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开糖，含在嘴里，郁瓯捋顺糖纸小心放在枕下。
水波纹质地般的糖纸被平整收藏好。
这是夏杌第二次给他糖。
虽然来历有点…
糖在嘴里滋滋冒甜，水蜜桃味儿灌满整个口腔，看着回到桌旁的人，郁瓯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
搁浅的鲸鱼重归大海一样。
配着水蜜桃清香，心上覆的灰堪堪散去。
或许是在郁瓯睡着后，闫一绎才终于回来。
郁瓯起床时感觉很怪，平常爱和蒋匙斗嘴的人，自顾自收拾完出了宿舍，没和任何人打招呼。
他想问问，但又没立场，想来想去，还是把话咽进肚子里。
蒋匙性子活泼，班里班外没有和他聊不到一起的，简直就是社交悍匪。
而闫一绎，平常喜欢和蒋匙斗，有时聊聊八卦。剩下时间，除了上课，都在理科班外守着。
刚开始他还问夏杌，好几次回答都是：在周还思那呢。
后来他也不管，便没再问过。
至于周还思，郁瓯那次在食堂见过一面，只知道他是理科班，以前和夏杌是同一个宿舍，关系指定不差，其他一概不知。
周还思长相文雅，身上挂着淡淡的悲伤。
让人不敢靠近。
思来想去，还是夏杌最稳定。
郁瓯看向夏杌，嘴角微不可察地露出一抹笑意。
这个人，不似烈阳，灼的人疼，倒像暖阳，不过分而恰当。
————
307是卡着点到教室的。
铃声四十分钟交替着十分钟打，任课老师不停更换，抬头低头，提笔放笔，学生时代就是这样，枯燥中裹挟着青春热烈。
日复一日，高二八班挺过了12天，一直熬到周五。
“喔！”一个男生激动吼道。
“终于，要回家了，妈妈！！！”
“谁不是啊！”另一个男生附和
今天教室闹哄哄的。
放假谁不激动？
“今天是你哥来接你吗？”夏杌坐在郁瓯一旁空位上问他。
这是郁瓯转学过来第一次周假。
郁瓯点点头：
“是，其实挺近的，不用接。”
“那你没走读？”夏杌想不通。
“太麻烦了，不想麻烦他们”说着郁瓯顿住，停笔又补充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但对你哥哥而言，你不就是小孩子嘛，”夏杌调侃着拿笔轻轻戳郁瓯脸颊，表示反对。
笔末在泛着红的脸颊上碰了碰，又迅速缩回，突然的触碰把郁瓯吓得一怔，手上签字笔滑落，不偏不倚在数学试卷上打了个勾。
……
缓过来后，对上夏杌的视线，对方正嘴角带笑看着自己。
或许是吧，这人今天怎么欠欠的。
郁瓯无奈笑笑。
见他不说话，身旁的人自顾自继续说：“那待会儿放学回家吗？”
“一起？”
郁瓯抬眸看夏杌，他眸色很深，蒋匙作妖白天开灯，不明显的灯光和外面阳光交织映在他眸中，添出几分无辜感来。
有点可爱。
笑意愈发深，夏杌战术性咳嗽两声，解释道，“是一起出校门。”
“不是一起回家，不过你要是想的话…”他调子越拖越长，“也可以跟我回家，我妈肯定喜欢死你了。”
“不过你哥哥可能不同意，哈哈”
话有问题又没有问题。
清爽的嗓音在耳边萦绕，夹杂着笑意，郁瓯转头有点尴尬的摸了下耳朵，他知道自己耳朵已经不争气红了。
只能嘟囔道：“哦”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最听话的。
每个人都紧紧盯着教室前方的圆形大钟，有的甚至把腿支在走廊上，一阵个蓄势待发。
最后一节课通常是班主任的。
班主任要交代放假安全注意事项，以及一些非常啰嗦的话。
当然也避免不了作业这个头疼话题。
高二八班却与众不同，毕竟班主任都那么摆烂。
什么班级第一，讲纪律，只要没领导，他都懒得管。
有领导土豆也不放在眼里，他在学校待的日子最久，经验最丰富，所以除了廖主任外，没人来高二八班找茬。
郁瓯已经做完数学假期作业了，台上人依旧不吭声。
一节课40分钟，现在还剩10分钟。
“咳咳”
班主任拧开茶杯，小酌一口。
他今天穿的是棕色短杉。
教室里椅子一阵摩擦声。
郁瓯：……
个个坐的板板正正，跟开公开课一样。
班主任盖上杯盖，说：“放假注意事项：注意安全。”
“等下课就放学。”
话音刚落，教室响起一阵掌声，好像刚刚在获奖感言。
……
郁瓯：啊？四个字？
郁瓯不知道，聪明的人不会去提作业这件事，因为周天才是大家最勤奋的时候。
郁瓯不是这样，不论在哪一所学校，他都是最乖的一个。
大家提起书包蜂拥而出，不大的教室一片凌乱，今天刚好值日的蒋匙遭了殃，郁瓯看他正唉声叹气的抓挠头发。
收拾好书包，郁瓯站在教室门口等夏杌，他偏头看向走廊外的天空，白色的云被晕染成暖黄色，顺着风的方向，没目的的漂泊。
“走吧”
夏杌把包随便往肩上一搭，冲蒋匙挥了下手朝门口走来，留下一脸悲哀的蒋某人和另一个苦命儿。
“嗯”
下楼后夏杌从兜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戳戳点点，回着别人消息，郁瓯则安静的走在一侧，双手揣在校服里。
周边人渐渐变少，快要到校门口。
夏杌打开微信，用胳膊轻轻撞了下郁瓯，“加个微信吗，我拉你进班级群。”
“你等下”
郁瓯停下脚步，右手从兜里伸出来，点开手机，扫了夏杌的二维码，又想起什么一样，开口问道，“有人接你吗？”
低头忙通过申请的人晃晃脑袋，“没有，不过我熟悉路，不用担心”
“哦”郁瓯点点头，“好”
校门口，
郁含空看着周边人渐渐变少，不禁疑惑，“人呢？”
“在这呢”
郁瓯的声音从前方传出来，他抬头，不过几步的地方郁瓯和那天在宿舍楼下帮忙的男生一起走了过来。
“来了”郁瓯晃了晃手。
一旁的男生脸上挂着笑，礼貌开口，“哥哥好。”
“你好”郁含空露出笑，
“那天可谢谢你了，我有事先走，麻烦你帮我们小瓯。”
夏杌没觉得什么，摇摇头，说：“不麻烦。”
郁含空听着伸手把弟弟肩上的包夺过，笑盈盈的看着夏杌，语气温柔说：“饿了没，要不去我们家吃饭，然后我送你回去？”
哥哥力气太大，差点栽地上的郁瓯：……
听闻夏杌一怔，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妈还等着我呢，况且今天放学晚，待会儿天黑了回家她该担心了。”
“打车回。”
“还是算了吧。”
……
看人执意拒绝，郁含空倒不气馁，继续说：“那有空来做客嘛，贺老包子铺，我好好招待你”
郁含空得意拍拍胸脯，“喜欢吃啥，哥哥也可以给你做，哥手艺，杠杠滴。”
夏杌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能秉承着不能浪费别人一番好意的原则，暂时应了下来。
然后低头看压根不存在的表，挥挥手说“拜拜”后，
转头跑向另一个方向。
只剩留在原地的兄弟俩看看对方。
“哥，你吓着人了。”郁瓯直摆头，不管一旁哥哥，闷头直走。
“唉！哪有，你肯和人一起走，我开心，你这朋友看起来挺好。”郁含空跟上步子，趁机揉揉弟弟的头。
闷头向前的郁瓯听到后，先是一怔，又似乎岔开话题般的问道：“爷爷呢？”
“家里等你呢”
“哦”
“又哦”郁含空弹下郁瓯的额头，开玩笑般说“我看什么时候给你改个名，叫郁哦，小名哦哦，怎么样”
“……”
“哈哈哈哈…”
“哦”
“你看你……哈哈哈哈……”
一点也不好笑。
*
包子铺里。
老人双手叉抱，头扭向一旁，嘟着嘴，面前是一桌好菜。
鸡汤呼呼冒气，糖醋排骨摆的整整齐齐。
“哼！”老头没好气瞥了一眼。
……
哦豁，老头生气了。
“哎呀，爷爷，别生气嘛~”郁含空凑到老人身旁，用头拱拱肩膀，拖着调调撒娇道，“这不回来了嘛，路上耽搁了。”
老头丝毫不领情，抬手就给拱他的人一下。
“哎！”郁含空头被拍的一偏。
贺老头伸手推开，赌气道：“耽搁？你们路上遇到财神爷了？舍不得走？还耽搁！”
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
“爷~”
郁含空打算又凑上去拱。
“去！”
没完没了了。
贺老头一掌拍在郁含空脑袋上，没好气说，“行了，吃饭！”
“热一两遍了！”
看眼好不容易才哄好的老头，郁含空朝郁瓯使眼色，桌上菜很多，基本是郁瓯爱吃的，贺老头虽生气他们回来的晚，可手却不停的夹着肉往郁瓯碗里塞。
……但是……太多了吧。
看着冒出碗的肉，郁瓯直接僵住。
贺老头对郁瓯，郁含空很好，早些时候就常常帮兄弟俩，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老头不得不回到这个包子铺，起初郁含空放心不下老头一个人，就两个地方来回跑，手里拿的车票也逐渐塞满了抽屉。
后来郁瓯转学到这里，郁含空也就轻松了不少。
没事时就活跃活跃老头身边的气氛，让他开心开心。
偶尔打个下手，早些时候郁含空偷偷租过房子，但被老头发现，逼退了，整天嚷嚷说就是不乐意和他住，一再折腾。
一来二去，郁含空也就放弃了，一方面是为了照顾老头，另一方面，他也可以好好打工，于是索性就没再找房子。
所以贺老头对于郁瓯来说是除了哥哥之外，第二个亲人。
贺老头筷子仍旧飞快的舞动。
“糖醋里脊，红烧肉，肉沫茄子，西红柿炒蛋，西兰花你也爱吃，来，多吃点。”
“……”
菜简直比筷子都高。
“爷爷！”郁瓯出声制止“你夹太多了，吃不完”他抬头无奈看着对面老头，对方夹着块肉刚要塞进郁瓯碗里。
“哈哈…”贺老头尴尬笑笑，收回筷子。
“成，不夹了，你吃完这些就行”他心疼的看着对桌清瘦的孩子，嘴巴不满嘟囔：“太瘦了，我的崽崽哟”
郁瓯是贺老头从小看到大的，他心疼郁瓯兄弟俩的遭遇，父母早逝只剩下个哥哥，记得第一次见面时，18岁的郁含空牵着小小的郁瓯来找他，说要讨个工作，说弟弟要上学，两个人小脸红扑扑的，唯一一件披在郁瓯身上的破羽绒服，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的。
老头不忍心，心一软，就留下了他们，供吃供住，还垫付了郁瓯的学费，以为捡了两个小混吃混喝的，没想到两条鱼崽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
这一来，他倒也没那么孤独了。
“多吃点，都多吃点嗷”苍老的声音有几分哑，“都好好的。”
*
夏杌到家时，迎面扑来一股饭香，看见桌上的菜，丢下书包就奔进厨房，窜到正在做饭的女人身旁说“妈，我来吧”
许是没注意，女人听到有人叫她时一惊，锅铲一抖差点没拿稳。
但她也不急，放下锅铲擦擦手揉了揉男孩的脑袋，温声说：“回来啦，不用帮忙，妈马上弄完了，洗手吃饭。”
女人眼睫弯弯的看着夏杌，十分喜欢。
“这周怎么样，没不愉快吧”坐在桌前，女人端来杯橙汁放在夏杌面前。
夏杌拿起橙汁喝了一口回道：“没有，不过我们班转来个新同学，他人很好，我觉得你肯定特别喜欢。”
女人听了，惊喜附和：“是吗，那你得多带带他，新同学大多很腼腆。”
女人夹了片青菜喂进嘴里，继续说，“你们学校高一下就分了文理班，担心新同学混不进去。”
听到这儿，夏杌着急反驳：“没有，蒋匙他们都挺喜欢他的，我们一个宿舍”
“哦~那就好。”
“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来，多吃点。”
吃完饭回到卧室，夏杌迫不及待打开手机，翻开郁瓯给的微信号，一顿敲敲打打，急忙添加。
这边洗完澡，刚拿到手机的郁瓯看着申请消息不禁疑惑“夏杌？”
头像好大一个夏字。
他同意申请。
两条消息光速弹出：
Ww：【拉你进班级群了。】
Ww：【不要害怕。】
为什么害怕？
在长达一分多钟的的提示音后，郁瓯懂了。
夏杌怕自己被吵死。
……
高二八班天才群：
欢迎郁瓯入驻大家庭，我是班长！
猫砂浆：欢迎来到天才大家庭，嘿嘿今天拿到的手机。
团宠吵吵：@猫砂浆，谁不是今天拿的手机啊
迟来的欢迎，郁瓯宝宝~
×：欢迎
?夹：欢迎
够啊：嗨，不是海鸥的区瓦瓯同学。
辣条：太损了，@o别理他，我体育课代表，卡天。
辣条：看你在班上挺安静的，一会儿加个好友，兄弟带你学习跑步如何又快又轻松。
……
……
钥匙：小瓯瓯~加我好友哦~
团宠吵吵：我也要，郁瓯大帅哥，给个好友位呗，我是文艺委员，吵吵
钥匙：你配？
团宠吵吵：滚你妈的！
……
……
郁瓯拿着手机愣住，这前所未有的热情迎面袭来，他用力晃晃脑袋，怪不得夏杌会说别害怕，瞬间99 的消息，很难不被唬住吧。
出于礼貌，他还是尽量一条条回复，忙到11点，忙到群里几乎没人，才搞完。
退出群聊界面，郁瓯感觉手指发抖，看着亮着红点的夏杌微信，虽然很累，可手还是忍不住的点了进去。
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郁瓯还是回复道：谢谢。
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复。
或许睡了吧，他想。
关上手机，躺下刚准备睡觉，就听到提示音响了两声，于是他打开手机，看到夏杌回了个不客气的表情。
另一条则是一个好友申请：【钥匙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这是蒋匙吧”他自言自语道。
同意申请后，那人立马怒发三条：
钥匙：小瓯瓯！你为什么不加我！
钥匙：讨厌你了！
钥匙：哼！
屏幕这边的郁瓯：……是蒋匙。
快要刻进DNA的称呼，已经习惯了。
o：对不起啊，我忙忘了。
钥匙：知道是我？哼！得，原谅了，你明天有空不？一起吃个饭呗？
o：啊？好像不太行。
钥匙：行嘛~宿舍团建一波。
o：可我还有题得做。
钥匙：题有很多，兄弟只有几个！
钥匙：再推脱我就鼠给你看~以后别想我带你玩。
o：……
o：明天真的有事，下次可以吗？
钥匙：。。。
钥匙：好吧！！！（下次见面一小时不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