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除爱以外

数个小时后,二人正式落地东南亚某片群岛之一的落日岛。

落日岛是外人的简称,这座岛的名字用当地话翻译过来,意为“燃烧之境”,以恢弘落日和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特色酒店、民宿闻名。

裴家和这里的高端酒店签订过员工团队旅游接待服务协议,也算是他们家的VIP,酒店顶楼有一间带泳池的总统套房,常年会为他们空着,裴家的任何人、任何时间都可以来住。

吴助理算是裴垣的生活助理,此次也跟了过来,住在隔壁房间,负责处理一切杂事,甚至此次的蜜月旅行路线,都是他规划的。

时间仓促,加上裴垣信任他的能力,便只大概过目了一遍,便吩咐下去,安排行程。

实际上姜九不是很想将目的地定在热带,来这里要穿的衣服都很清凉,她不习惯在人前裸露太多自己的身体部位,这会让她严重缺乏安全感。

但当吴助理说出那句“裴先生原定的家庭旅行,就是去落日岛”时,她就下意识地遵循了最安全、最不会让她担责的旧例,即使吴助理之后还跟了一句“如果您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尽管告诉我”,她最终的回答也是:

“落日岛挺好的。我……我喜欢看落日。”

如果这次来之前,裴垣打开她的行李箱看,就会发现,她带的衣服,要么是长袖长裙,要么是带披肩的吊带裙,甚至考虑到见家长这件事,还特意选了件布料厚实显端庄的披肩长裙,可惜在去落日岛的路上才发现目的地气温太高,这件格格不入的披肩毛呢长裙很可能会让她出更大的糗。

她当时也许是脑子抽了,也许只是太想留下一个端庄稳重的初印象了,才选了这件裙子。

更让她崩溃的是,来岛上之后,她已经悄悄跟前台打听过,这里卖的女装都是些什么款式。

总而言之,她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穿着沙滩风碎花吊带裙,或者是比基尼泳装去见公婆,要么把那件热死人的披肩厚长裙穿上,让自己看上去和周围格格不入。

姜九有预感:

她的运气一向很差,每逢出现这种二选一的情况,她都会出状况,抽到其中最差的一种,或者干脆开辟出更差的第三条路来。

不想了。

她安静地崩溃了一会儿,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她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将会丢脸这件事,并且放弃了挣扎。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从小到大,她为了摆脱现状,所做的一切挣扎和努力,到最后都没有好结果。

不如从一开始就放弃挣扎,这样至少可以安慰自己,“并非我不能,而是我没做”。

追根究底,是命运把她死死按在泥潭里,不允许她有哪怕一秒称心如意。

如同从小就被拴着的象,长大之后,即使力气今非昔比,可以轻松摆脱束缚,也永远不会再去尝试了。

……

晚上洗过澡,姜九裹着浴袍出来时,透过半掩的房门,看到套间外头的会客厅里,吴助理正在和裴垣汇报工作,后者一心二用地听着,手上还在平板上迅速滑动着一份红头文件,看上去是关于地产购置的政府文件。

他已经洗好澡,套了件白色浴袍,前襟嫌热般敞着,头发微湿,还在间或滴水。

垂眼时,平日里给人的锋锐感觉消失不见,又恢复成了新婚夜那样带着少年气的,温和的模样了。

姜九知道自己身份敏感,要避嫌,就没有去找他们,回到床上,下意识往床沿方向靠了靠,远离另一边,又看了一眼被她放在床头的手提包——里面装着她的手机。

她深呼吸,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手指发抖,心脏跳得很厉害地掏出手机。

明明没有重要的电话会打过来,她此时的紧张和恐惧却无法消弭。

她垂着眼睫解了锁,看到从婚礼后的这半个多月里,微信里就只有一条消息,来自“叶叶不是耶耶”,也就是叶之言:

“宝,你到哪儿了?落地给我发消息!”

她刚发了个酒店定位,对面几乎是秒回:

“让你带的那个穿了吗!现在时间气氛正好啊宝!”

“……穿了。”

那件叶之言给她挑的,最适合她身形气质的——黑色真丝睡衣。

叶之言本想挑件情趣睡衣,但这件吊带的真丝睡衣,暴露程度已经到了姜九的极限,恐怕再多一分她都要给裴垣表演一个原地升温炸成烟花,叶之言只好作罢。

除去睡衣之外,唯一的参谋叶之言还给她挑了舒缓神经的香薰蜡烛、睡前喝的红葡萄酒、制造气氛的轻音乐,总之一切行为的目的都只是为了给姜九解决一个难题——

如何得到丈夫的爱。

尽管这件事在婚后才开始准备确实有些晚了,但鉴于姜九情况特殊,叶之言也没有苛责,甚至热情高涨地做起了参谋,以她婚后美满的婚姻经验作蓝本,誓要——

呃,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睡服裴垣。

这件事比换衣服之类的小事紧迫多了,所以即使是姜九,也做不到摆烂。

她俩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就这么紧锣密鼓地筹划起来。

今晚就是最关键的第一战。

姜九在接受完叶之言的打气后,捧着没点燃的香薰蜡烛,想起来为了安全,坐私人飞机的时候没带打火机,她这一路上也因为记挂着衣服的事情,没买。

蜡烛是点不燃了,放下后,又手忙脚乱地去手机里翻歌,翻到一半,听到敲门声响了——

是她订的红酒送到了。

糟糕的是,此时裴垣和吴助理都在外间,她要去取酒,就必须穿着这一身对她来说十分私密暴露的睡衣,当着两个人的面走过去开门。

姜九CPU都给干烧了,觉得自己这两天简直是过得浑浑噩噩的,蠢得像得了脑雾一样,什么都干不好,高压之下,焦虑地咬起了大拇指。

不等她找件衣服披上,半掩着的卧室门就被敲响,裴垣沉稳声线传来,打破了她瞎忙的现状:

“你订了酒?”

“啊……是!”

她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手机刚刚因为信号不好而没加载出来的轻音乐就在此时响起,放出的却是她歌单里拿来练耳朵的练习曲,她瞬间心虚,又即刻转身去书桌上关手机,余光扫到香薰蜡烛还摆在显眼的地方,赶紧从柜子上扫入抽屉。

裴垣推开卧室门时,吴助理已经有眼色地告辞了。

所以姜九这样一通假装很忙的动作都落入了他一个人眼中。

裴垣眉梢微挑,略一扫视就看穿了她在打什么主意,没有贸然戳破,而是捧着那瓶红酒走进卧室,脚后跟轻轻将门带上,长至小腿的浴袍之下,腿部线条修长利落,迈步时透着股稳健的力量感,拖鞋踩在软和地毯上悄无声息,一步步靠近此时正蹲在床头柜面前,背对着他捂脸装死的姜九。

她今天穿了从前都不会穿的吊带裙,细细的吊带下藏着形状优美的蝴蝶骨,白皙细嫩后背镂空,用十几根纯黑色的缎带交叉捆绑,像是一份待拆的礼物,方才惊鸿一瞥间看到胸前也是深V设计——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衣柜里竟然还有这样性感的款式。

她为什么要换这一身衣服?

心念电转,飞机上那句“我想爱你”不受控地闯入脑海,就此执拗扎根。

她是在尝试接纳他?

光是这一假设,就已经足够让他产生无限膨胀的成就感。

他知道,他的妻子身材很好,纤瘦但有肉感,相貌也非常出众,但就像是紧紧闭着蚌壳的蚌母,不肯轻易将珍珠显露人前。

要打开蚌壳,暴力不可以,要用温水慢慢磨。

——是世人的错。

是那些觊觎她的珍珠、嫉妒她的才貌,所以往她蚌壳里丢砂砾的世人的错。

她不肯张开蚌壳,情有可原。

他会去做那个守蚌人。

但他不会试图改变她。

他会守着她,她想什么时候张开蚌壳都可以,不想张开也可以。

想给世人看到也可以,不想被看到,也可以。

他不会改变她原有的样貌,但如果她愿意,他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这是他裴垣的妻子应有的待遇。

但……爱吗?

他没有见过,亦不知晓,他对她甚至都没有传闻中怦然心动的感觉,也不觉得她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如果硬要说,大概就是比旁人要更漂亮一些——漂亮许多。

所以除了爱,她想向他索取什么都可以。

裴垣思索这些只花了不到一秒,在她身后站定时就已打定主意,微微躬身,很关心地问:

“身体不舒服?”

半干发丝尾部垂落一滴水珠,轻盈地滴在姜九耳畔后敏感肌肤上,冰冰凉地刺激到了她发红的滚烫肌肤。

她反应很大地抖了一下。

裴垣见状,不动声色地伸手,越过她肩膀,将红酒安置在床头柜上,二人之间的距离因他的这个动作无限拉近,几乎像是她蹲在地上,他从身后环住她。

但实际上,他连她的肩膀都没有碰到。

姜九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酒店沐浴露的香味,从指缝间,能看到他手腕内侧隐约凸起的淡青色血管。

殷红酒液在暖光灯中轻轻晃动,她听到头顶的声音,不带质问的,甚至是含笑的:

“为什么背对着我?”

她捂着脸,声音闷闷的,带着深深的愧悔和懊恼:

“……这衣服不是我买的……朋友送的……我穿上才发现是这样……我以为她送的是另一件……对不起……可以请你出去吗?我想换掉……”

身后的男人静默片刻,手指垂落,指腹似乎将要触碰到她后背正在微微发抖的蝴蝶骨,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抽离。

他背过身去,语气温和:

“衣柜里有备用的浴袍,女式的在左边。”

走出去时,他的脚步比进来时沉重许多,门板在身后闭合,会客厅一时陷入耳鸣般的静默之中。

原来她依旧……

不肯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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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长情[先婚后爱]
连载中舞子maik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