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果承认自己见识短。
她自小出生在村子里,虽然附近城池距离不远,但她去的次数屈手可指,见过的世面也少,所以认为自己想象力颇为匮乏。
脑子里的念头混在一起,分别在两侧,而最中间是杆秤,右边举例徐褚仁是好人,可左边也在不停地加码,就算他和定安侯府有深仇大恨,也不该将人家十三口尸体烧成灰,简直就是惨绝人寰。
可说不定对方对徐褚仁做的事情比之更严重呢?
那他也不该如此,另一边落下个重重的砝码:天道有轮回,这世间的不公都可以让官府来解决,何必让自己手上沾了血,冤冤相报何时了?
赵小果的小心思无人得知,乌云和立冬牵马过来,立冬低声道:“感觉赵姑娘怪怪的。”
乌云也压低声音:“你忘了,她是神婆,神神叨叨很正常。”
他们只有两匹马,时间太紧怕追兵追上,所以没办法再弄一匹马,乌云和立冬又都不敢和主子共乘一骑,他们二人赶忙上一匹马,跑前面引路去了。
徐褚仁神色莫辨,赵小果倒是先一步走到马匹旁,问:“你喜欢前面还是后面?”
她其实不擅长骑马,能有人带她最好不过了,因此也没往旁的地方想。但徐褚仁不同,虽说他只是侯府义子,但定安侯世子留在京城,侯爷身边只有徐褚仁,因此当亲生儿子教导,仁义礼智信,样样都拔尖,他更是知道男女大防。
之前在大梨树村徐褚仁身受重伤,且赵家没有额外住人的房间,他只得勉强和她同一屋檐下,行为举止都妥帖。但共乘一骑着实不同,路上颠簸难免会肢体碰触。
身材颀长的青年负着一只手原地不动,那双浓墨似的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前面乌云和立冬不敢走的太远,见他们停下,赵小果还以为在催促他们快点跟上,于是她直接跨步上马,拍着马鞍唤人。
“徐褚仁,你来啊。”
赵小果坦坦荡荡,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事从紧急此地不宜久留,徐褚仁薄唇微抿,到底上了马,不过他坐在前面,赵小果在他身后。
高大宽厚的背挡住赵小果的视线,按理来说,该让人觉得不适和害怕才对,但赵小果竟然丝毫不担心,十分信任徐褚仁,两只手还主动去搂住他的窄腰。
快速奔跑的马背上容不得人分心,但徐褚仁视线往下扫了一眼,略过纤细若葱白的手指。
赵小果突然觉得手感变了,他好像紧绷起来,导致她搂住他的腰如同抱住一块硬邦邦的铁。
男人和女人果然不一样,她心想。
大抵是速度太快了,也可能是因为他们顶着日头赶路,赵小果觉得脑子晕乎乎的,等到休息时候,她忙喝了不少凉水,这才觉得好受一些。
怕被追兵追上,他们只休息片刻就要继续赶路,赵小果有点发困,便将徐褚仁搂的更紧。她倒是心安理得的闭眼靠着人睡觉,前面的徐褚仁面色不明,浑身绷紧。
天黑之后,找了处僻静荒野落脚,让乌云和立冬扮做路人去附近村里买些东西,俩人手脚麻利没露出任何端倪,带来不少热乎吃食。
“姑娘,多少吃一些。”见她只吃了半个红豆馒头,立冬劝说,毕竟已经赶了一天路了,饶是他们这些男子身体都吃不消,更遑论娇弱小姑娘。
以为她不爱吃这些,立冬道:“等进入大城池,我们便可找个客栈住,到时候也能吃些好的。”
“谢谢。”靠坐在树下的赵小果勉强扬起一张笑脸,脸颊红扑扑,但因为天色太黑,立冬并未看出异常,放下水囊就走了。
等夜深人静,确定赵小果已经熟睡了,乌云才敢低声询问:“主子,通关文牒准备好了,但赵姑娘的身份不好编排,只能扮做您夫人。”
一对夫妻和两个随从,看起来更加合理。
火堆旁,徐褚仁的眸子闪烁,他说道:“单独准备她的,到时候我们会分开进京。”
乌云:“主子?”
什么意思?立冬也没明白。
按理来说逃命关键时候,带着女人格外不便还拖慢速度,但主子愿意带着赵小果,他们也不会说什么。怎么反而到京城了,主子要和赵姑娘分开?
立冬摸了摸鼻子,心想,难道是因为赵姑娘的身份?是了,主子一直憎恨方士,因为赵姑娘于他有救命之恩,主子带她进京是还恩,但分开进京,便是两清的意思了。
往后赵姑娘继续做她的神婆,主子也可继续憎恶方士。
想到这,立冬朝着熟睡的赵小果望过去,就见她缩在徐褚仁的外裳里,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因为身形娇弱,缩成一团瞧着可怜巴巴。
怪不得主子这等规矩守礼的人会脱下外裳,只着里衣坐在火堆旁。着实是因为赵姑娘看着确实楚楚可怜,美丽动人,纵谁都会心软几分。
一夜安好。
睡醒的赵小果起身时伸了个懒腰,披在她身上的衣服便掉在地上。
很眼熟的衣服。
刚睡醒脑子还有点发懵,捡起来之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徐褚仁走过来,拿过衣服,她才恍然大悟。
“对,是你的衣服,我说味道怎么如此熟悉。谢谢你,我睡了个好觉。”
“不必客气。”他道。
几个人收拾一番便又启程,这次和去往樊城赶路时情况不同,那时候若是疲乏可以慢些走,但现在他们是在逃命,怕后头有追兵,因此一天十二个时辰,差不多有七个时辰在路上。
……
这些日子赵小果一直都牢牢抱着徐褚仁,好像腰间被束缚了一条柔软的腰带,时间久了便成了习惯。然而这天徐褚仁突然觉得腰间的束缚不见了,他下意识的回头,却眼前一晃,习武之人敏锐的反应让他立刻身手去接,正好将要坠马的赵小果抓住,可他只抓到她的胳膊,瞬间落下的身体被马儿拖动,发出一连串色让人难忍的声响。
“赵姑娘抓紧我。”
然而两只脚落地的赵小果闭眼,毫无反应。
马背上的徐褚仁当机立断,腿部勾住马鞍,脱开缰绳,身体倒挂,用两只手去拉赵小果。
后头的乌云和立冬看的心惊肉跳,若是马发狂,将人从背上甩下来,骨头非断了不可!
“主子!”
乌云大喊一声驱马过去,这时候徐褚仁的马确实不安分,幸好他反应极快,抱住赵小果的腰后便将人横着放在自己身前,右手又重新握住缰绳,有惊无险。
“赵姑娘?”
怀里的女子双眸紧闭不省人事,徐褚仁连连唤了几声她都没有反应,马速减慢,最后停下,徐褚仁抱着人下马迅速来到树阴底下。
“乌云,水。”
后头紧随而至的乌云立刻打开水囊,徐褚仁掰着赵小果的嘴勉强给她喂了几口,大半都顺着嘴角淌下来,将小姑娘衣襟洇湿一片。
可此刻徐褚仁顾不上许多,吩咐乌云和立冬去附近找人家,若是没有的话,找处落脚地方。
俩人自然听命,不过这荒山野岭的又去哪里找?乌云比立冬想的更多,这一路以来他们都不敢投宿,就怕被人发现踪迹,唐鸿飞此人是条狗,惯会闻着味,到时候一丁点痕迹都是致命的。
可现在赵小果病了,是个隐患。
……
正值盛夏,晌午的日头晒人,半点风丝都没有,即使在树下阴凉处人也热的冒汗珠。
徐褚仁的额头上沁了薄汗,划过他挺拔的鼻梁,不过他并未擦拭,而是用似蒲扇的大掌给赵小果扇风。
树下是生长茂盛的野草,躺在上面如同加了一层垫子,温度也会低一些,不过赵小果面色不大好,寻常时小姑娘面色红润,此刻却是整张脸都红彤彤。
徐褚仁迟疑片刻,用手背去探她的额头,果然烫的惊人。
水囊就在手边,徐褚仁撕下自己的衣袍一角,用水沾湿后给赵小果擦脸。
她似乎不好受,秀气的眉头蹙着,嘴唇微微嚅动,似有话想说。
半响之后,赵小果抱住徐褚仁的手,喊:“娘……”
她好像陷入梦魇当中,嘴里不停喊娘,明明生病,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牢牢抱住徐褚仁的胳膊不撒开,眼泪涌出来,烫的徐褚仁想抽手,但到底没动。
片刻后,他面带无奈的继续给她擦脸,连带那些苦涩的眼泪也一并拭去。
两刻钟后,乌云和立冬终于返回,告知在远处山脚下有猎户一家,附近没有其他人家而且他们也甚少进城,不必担心被出卖。
不过路途后半段没办法骑马,只能步行上山去,路不好走。
下马之后,乌云忙上前道:“主子,属下和立冬轮流背着赵姑娘吧。”
侍候人的活自然得他们做。
只是没想到徐褚仁直接将赵小果打横抱起,大踏步朝前去。
“还不跟上?”立冬招呼愣在原地的乌云。
乌云看向主子的背影,心情变得复杂。
待去到猎户家里,猎户妻子说赵小果疑似中暑热要休息起码三天时,乌云欲言又止。
主子的事情他作为属下确实不该多参言,可现在情况特别,乌云只能硬着头皮请徐褚仁出去叙话。
“主子,情况紧急,我们恐怕不能在此耽搁三日。”
乌云懂得的道理,徐褚仁又如何不知?身死是小,无法为侯府平冤昭雪是大。
沉吟片刻,他说:“一个时辰后启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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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