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发生了什么?
随之赶来的众人遥遥站在远处,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师兄啊师兄……”白皓墨叹息道:“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呢——我们就像之前那样不好吗?”
“你觉得可能吗?”戚半山反问:“你觉得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和你装模作样吗?”
“是啊……”白皓墨像是想起了什么,低下头,喃喃道:“你从来都是这样的。”
白皓墨低头怔愣着不说话,戚半山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站在废墟之中。
沈牧之有些不耐烦了,但记起戚半山的话,还是忍着烦躁站在原地,没有上前。
“他过来干什么?”沈牧之问何黎昕。
“有事要问白皓墨。”何黎昕言简意赅,似乎回答了,但又是一句废话。
半个时辰前,戚半山和何黎昕来到了牢狱。
按着两人事先约定的,何黎昕等在门前,而戚半山带着清清进入牢中。由于牢内外有隔音术,位于牢狱外的何黎昕也不清楚,戚半山和白皓墨到底说了什么。
“师兄。”白皓墨终于抬头,直勾勾地盯着戚半山,眼神癫狂,“你今天过来,就是想知道一切吗?”
“你会说吗?”戚半山平静与白皓墨对视。
“是啊我会说的——”白皓墨痴痴望着戚半山如静水般淡然的黑眸,“就像你会毫不犹豫杀了我一样……”
“我不会杀你。”戚半山道,“那是秦天该决定的。”
“你真虚伪。”白皓墨冷冷地笑了,“明明你已经这么做了。”
什……么?
围观众人一时不知白皓墨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真的、真的很讨厌你。”白皓墨咬着牙,狠狠冷声,“我恨不得你马上消失马上去死被所有人厌弃!”
“你知道吗,我想过你的无数种死法——不,或者说我想过无数种折磨你的方法。”
“我想过你被千刀万剐尸骨无存只能零落成乱泥任人踩踏!”
“我想过你断手断脚只能哀嚎哭喊着求我放过却被我一剑枭首!”
“我想过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从最高坠落从此还是一个乞丐所有一切都是你的梦!”
“师兄……”白皓墨不知何时哽咽,这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最开始我想要你死,只是、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想要你活着。”
戚半山没有说话,依旧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发泄完所有。
“师兄。”白皓墨凄然一笑,“我以为我恨你——我本该恨你的。”
“可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我会爱你呢——”
戚半山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白皓墨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我最开始想,我要报复你,我要让你死,一定要让你死。于是像之前那样,我进了八阵派,成了剑神弟子,成为了你的师弟——我要你受尽折磨,只能求死。”
“你不是君子不是好人吗——我就要你变成小人变成恶人!”
“严熙不是喜欢你爱护你吗——我就要让你和他形同陌路两相憎恶!”
“你不是刻苦修炼修为高强吗——我就要你从此不能修炼沉沦凡尘!”
“这都实现了。”白皓墨笑着哭着,形容疯癫,“可是——可是我居然才发现我爱你——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在你已经离开的时候——”
在场众人都被白皓墨话语中暗藏的意思惊到了。
白皓墨是怎么回事?
之前那样是什么意思?
他究竟是怎样一步一步将戚半山推入凡尘的?
……
何黎昕的气再也憋不住了,他也不再拦着无语愕然的沈牧之,径直闪至戚半山身前,不管不顾地挥拳打向白皓墨。
“砰!”
猝不及防,白皓墨被这包含怒意的一拳重重打倒。
“黎昕!”戚半山立刻叫住了何黎昕,上前一步拉住了何黎昕的手,“冷静。”
“他居然、居然……”何黎昕怒气冲冲又委屈巴巴,“——我就是想打他……”
“没事。”戚半山牵着何黎昕,稍稍用力,将他拉回。然后自己上前一步,行至何黎昕身前,温柔地掰开何黎昕攥紧的拳头,与之十指相扣,“别生气。”
白皓墨狼狈地跌坐在地,已完全失了往日贵气,鬓发凌乱,唇边青紫渗血。看着面前两人,他忽然笑了:“我们是不可能了——永远不可能了——”
戚半山侧身,将何黎昕挡在身后。他微微低头,望向半跪半摔在地的白皓墨:“从来就没有可能。”
“是啊……从来就没有可能。”白皓墨苦涩地笑着,“上辈子是严熙,这辈子是他——那么如果再重来,那会不会是我呢?”
“上辈子是什么意思?”戚半山抓住重点,“你之前说的那些,都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是啊,应该说,没有我重来的那一世。”白皓墨已经放弃了掩藏——沈牧之在这,其他门派和峰主也在这,这都无所谓了。
白皓墨撑着地站起身,与戚半山对视。片刻后,他将垂在眼前挡住视线的一缕黑发别至耳后,笑了笑,道:“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小孩——当然,你可以把他当做是我——不过我不想这样。”
小孩出生在凡间皇家,父亲是至高无上的帝皇,而母亲却只是个地位低下的婢女。
醉酒后□□愉,婢女被赐为最低微的妃嫔,而她也逐渐显怀。
——这是我的机会。
婢女想。
——我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
于是,她狠下心来,想尽办法,终于让这个孩子平安出生。
母凭子贵,她确实进入了帝王的视线,但没有背景的她就算生下了孩子,也只能是偌大皇宫中的一粒凡尘——权势与地位的绝对差距,将野心膨胀的她压碎碾灭。
这个既不受宠又无外戚背景的嫔妃留下了她的孩子,
而他的孩子自然受尽欺辱。
在男孩六岁那年,帝王忽然一时兴起,召集了所有的皇子,而这邋遢落魄的男孩也难得的被打理干净,换上柔软丝绸新衣,被婢女领着,进了大殿。
帝王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孩子,原因无他,这个孩子唇红齿白,脸蛋白净,一双桃花眼懵懵懂懂,似砚池中润开的浓墨。
于是他招手,示意太监领着男孩上前。
男孩怯生生地抬眼看他,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示弱的眼神,让帝王的心忽然软了——仿佛在林间徘徊,迷雾散尽,忽见枝条交错间,新生幼鹿突现,水眸黑亮,神情胆怯。
“你叫什么名字?”帝王问。
男孩乖乖回答,而帝王也忽起慈父之心,搂着男孩,赐下奖赏,毫不遮挡自己的喜爱。
自此之后,地位骤然抬升的男孩逐渐意识到一切的根源,他开始熟悉突如其来的热情与尊敬,也知道要怎样讨好能决定他生活的人。
男孩十岁那年,仙门大开。
在一众皇子皇孙中,他成了唯一能进入门派的人。
帝王欣喜至极,派人连夜追封那个早就尸骨无存的婢女,各类珍宝如流水般被搬入男孩新迁宫殿,而男孩也被加封,仅次于帝王之下。
他明白了。
男孩站在宫中,看太监婢女们一改此前虚伪的尊敬。
他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