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感觉到身旁人的视线，又或许是想把压在心底许久的往事剥离开。
郁瓯走到树荫处坐下，眼中盛放的星光慢慢消散。
他抬头看着头顶上树的枝桠，缓缓开口：“没转来之前，我的学校很…”他停顿一瞬，接着开口:“那里没有像你们一样的人，同学们大多互相猜忌，有钱有势的人表面抱团，背地里又算计对方……总之很乱。”
“而我……就是一个透明，不想卷进那些事情，尽管他们很想……在那里越没存在感越危险，我经常被耍…”郁瓯声音放轻了些，似乎不想让夏杌听见最后两个字。
可夏杌就是听见了，离得那么近他怎么可能听不见，尤其是听到最后两个字时，他心底没由来的痛，清透明亮的双眸暗了几分。
“在那里，没有人是干净的，我不想让我哥知道，他带着我太累了，我不能拖累他……我想只要我小心，就不会发生什么，后来我在学校发现了一只猫，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跑进来的，但我明白它待在那里很危险，我试着赶走它。”
“可不论我怎么做，都赶不走，它一直追着我，冲我叫，我看着它，不忍心，于是喂了它火腿，我以为它吃饱了就会离开，但好像不是那样…”
说到这里时，夏杌看见原本忧郁的郁瓯轻扯了下嘴角，好像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郁瓯捡起一片树叶，举在眼前，“那时候在六月，天气非常热，他们都躲在教室里，只有我傻傻的往外跑，因为我怕那只猫热，几乎每节课都往外跑，别的猫那么聪明，只有它傻傻的，从始至终在原地等我。”
“它算是我第一个朋友。”
说罢，又似是回忆到什么不好的事。
他缓缓垂下手，低头，语气变沉了些：“可好像就是因为我总往外跑，他们发现了它。”
“那天中午，太阳还是很大，我又想去看它，但他们好像知道什么一样总是拦着我，不让我出去。”
“过了好久，我在那个发现它的地方，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它，和我一起来的还有那些人，他们跟着我，嫌弃的看着我，讥笑着说喂它点水就好了，我多傻呀，明明那么刻意的一句话，我却相信了。”
“我很着急，有人递过水给我，我没看是谁，接过喂给了小猫。”
“呵”
他自嘲般的笑了笑，问道“你猜怎么样？”
夏杌看着他，没说话。
“它突然吐白沫，抽搐，就死在了我怀里，它用自己的爪子挠我，我的手破皮了，它很疼，我流血了。”
“而那些人……在那里毫无顾忌的大笑”
“就连班主任也是那样，他一把夺走我怀里的猫，当着面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不屑的说”
“一个畜牲你还当个宝，不恶心吗？”
“……”
明明那些人那么怕热怕晒，明明那么怕。
郁瓯停住，沉默许久，自顾自说：
“如果我当时没有那么选择的话，没有怕摊上麻烦，它就不会这样吧。”
“你说是吗？”他扭头看向夏杌，失去光泽的眼睛淡淡望着对方，像雨中淋湿的受了伤的小鸟，奄奄一息，只要雨再大一些，他就可以静静等待死亡。
可并没有。
“不是。”夏杌推翻他的结论，给了他一束阳光，“它喜欢的或许不是火腿，你已经很好了，你不是害它的人，在遇见你之前，它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它因为你，获得了温暖，况且现在是在八中，不一样了。”
“你已经够好了。”
郁瓯愣住。
夏杌轻而易举就把那堵墙给推垮。
斑驳的墙后是生机盎然的森林，四面八方扑来的生的气息轻轻包裹着那只孤独的鸟。
在夏杌琥珀色的眸子里，郁瓯被温柔裹挟。
他听到夏杌说：“不是爱剥夺了它的生命。”
“不是你的错。”
如果善良也是错，那么伤害就会变得理所当然。
郁瓯看着对方，心底的阴霾悄悄的散去，不知何时，落下了一滴泪，从眼角缓缓滑到脸颊。
他不知道这是感激还是对以前种种的悲伤。
“谢谢。”
郁瓯说。
他不会忘记这件事，他永远记得，记得那只猫，记得那所充满冷眼的学校。
尘封许久的往事被提起。
郁含空不知道，老贺也不知道。
郁瓯不想让他们担心，从没说过，他想过去了就过去。
可愧疚依然停驻在周身。
直到遇见夏杌，
裹挟在心头的秘密终于敞开，变成了在这座城市，这所学校，只有自己和夏杌知道。
他莫名舒服了许多。
郁瓯觉得，和夏杌说，永远不会后悔。
……
“那下次还去看黑球吗？”夏杌半开玩笑的问。
“看”
泪痕明明还残留在脸上，郁瓯却眼尾下垂，半眯着眼睛，露出了夏杌觉得的最温暖最阳光的笑容。
*
郁瓯变了。
经过上次之后，郁瓯明显和从前不一样，郁含空和贺爷爷从来没见过郁瓯主动联系过同学，也从来没见过他笑的那么开心。
班里，蒋匙也发现了问题，他看着最后排黏着的两人，咬了口苹果，朝身边人吐槽道：“他们什么时候这么黏了，比你和小思思还黏。”
“……不知道”闫一绎瞥了眼，没好气的说：“离我远点，苹果汁崩我脸上了，还有，别乱叫他”
“切，又没叫你”
最后一排座位上。
夏杌趴在桌上无聊的撩着郁瓯的头发，嘴里嘟嘟囔囔的谴责道：“小黑球长胖了，都快变成黑皮球了，你都多久没去看了，老猫快管不住它了。”
像个怨妇。
桌上摞了十几本书，郁瓯一本本的划重点，刷题。
“昨天去办公室，我听到老师在讨论考试的事情，我听着估计快了，忘记去看它了，况且你不是去了吗？”他抽空回了一句，又伸手拍掉在自己头上肆意妄为的手。
“它哪喜欢我啊，以前让我抱，现在看都不看我”
夏杌气馁的把头埋在手里，斥责着黑球：“哎呀，小白眼猫！”
……
郁瓯没注意。
……
五分钟后，桌上的人腾的一下抬起头，夺过郁瓯手中的笔，直勾勾的盯着他。
……
“？”
“怎么了？”
郁瓯被盯的有些懵。
“考试结束等成绩出来，我们做同桌，怎么样”夏杌真诚邀请：“和我坐同桌好处可多了。”
……
“啊？”
“怎么换？”郁瓯有些疑惑。
“不是老师调吗？你怎么知道会换座位？”
“第一次考试他一定会换。”
“我们班不是老师调而是各凭本事。”
郁瓯：“凭本事？”
夏杌：“嗯”
“凭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