何黎昕扣下几人，这才发现中洲开始传言戚半山是所谓“昆仑胎”。
何黎昕再次检查周边布下的严密阵法，然后嘱咐清清道：“这些东西给你，要是半山回来，你就转交给他，告诉他马上离开。我会为他处理这个消息的，让他藏好自己。如果有人发现你，你就撕开这个，马上逃。”
“那你呢？”清清问，“他们都说是你把戚戚藏起来了，你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想起戚半山，何黎昕向来神情冷淡的脸上浮现浅浅微笑，他温和道：“只要半山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