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何黎昕一把抓起落在地上的清清，焦急道。
清清同样一脸茫然：“戚戚明明已经到了你身后了，不知怎么就突然消失了，我也从他的手臂上掉了下来。”
身后？
何黎昕试探着向后退去，踩在刚刚捡起清清的位置。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稍微冷静，想起了戚半山的目的。
据戚半山而言，他要找的地方应该与他的修炼息息相关。如果说只有戚半山一个人能够感受到这种相关，那么只有他一人消失，连手上的清清都摔下来也是应当的。
“怎么办？”清清从何黎昕手中溜走，跳到覆盖着白雪的岩石上。
“先等一等。”何黎昕回道，“应该只有他能消失。”
说完，何黎昕闭眼展开神识，在灵力的帮助下仔细观察着戚半山消失的位置。
戚半山没有真正落脚于雪上，皑皑白雪依旧，没有一丝他曾经在此停留的痕迹。
无形神识从积雪孔隙中钻入，不断向下向外扩展，刺入冰冷坚冰与岩石，逐渐笼罩整座山峰。
什么都没有——
无论是灵气还是魔气，没有留下一丝异常存在的痕迹。
对了，玉珠！
何黎昕手忙脚乱地拉出颈上红绳白玉珠，向其中注入灵力。
云雾之间，玉珠微微亮着盈盈白光。
何黎昕暂时放心了——他感受到戚半山的安全，但……为什么找不到他的位置？
无论戚半山在哪个荒地，距离多远，只要玉珠内的本源灵力还在，何黎昕就能像戚半山感应这座山一样感应到戚半山的方向。
既然还能知晓戚半山的安全，那么玉珠一定还在他身上，这样的话戚半山也许被传送到了其他自成空间？
“他没事。”何黎昕对面前紧张的清清道：“应该是被传到自成空间了——也许这是他的机缘。”
“自成空间？”清清疑惑，“那是什么？”
何黎昕见它这幅焦急模样，倒也耐心解释：“类似秘境，修士掌握了空间之力后能够开辟的一个地方，可以说是储物袋。”
清清似懂非懂，不过既然何黎昕不着急，它也稍微安心了。
这山上除了积雪就是石头，清清最开始见到这么厚的雪还挺开心，钻进雪堆里乱窜，而后玩腻了，话本也全看完了，于是就主动找何黎昕聊天。
“你对戚戚是不是认真的？”它问。
何黎昕一怔，没想到这蠢蛇居然会问这种问题，但他还是回答道：“嗯。”
虽然知道何黎昕向来沉默寡言，但这么简单的回答还是让清清不爽。没有天崩地裂也不改“海誓山盟”也就算了，居然连情真意切的“甜言蜜语”也没有，这家伙连话本里木讷的柳书生都不如！
人家在对上庆小姐的母亲是好歹还会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无论庆小姐如何选择，柳某都接受”之类的话，这家伙怎么就只会一声嗯！？
清清原来还想看在何黎昕给话本的面子上指点一下，不过看他这样……
于是清清闭了嘴，一人一蛇就这样在山上守着，等着不知何时能够再现的戚半山。
此时，被惦念着的戚半山正在密林之中。
戚半山刚行至何黎昕身后，下一刻就眼前一花，突然从冰雪山巅转至阴暗森林。
似乎是在夜晚，头顶密林没有光投射，没有光，漆黑一片。而奇异的是，脚下居然有草叶在散发莹莹银光。
怎么回事？
何黎昕和清清呢？
戚半山环顾四周，警惕地站在原地。
这是哪里？
远处隐约传来风声，伴着若有若无的野兽嘶吼和飞鸟鸣叫。
戚半山试探着向前走去，但并未踩踏在地面上。
周边的树木草叶全都是陌生模样，而走至稀疏地域，抬头竟一片漆黑，无日无月。
这不是正常的空间。
戚半山看着简陋的天空，一下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般而言，极少有自成空间能够和真实的世界相同。除了创造者自己的喜好，无力模拟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来到这个地方后，戚半山感受到了更近的呼唤。
也许自己来到这里是那个呼唤的安排。
往这边？
脚下没有落叶，而是闪着微光的矮草，阴暗而潮湿。虫豸谨慎地爬过危险根须，在泥土中谋求一线生机。飞鸟立于枝头，观察着闯入密林中的陌生来客。
似有微风穿过密林间隙，微微摇动枝叶。
——群鸟皆惊，哗啦扑打着翅膀飞离树梢。
戚半山屏住呼吸，为自己施加遮影术。
“呜——”
低沉而悠扬的号音卷过层层林木，轻轻地传入戚半山耳中。
那是······妖狼？
随着戚半山接近，一匹巨大的白色长毛妖狼映入了他的眼帘。
只见妖狼足有树干粗细的四肢皆曲，而硕大的头颅贴地，正恭敬地向远方跪拜。而沿着妖狼跪拜方向望去，在密林深处，似有高山耸立。
戚半山避开妖狼，向着正巧位于呼唤方向的遥远高山行去。
他所在的密林极为广阔，然而景色却都如出一辙，几乎没有变化。
各种动物藏在黑暗的密林之中，借草地微弱莹光生存。
一路上，戚半山见到了各类飞禽走兽。然而令他诧异的是，其中有大半皆与妖狼一致，如同凡人祭拜山神般，向着那座遥远高山恭敬跪拜。
密林兀然终止，与疏朗草原相接。
戚半山停下了脚步，望着近在咫尺的辽远草原。
如同被分割的两端，光明的草原与黑暗的密林泾渭分明。
——过渡太粗糙了。
戚半山想着，毫不犹豫地抬脚，踏入光明之中。
瞬间，耀目白光刺得他闭上了眼，而再次睁眼，黑暗密林已在他身后。
周身空气瞬间干燥，脚下草地黄绿，眼前草木稀疏，而远方高山的轮廓瞬间清晰——那是一座极高的孤峰，凭空拔地而起，似一把从天而降的巨剑，直直倒插大地。
又是剑。
戚半山确实不想再看到剑了。
虽然能理解剑确实好用，不过到处都是所谓剑客，实在令人厌烦。
虚伪。
戚半山沉默片刻，朝着孤峰迈出脚步。
密林中数量众多的庞大妖兽在此地已不可见，奔跑在这片大地上的，是体型越来越小由还未能变化为妖兽的普通野兽。
草原辽阔，而越靠近孤峰，灵气也就越稀少。
而当戚半山行至草原边缘，踏入沙漠之中时，所有的灵气都消失了，就像他还是那个无法修炼的芸芸凡人。
凡人。
凡人和修士到底有何区别？
喜怒哀乐，钱权利欲。
戚半山冷冷挑起嘴角，望向远方高山。
不甘心。
他想。
我不甘心。
于是他抬腿，在黄沙之中艰难慢行，如同蝼蚁行于广阔大地，望不见前路无垠。
天上没有太阳，但沙漠依然炙热，如同火烧笼蒸。漫漫细沙没过脚掌，从鞋底缝隙钻入，似尖利锐刺，又扎又麻。
瞬间，似是日月更替，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彻底的黑暗，无法视物。
戚半山脚步微滞，但还是朝着山峰方向前行。
他小心踩着脚下流动的沙，慢慢试探前路虚实。
“唔！”
脚下骤然踩空，戚半山从沙丘之上滚落，裸露在外的面庞与手臂剐蹭出条条血痕。
坠落瞬间他便护住了脖颈和脑袋，伤得也不重，只是有丝丝缕缕的痛感从身体各处蔓延，细小沙砾嵌入裂开伤口，微微动弹便不住发疼。
戚半山踉跄起身，拍去身上附着沙砾，辨别方向后继续平静地朝着高山行走。
还不能停。
既然已经决定离开文山镇，戚半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的——即使希望渺茫。
他这几十年，为争而不争，掩上面具，拼命当个人人赞叹的完人，却落得个灵根废万人厌的下场。
我要争！
哪怕头破血流一败涂地！
我要争！
哪怕身死道消神魂俱灭！
戚半山咬着牙，在无尽的黑暗中，向着看不见的目的地前行。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觉神魂出窍，没有痛也没有累，好似神魂带着躯壳前行，一步又一步，实实在在地踏在地上。
摔倒了又起身。
起身了又摔倒。
衣裳尽裂，血流满身。
戚半山头脑麻木，不觉时间流逝，就在他再次跌倒之时——
——天亮了。
仿佛刹那，天色骤亮，像是无边白茫略过浩渺汪洋，明亮至极的光线照在一粒粒细沙上，反射出千万道刺目光芒。
适应了黑暗的双眼下意识紧闭，戚半山那沾满了沙粒和鲜血的手撑在地上。
他慢慢睁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山峰。
原来天亮了。
原来山到了。
他爬起身，在这不远处，仰头望着看不见顶的孤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