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之后,菜市口处突然燃起大火。
士兵们前来救火,却发现地上不知何时被倒了火油,正好围绕着十三具尸体,火焰很快就将尸体吞噬,火舌舔舐吊着人头的绳子,轻而易举的烧断,那些人头便像是泄了气的蹴鞠,滚落在大火里,很快全部燃烧,热度烘烤之下还散发着阵阵臭味。
唐鸿飞回来时,那些尸体已经烧成灰烬,他脸色极为难看,剩下的几簇火焰被他一脚踏灭,同时踢开烧的发白的骨头,阴恻恻道:“被倒了火油都不知道?你们要眼睛干什么?!”
显然是发怒了。
士兵们赶忙行礼求饶,然而事已至此,他再怎么生气也无济于事。
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徐褚仁。
唐鸿飞吩咐人骨灰不用动,直接撒在街道上。
“就是要让他们被千人踩万人踏!徐褚仁啊徐褚仁,我看你怎么面对待你如亲子的定安侯!”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老百姓早就被官兵驱散,家家门窗紧闭,生怕惹了唐鸿飞这个煞神。而不远处街道拐角处露出四双眼睛,正是之前不见的乌云和立冬。
俩人面如菜色。
立冬退回来,靠着墙壁降低自己存在感,哪怕附近街道空无一人,他照旧压低声音,道:“骨灰收不走了,怎么办?”
其实按照计划,该是赵小果引傀儡人吸引官兵注意力,而乌云和立冬则趁机将尸体带走,自然不用全带走,只需要带走徐褚仁武师傅以及府里小小姐的尸身就好,但显然,计划有变。
不知道为何那赵小果引了官兵注意,这时候乌云二人按照嘱咐必须启动第二计划,烧尸体。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本该等在城外的主子竟然进城了。
也好,若不是主子出手,恐怕那位小神婆已经命丧黄泉了。乌云侍候徐褚仁多年,懂得他们主子会审时度势,死去的人不能和活人相比,一边是尸体,一边是活人,主子肯定会救赵小果。
幸而,他们的第二计划是将尸体烧成灰,然后收集好骨灰,但没想到唐鸿飞竟然如此丧心病狂,竟然要让城中老百姓踩踏骨灰!
乌云脸色真当如乌云一般,缩回脖子后道:“等!主子让我们收集骨灰,就必须收集。”
立冬犯了难,道:“在官府眼皮子底下,恐怕很难。”
乌云叹气:“如此,我们便只能少量收集了,这也是不得已。行了,赶紧各自准备吧,等收好了还要和主子汇合。”
徐褚仁并未让他们过去,只让他们完成任务后尽快出城离开。
而另一边,他和赵小果在房间里,面对她的质问,他沉默了片刻。
忽略前几个问题,徐褚仁避重就轻答了最后一个。
“五岁之前我确实一直叫徐仁,褚字是后加,”他转身看向赵小果,“并不是有意瞒你。”
他说要准备出城用的东西离开,屋里只剩下赵小果。
紧张惊吓过后,现在是深深的疲惫感。赵小果觉得身体哪哪都不舒服,不由得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她就不该答应帮忙?
还有,徐仁,不对,徐褚仁为何要烧了菜市口的尸体?
自打入城之后她就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加上天色渐晚,因此并未看清楚墙上的通缉令。而且老百姓嘴里都是称呼定安侯府,并未说徐府,因此赵小果没将他和侯府联系起来。
她甚至在想,徐褚仁如此费尽心思的烧毁那些尸体,莫不是和定安侯府的人有仇?
在她家乡大梨树村,人死后要全头全尾的下葬,这样才能顺利通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后便可去转世投胎。
都烧成灰了,还怎么喝孟婆汤?
所以,她八分确定他和侯府有仇,剩下的两分则是出于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的为人。
在赵小果的眼中,徐褚仁行事稳妥性子温和,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
对了,还有追他的官兵……作为老实本分的村里姑娘,哪里能老是见到官府的人?每次见到恨不得钻到地里不叫对方瞧见,更别提离的这般近和其打交道。
不能叫打交道,赵小果摸着脖子,痛感还在,那人下手极重,估摸着一圈都掐红了,而且一只眼睛看起来心狠手辣,和他相比,徐褚仁反而像是官府的人。
或许,官府的人追徐褚仁是因为他烧毁尸体?
赵小果没敢往积怨已久这一项上想,因为她觉得没人敢忤逆官爷。
纷杂的念头让本就不舒服的赵小果头疼,索性靠在桌边休息。可刚闭眼,就立即睁开,心道,这里安全吗?
官府找人只要挨家挨户的搜即可,他们在这岂不是早晚被发现?念头如此,脑子里越发清明,显得身体越发劳累,可不敢休息,怕一闭眼便有官府闯入带走她。
起身在屋里寻了一圈,此地建房和他们那大为不同,竟然只有两扇前窗,赵小果试着推了推,还好能推动。不过,这里没后窗,若是有人追击,岂不是直接将她拿住?
应当找个趁手的武器,赵小果自己没意识到对官府的惧怕开始淡化,她在屋里寻了一圈,武器没找到,倒是翻出了一些小玩意。
是雕刻的小玩意儿,各种质地都有,不过木质的居多。拿起一个约莫人拇指粗细的,凑近一看,竟然是只活灵活现的小猫奴,屁股翘起身体伏低,正在惬意的伸着懒腰。
虽然不大懂雕刻技能,但赵小果不由自主的想,这难道是徐褚仁的手笔?毕竟总是能看见他抱着木头刻来刻去。
放下之后又拿起其他的东西看,发现都是一些可爱的小玩意,什么小狗小牛小猪,和现在能做出如活人般傀儡相比,似乎不是一个人。
她甚至能想象出来年幼的小徐褚仁认认真真雕刻的模样,再想到现在,啧。赵小果耸耸肩,觉得他变化蛮大的,不像是她,和小时候没什么不一样。
一直都坚定要当个神婆,坚定要去京城找那渣爹讨说法。
想到这,赵小果下意识的摸自己腰侧,结果摸了个空。
“我行李呢?”
她一直挎在手腕上,怎么不见了?
赵小果慌了,金银细软是贴身放着的,但那行囊里面有她吃饭的重要东西,是从她娘那继承而来,万万不可丢了的。
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赵小果直接在屋里找,想着可能是她随手放在哪里了。可屋里什么都没有,她咬唇,痛感袭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今晚的事情。
和傀儡人上街的时候,她确定自己带着行囊的,毕竟马上就要出城,逃跑时候她确定也在身上。难道,是被那个独眼追击过程掉落了?
按理来说,已经死里求生不该奢求太多,可那是娘留下来的东西,是常伴她左右的习惯,一想到不知去向,甚至会被人当做脏物丢掉,她就难过极了。
恐惧和难过一起,加之如今独处,无措和孤独加剧她的难过,没忍住缩在角落里啪嗒啪嗒掉眼泪。
徐褚仁回来的时候便是见到这样一幅画面。
身穿青色衣裙的姑娘屈膝,两条胳膊做窝,脑袋扎进窝里,单薄纤瘦的肩膀一耸一耸,听见开门动静后抬起头,满脸泪痕,楚楚可怜。
但下一瞬,她便豁然起身,那双引人注目的清澈杏眸闪着激动的光亮,几步跑到他面前,激动的抢过他手里的包裹。
“是我的!你怎么找到的?”
天色渐晚,又到处都是搜查的官兵,危机四伏不说,一个不甚满盘皆输。
徐褚仁没告知,他独自回去,小心翼翼找了许久才找到。他只垂着眉眼,错开她直视过来的目光,温声道:“偶然碰见了。”
“太好了!”激动的赵小果不知如何是好,直接将徐褚仁拥个满怀,“我还以为丢了,简直要难过死了,还好你帮我找回来了。”
女子和男子是不一样的。
正值弱冠的徐褚仁硬邦邦的,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俱是坚如磐石。但十六岁的小姑娘不一样,柔软的像是一朵云,挂在身上的时候都没什么重量。
“赵姑娘……”
自重二字没说出口,因为赵小果已经松开他,转而去查看包裹去了。
“还好都在。”赵小果捧着那些在外人看来半分不值的东西,又哭又笑,双手虔诚的举着,“多谢老天爷!”
徐褚仁摇了摇头。
他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些吃食,酒楼等地去不得,是在路边小摊贩处买的炊饼,俩人只能垫垫肚子,之后他便告知计划,说明日城门开了后,他们可攀在别人家马车底下出去。
赵小果捧着比脸还大的炊饼,转过头看他。“我进城时士兵检查严格,里里外外全部检查一遍,而且还拿刀捅来捅去,恐怕容易有风险。”
谁知道那些士兵会不会突然抽刀从车底板往下捅?若真是如此,岂不是要被捅成糖葫芦?
徐褚仁当然考虑到了,他说:“我已经安排好,你坐马车,我们分开走。”
官府要找的人是他,分开更安全,至少能保证她安全出城。
俩人不敢点亮,屋里黑黢黢的,只能借着月光勉强瞧见彼此的轮廓,徐褚仁微微侧目,便瞧见她转过头,身子前倾微微凑近了些,一双杏眸闪闪发亮。
“我倒是有个法子,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