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梦境

“哥哥…”

“哥哥……”

“没有…爸爸妈妈了…”

眼前白茫茫一片,郁瓯睁眼,抬手揉揉眼睛,耳边是小孩稚嫩的声音。

……

“小瓯。”

他循声抬头,熟悉的面庞映入眼眶。

扎眼的白色天地中,十八岁的郁含空站在面前,比自己高一点。

那时候他哥肆意轻狂,言语间透露着对未来无限的期待。

可是,

“小瓯…”

截然相反。

这个郁含空哭了,悲伤淹没了那个十八岁的少年。

郁瓯一顿,缓缓探出手,他想安慰哥哥。

可指尖还未触及,十八岁的郁含空猝然消散。

……

漫天泡沫。

“哥?”

“小瓯”

“哥?”

郁含空的声音在四周响起,大小不同音量互相交错,穿透郁瓯耳膜。

他并没有看到哥哥。

……

“哥哥带你走。”

眼前出现一个身影,小小一只,蹲坐在原地,毛茸茸的脑袋垂落,嘴里嘟嘟囔囔,他背对着郁瓯,可却如此熟悉。

“爸爸,妈妈,哥哥……”

那是自己,爸妈刚去世没多久的自己。

“小瓯!”

郁含空的声音从身后猛然响起,郁瓯下意识回头,却见对方从自己身体里穿过。

没有任何感觉,像是平静湖水里生出点点波澜。

郁瓯怔住。

他错愕抬眸。

十八岁的郁含空冲向另一个自己,然后跪下,把小孩怀里,他说:“哥哥带你走。”

……

郁含空替小郁瓯抹掉眼泪,牵起手,决然向前走。

眼眶周围红透了,压抑着情绪,每一步都非常沉重。

那时候郁瓯不懂,不懂爸爸妈妈为什么突然不要自己和哥哥了。

直到后来接触“死亡”这个词语,才明白,遗憾常常伴随在人周围,不等你去反应,遗憾就莫名其妙出现了。

爸妈死亡是,哥哥的十八岁也是。

家也是。

那时,父母留下的钱莫名而空,他和哥无依无靠,邻里嘴上唏嘘,暗地讥讽,无数流言如同海浪通通涌向郁含空。

窒息的感觉。

他不懂,不明白,为什么以往的朋友全都离得远远的,为什么人人嘴里唱着“小孤儿,没爸妈”

直到后来,郁含空辍了学,带着他离开了那座城市,好久好久,再也没回去。

哥哥身形单薄,好像只要来一岗风,不用很大,就能把哥哥带走。

郁瓯顿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看着逐渐消失的二人,脚步还是止不住跟了上去。

郁含空步子不快,可郁瓯却追不上。

前方视线模糊。

他忍不住跑了起来,微喘气,张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道白光闪过,郁瓯下意识抬手遮眼。

四周渐渐有了实景。

步伐止住,

他杵在原地,眼前是个小巷子,脏,乱,推翻的垃圾桶,滚落的啤酒瓶,模糊的叫骂声。

手缓缓垂落。

面前,几个醉鬼手握酒瓶,并排站在前方,堵死的小巷里,那几人手时不时抬起,朝地上狠砸,隐约的抽泣声吸引郁瓯向前,他不自觉挪动步子缓缓朝前走,伸出手,堪堪穿过那几人。

瘦骨嶙峋的身躯蜷缩在地下,少年怀里不断传出抽噎声。

“哥哥,我怕…”

郁含空缩紧,手里紧攥着工钱,纤细胳膊上尽是青紫,还有血,郁瓯心脏一缩。

“他妈给不给!”

“臭小子,一点破钱,护那么严实,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你踏马…”

身后醉鬼不断咒骂,不堪的言语淹没了黑暗中的两人,忽然,对方有了动作,挥动酒瓶朝地下两人恶狠狠砸去。

郁瓯猛然回头,下意识想抬手阻挡。

但他忘了,

酒瓶穿过身体,直直飞向少年郁含空。

“哥哥!”

两个郁瓯同时开口。

……

酒瓶碎裂那一刻,周围景象渐渐散去,郁瓯跪坐在原地,眼角滑落一滴泪。

咚…

……砸在地上。

“小瓯,弟弟,有学上了!”

未顾及周围,郁瓯抬头,郁含空抱着小郁闷转圈,胳膊比刚才粗壮了点,手臂上的伤结了痂,一旁,贺爷爷开心附和:“小瓯拿第一!”

……

郁瓯撑起身子站起,脚微微发软,控制不住倾斜,快要摔倒时,一旁有东西搀起了自己,他疑惑扭头,却不见身影。

缓缓向前,周围依旧没有任何色彩,白雪一片,独独不同的是,脚下生出一片海,人走在上面,波纹不断。

里面有星星。

四面八方涌入声音。

好多声音。

“郁瓯。”

“开心就好啊。”

“我是夏杌”

“小瓯瓯。”

“我的弟弟笑起来像朵花。”

“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没有人会怪你,嫌弃你。”

“我是哥哥。”

……

音量由大渐小。

直到走近郁含空面前,无声。

他犹豫开口:“哥?”

……

背对自己蹲在地上的人没有回话,一旁小郁瓯也不知何时消散,郁瓯不死心,又喊了一声:“哥哥?”

……

对方转头。

郁瓯吓得向后撤了一步。

“郁瓯?”

郁瓯吸口气,原本哥哥的脸却变成了夏杌。

他愣住没有回话,脚下水波越来越大。

“带你去个地方。”

耳边传来声音,郁瓯怔住,脑袋一帧帧转过。

刚才还蹲在面前的人不知何时窜到了自己身旁,轻轻扶着自己。

“什么?”

未等反应,夏杌就抓起郁瓯的手,朝前跑去。

郁瓯想挣脱,却怎么也甩不开。

他瞪大双眼,错愕盯着前人后脑,周边再一次变化。

脚下水波里长出绿草,前方照出刺眼的阳光。

“我其实喜欢猫的。”

学校的老榕树闪现。

“我口味没那么重。”

廖主任办公室里的金鱼缸碎裂。

一双琥珀一样的眸。

郁瓯怔然,手被捏的愈发紧。

“不是你的错。”

轻飘飘一句,风堪堪搅碎,吹散在郁瓯脸上。

手被松开,脚步逐渐放缓。

……

“弟弟,郁瓯?小瓯?”

“睡死了?”

听见动静,郁瓯缓缓睁眼。

手臂不断摇晃,他偏头一瞧,郁含空正一脸怨气趴在床边,眼袋极重:“弟~弟~”

“……”

“没生气了吧~过了一夜了,兄弟俩没有隔夜仇的,对不对。”

郁含空撅起嘴,做了个鬼脸。

郁瓯掀眼没理对方。

……

“我就知道,宝贝弟弟没生气,哥哥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做让弟弟生气的事情,哥哥最爱弟弟了。”

郁含空不顾对方听不听,嘴里噼里啪啦一大堆,一口气说完还来了个飞吻。

“mua~”

虽说郁含空年龄不大,长的不赖,但对于亲弟弟郁瓯来说,这个行为,非常油腻。

可郁含空有句话是对的,他俩从来没有隔夜仇,他生气归生气,他哥道歉归道歉,每次过不了好久都会有第二次。

然后默契不说。

总是他哥来打破平静。

这次不同,他做了个梦,梦到以前,梦到现在,还梦到了夏杌…

他已经很久没做梦了。

郁瓯沉默一瞬,“哦”

然后顺势躺下。

郁含空:“……”

“郁哦哦!”

“再这样哥哥生气了哦!”

“哥哥现在要出去工作喽,不能陪你了哦,你要乖乖的哦,不能偷偷跟出来哦,有空帮帮爷爷忙哦。”

每一声“哦”都非常突兀。

哦哦哦哦哦哦…

又不是小孩子。

郁瓯酝酿一会儿,犹豫片刻:“哦。”

好冷的一声。

……

“得,好,哦,哼!”

郁含空气不打一处来,四个字轻轻松松了结,然后佯装生气般冲了出去,郁瓯爬起,坐在床上,以为对方会对门狠狠一击,没成想郁含空嘴上骂骂咧咧,手关门时却极其温柔,没有发出一点噪音。

郁含空很少发火。

至少在郁瓯的记忆力,从来没有过。

等到彻底听不见郁含空的声音,郁瓯才挪下床,他哥演技太拙劣了,有时候让人不忍直视。

今天周末,不用穿校服,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的感觉,郁瓯也不是很喜欢。

正处夏末,空气闷热潮湿,南方天气非常诡异,天气预报都猜不透。

入秋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傍晚窗外偶尔还能听见几声蝉声,爷爷的电风扇在隔壁嗡嗡吹,他说他不热,结果转身就偷偷给郁瓯装了个小空调。

独一份的。

郁瓯很少用,毕竟空调很耗电。

郁瓯呆坐在床沿,整个人仿佛被魔法定格住,像个木头娃娃。

这是他每天起床时的仪式。

呆滞长达一分钟。

一分钟过后,才有个动作,他双手借力朝起撑,整个人站起走到窗前,抬手撩开窗帘。

早上九点,太阳就已经很刺眼。

心一横,干脆全部拉开,郁瓯三步两跨逃离卧室。

卧室位置很好,夏热冬暖。

……

洗漱完随便收拾两下,郁瓯就顶着一头鸟窝发型下楼。

洗了脸似乎清醒了点,鸟窝头顺着他步伐一上一下,看起来滑稽极了。

老贺是家店一体,楼上是卧室,楼下往前是客人吃包子地方。

所以有时很吵,但郁瓯已经习惯。

楼下正在收拾桌子的老贺见了不免打趣对方:“ 昨晚住了几只小鸟啊,哈哈”

放在以往,郁瓯根本不会多搭理,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他低头思索半天,喃喃:“三只。”

老贺嘿嘿一笑,“这么多,看来小瓯招人喜欢。”

郁瓯这次没接话,看着店里寥寥几人,疑惑:“今天生意不好吗?”

往常近十点都有人,今天才九点左右,人就几乎没有了。

老贺擦了擦桌角:“哪能啊,个个来得早吃得快,人来了你还在呼呼睡呢。”

“……”

“那张爷爷他们没来?”

“ 嘿!”听闻老贺手帕一抛,狠狠砸在桌上,“说这儿就来气,那几个老头子,说什么今天好日子,都跑去刮彩票了!”

说到这儿,他似乎想到什么,双手一砸,“对啊,我也去刮一刮,指不定回来你就一个金爷爷,一个银爷爷,当然,还有一个活爷爷。”

最后一句时,老贺还十分配合的手掌开花,脸放在花里。

“但是梦想还是需要付出代价,所以你就帮爷爷收拾一下,只要中了,我们就五五分!”老贺呲个大牙,双手各一个五,眼角皱纹叠在一起,看起来高兴极了。

老贺总是这样,从外貌上来看年龄大,但要是从心智上来看,估计才六,七岁。

这是郁含空总结的道理,郁瓯现在非常认可。

郁瓯没话说,点点头,示意他赶快去。

“行,小瓯慢慢来,今天人少,包子还有,来人了直接拿就行!小心烫啊。”老贺人早就溜没影,声音却还留在原地。

郁瓯无奈叹气。

腿脚好是爷爷在这边第二出名的优点。

第一的话,就是包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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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对我太热心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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