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放假,各自安心回各家。
郁含空一如既往的早早在校门守着,而郁瓯简单的取了几本资料,和宿舍人打完招呼就匆匆往外赶。
他不想在听到他哥在耳边絮絮叨叨说他慢了。
走之前,夏杌说今天不和他一起走,他有点事,郁瓯没多过问,应了声就急忙离开了。
估计是上次见过他哥,被吓着了。
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了他哥过分的热情。
校门外,郁含空靠着不远处的墙,嘴里叼根烟,时不时朝门里看。
郁瓯身影渐渐出现。
见到郁瓯快出校门,他收起靠在墙边松垮的样子,将嘴里的烟按在墙上熄灭,吐出口气,烟雾缭绕,看着逐渐靠近的弟弟,他疯狂用手把烟气往两边扇,然后整理好自己的衣领,以最完美的面貌迎接郁瓯。
他伸出手,做出拥抱的姿势,紧闭双眼,期待着……
……
怎么没动作呢?
“啧”他手着急的在空中划拉两下,眉头紧皱。
人呢?
郁含空偷摸的睁开只眼,却见自己的弟弟退在几步之外,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
臭小子!
那哥哥来。
说时迟那时快,郁含空一个箭步蹿到郁瓯面前,错不及防的一个熊抱。
“弟弟~”
郁瓯被突然冲过来的比自己高的家伙撞的脚向后一退。
十分无语。
郁瓯的头被生生摁在他哥的肩上,动弹不得,抱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搂。
周围人来来往往,新奇的看着他们。
“……”
郁瓯受不了这眼神,感觉在被偷窥,审视,叹口气,提醒说:“等会儿你哄爷爷。”
声音闷闷的,有些不快。
一听到“爷爷”俩字,郁含空反弹般的推开郁瓯,被摁的很紧的人没反应过来,被迫性的又向后撤了一步。
郁瓯想报警。
他哥好欠。
看着自己干的好事。
“哈哈,那什么”罪魁祸首尬笑两声,转移话题般的说:“你说的对,你对哥哥真好,你要哄老头。”
转移方式生硬,无聊。
他更想报警了。
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后面两句话?
郁瓯撇嘴,掀开眼看向郁含空,深眸里尽是三个字“你放屁!”
二人僵持不下,
眼看着时间过去,哥哥终于受不住,投降般的央求郁瓯:“行了,我开玩笑呢,你这眼神是要把你哥吃掉啊?赶快走吧,不然等会两个人齐上阵都不一定能哄好老头。”
郁含空伸手扯住对面人的衣袖,想要把他往自己方向拽。
但却迟迟未动。
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发觉不对劲,他抬眼看去,才发现郁瓯正垂眸盯着自己的手。
……
衣服怎么缩了
还没来得及把手缩回,就听见郁瓯开口:“哥,怎么弄的。”
他垂眸,看着还拽着自己衣服的那只手,明晃晃的几处伤口,血凝结成痂,牢牢嵌在肉里。
他凝视着郁含空,眼底无尽黑色。
郁含空咽了口口水。
“那个……猫挠的!”
郁含空出声辩解。
说谎不打草稿,老虎猫挠的吗?
郁瓯没说话。
显然不相信这份说辞。
“……”
“唉,就……工作外又干了份兼职,骑车没注意,摔了。”
见瞒不住,郁含空说出实话:“又不疼。”
半天没吭声的人突然开口:“其他地方呢,有没有事。”
郁瓯话里没有情绪,眼里更没有。
“还有就腿上擦破点皮,早就好了”
……
爷爷知道吗?
是不是很疼?
……
郁瓯还想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淡淡“嗯”了声,说“走吧”
郁含空知道弟弟生气,气自己不知道小心。
可是,
正是因为有个可爱弟弟,所以“保护弟弟,对弟弟好”这句话在他18岁失去双亲的时候,就深深埋在了心里,暗暗的发着芽。
他从没想过郁瓯的存在有多麻烦,相反,郁含空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在这个陌生世界上,他还有一个至亲。
回家一路上,他们没有说任何的话,唯一的声音,只是街道旁树叶被风刮动的沙沙声。
郁瓯低头看着脚下的落叶,有点出神。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从很早之前开始,这个想法就没改变过。
在郁含空18岁那年,他们失去了父母,那时候自己很小,没有人照顾,也没有亲戚,而平日里互相帮衬的邻居,只会一味的唏嘘。
他们很可怜。
但好在郁瓯有哥哥。
于是,本应该走完高中,步入大学的郁含空辍了学,赚钱养郁瓯。
他想,就算自己没能有出息,也不能让郁瓯过得不好。
一天打好几份工也不在话下。
那时候,郁瓯总喜欢偷偷跑到学校围栏看操场上打闹的同龄学生,尽管心里十分羡慕,他也不会给哥哥说,因为知道哥哥很辛苦。
但其实郁含空都知道。
他想郁瓯能上学,
所以就拼命的赚钱,去干更多的活。
没有亲人,郁含空心里总不放心郁瓯独自一个人,所以身边一直带着他。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受过不少冷眼。
被欺负也是家常便饭。
玻璃瓶砸在身上时,郁瓯总是被护的很好,即使郁含空被打的很疼,留了很多疤,手里也会攥紧着好不容易结的两千块。
那是要存的弟弟的学费钱。
就是从那时起,郁瓯就明白了“累赘”这个词的含义。
明明还不懂生活是什么,却清晰的知道不能成为任何人的拖累。
要爬起来。
在他看来,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累赘”
等到长大了很多,他就想帮忙干干活,却始终拗不过郁含空。
“好好上学,哥哥在。”
郁含空那时候总喜欢拍着他的肩膀这样说。
他哥让他好好上学,那他就在学习上下功夫,因为不想让哥哥失望。
那是唯一的哥哥。
后来又不知过了多久,他们遇到了老贺。
而在无数个日夜里,终于停止了奔波。
路灯把影子拉长。
不远处的铺子外一个老人站在门口眺望。
见到他们后,老人兴高采烈的缩回了屋子,郁瓯先进门,郁含空紧跟其后。
“回来了,全是小瓯爱吃的。”时隔十几天的见面让老贺非常珍惜。
他夹了一块排骨放进郁瓯碗里,温声说:“快吃,饿坏了吧”
郁瓯没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满桌的菜。
爷爷期待的望着自己。
半晌,
他开口:“好”
今天同往日相反,老贺没有责怪他们回来的晚,反而很和蔼,像是掩饰什么一样。
安静的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
许久。
郁瓯开口道:“我吃饱了”然后放下筷子,起身就要离开。
“那喝点牛奶吗?”老贺没有多说。
“不用了”
郁瓯说。
然后头也不回的上了楼,回到卧室。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满桌菜只剩下两个人。
“唉”老贺叹了口气,把筷子搁在碗旁,伸手去拉住正打算夹菜的郁含空。
被拉出的郁含空一怔。
一双布满褶皱的手轻轻撩开衣袖,缩在里面的手顿时暴露出来。
“疼吗?”老贺轻抚着痂周围的皮肤,眼里满是心疼。
郁含空愣神,感觉面前的人苍老了不少,老人手上的老茧摩擦着皮肤。
不疼,很热。
“不疼了”他抬眼看向老贺,眼中是笑。
老贺看着自己,眸里尽是湿意。
“小空总是不说实话,爷爷疼啊。”
楼上,
郁瓯打开房门后,熟悉的木质香迎面扑来,屋里书架堆的满满当当,看起来有些拥挤,但对于他来说却刚好。
他吐出口气,脱下校服,随手一扔,砰的一声砸在床上。
今天不想洗澡。
他闷在被子里,被套有被太阳晒过的味道,暖暖的。
爷爷拿出去晒过。
他心里稍微舒服了点。
他把脸深深埋在里面。
闭着眼,不去想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