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发生后的第二天，李晏没找艾恒。
一来是因为她这天不值班，二来是她有点累了。
她真的是觉得有点疲惫了，这种疲惫还伴随着失落甚至绝望。
这时候的李晏，其实在心里已经基本勾勒出对艾恒的印象了。
在她印象里，情商高这样宽泛的形容在艾恒这里已经有了更具体的印象。其实对艾恒来说，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做到和身边任何人都交好，他具备这样的能力和人缘。就像现在19班的男生都很喜欢他甚至对他有点死心塌地的听从一样。
但艾恒对李晏，艾恒始终没有这样。
他应该是不屑于和李晏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所以才始终这样没有什么忌惮，他不会考虑，他在班里吼出那句话后，李晏在这个班里怎么待，怎么带。
这是让李晏最难过的点。
这也是让李晏疲惫的点。
当然，一切还是她自找的。
李晏这样想着，一边很欠的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来找艾恒了。
艾恒永远都是一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样子，学生照例在六点半的时候站起来背诵。因为这天是周五，既不是英语晨读也不是语文晨读，学生自由安排，也就是整个晨读课都是李晏这样的班主任盯着，她的时间就很多。
艾恒正在找书，李晏站在他身边说：“小艾小艾，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艾恒也不看她，甚至动作都没有停顿，他似乎并不意外李晏回过来：“不用了。”
李晏顿了一下，她攥了攥拳头，其实她还是有点怵的，但架不住李晏这人够莽，一听艾恒拒绝，冲动的感性压住了她的考量。李晏扥着艾恒的胳膊把人扥了出去。
艾恒这会倒是不强硬了，由着李晏把他拽出去，那种放弃抵抗的姿态充满了无可奈何。他已经摸透了李晏的脾气，知道不把这事儿说出来，李晏绝对会钻牛角尖。
李晏直接拽着艾恒进了办公室，这会办公室里只有李晏一个老师在。艾恒手里还拿着政治课本，被他卷成卷儿紧紧攥着。
艾恒虽然听了话被李晏拽出来，但进了办公室他就不咋受指挥了，自发自觉的去他的舒适区呆着——那个英语老师放小课桌的角落。
李晏知道他不愿意靠近自己，所以她没动，她站在离着艾恒一米多远的地方——这是艾恒对她的安全距离，她没敢靠近艾恒。
李晏问他，最近怎么了。
艾恒不看李晏，他还是把政治课本卷成卷，只专注的盯着课本的边缘：“我能有什么事儿。”
他的语气和姿态充满了把李晏排斥在外的距离感。
李晏心里难受，但还是强笑着小声问：“是因为我留你布置考场的事儿吗？”
她还是耿耿于怀自己当时的强横。
艾恒应该是没想到李晏一开头说得竟然不是前天下午的事儿，有点怔愣，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抬头看李晏一眼，他那书卷磕书柜的直棱的边缘：“没有没有。事儿都过去了。”
“你爸爸因为这事儿不高兴了？训你了？”
李晏这样单纯的问题让艾恒有一瞬间差点恢复到了他以往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可能是想笑，不知怎的又没有笑出来：“没有，他没训我。”
“那到底是为什么事儿啊？”李晏开始急躁了。
她一直都特别不喜欢艾恒这种什么话都不说的性子。让她觉得疏远，觉得他好远。
这时候的李晏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把立场悄然换了一下。
其实这一周以来，难受的是李晏，因为没有收到信息所以觉得委屈的是李晏，在教室被吼的也是李晏，被害者应该是李晏才对。
但仅仅因为艾恒生了气，李晏却成了哄人甚至低声下气的那一个。
“没有什么事儿啊。”艾恒皱起了眉，一副李晏无理取闹的样子，但他的手还是拧紧了手里的书，“没什么事儿我走了。”
他每回都这样，走得迫不及待。不想和李晏多待一秒。
李晏一时无话可说，难受压得她心里发堵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破罐子破摔，低着头往后让了一步：“你走吧。”
艾恒看她一眼。
他其实一直很会看气氛，也很能看透李晏，只不过平时他懒得搭理而已，由着李晏爱难受不难受。
而现在，只一眼艾恒就能看出李晏的言不由衷。
他有点意外，但没动，谨慎的又问了一句：“那我走了。”
李晏看着他，还指了指门：“走吧！”
这话跟这表情反差太明显了。
艾恒知道自己不能动，所以定在那，不知道是气急败坏还是无奈：“你看，你又这样！”
一副要哭不哭又非什么话都不说的样子，烦死了。
李晏确实想哭，但她熬夜熬得眼干，一时半会没以前那样容易掉眼泪，她很凶的瞪他：“走啊！”
艾恒烦得要死，吐了口气，背靠着墙撇过头去不看她，也不搭理她。
李晏缓过劲来，直接坐到座位上，离着艾恒更远了，反正他不喜欢她靠近他，那她就坐得远远的。
她情绪平复了一点，终于又开始说正事儿。
“那天叫你来办公室，你怎么跑了？”李晏说的是那次因为英语老师叫他的事儿。
“你掐我我能不跑？！”艾恒的表情仿佛李晏问这话就不对，
李晏无言，又说第二件。
“前天为什么那么大声？”
艾恒见识了李晏的纠缠不休，知道不说点什么她得反复问。于是说：“当时心情不好。”
他还是背靠在墙上，手卷着书，眼睛看着地板。
“心情不好啊就吼人？”
“上课之前就心情不好……”艾恒顿了一下，更加眼观鼻鼻观心，“这几天心情都不太好……”
平时他说话就跟挤牙膏一样，李晏不说话他就不多说。所以最后这句话倒是让李晏意外他的坦白。
李晏是看得出来的，一个平时课间在那里做题，她在班里吩咐事他不好事儿的到处看反而绷着脸不动，上课突然低头不再说话，这样的艾恒其实就是反常的。
李晏静了几秒，不抱希望的问：“那是因为什么？能说吗？”
艾恒沉默不动。
李晏只好自己猜。
“因为同学关系？”
艾恒摇头，意外没有嗤笑的意思，安稳的低声答了：“不是。”
“因为学习？”
“不是。”
“是家里有事吗？”
“不是。”
李晏想了想这个年纪的孩子可能遇到的几个方面，在全都被艾恒亲口否定了以后，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那就是你心爱的姑娘跟你闹矛盾了。”
这句话，李晏就不是问句了，而是陈述句。
艾恒没回，李晏这句话，对他来说有种意料之内的感觉，在前面猜的时候他就能猜到她得来这么一句。
于是他没回。
李晏看他默认了，然后又把自己给伤到了。
一时之间办公室里陷入安静。
李晏找到了答案，这个答案显然伤到了她自己，她心里难受，还是强笑着说：“我又听错了是吧，那句话是刘鹏说的，不是你说的，我又听错了。”
艾恒轻轻的冷笑了一下，还是不说话。
“真的抱歉，我是之后反应过来我又听错的。”李晏的道歉又快又自然，没扭捏没架子。她甚至站起来跑到艾恒旁边，力求自己的道歉更显得诚恳。
然而艾恒不领情。
因为李晏的靠近，艾恒转过身走到另一边躲开她，冷笑了一声。
“你就是把我当成那种人。”
声音不高，又冷又淡。
李晏愣了一下。
其实当时，李晏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但反驳的本能还是在的，但因为不明白意思，她反驳的重点就跑偏了。她强调自己真的只是听错了，但这样的解释对艾恒效果不大。
直到不久以后，李晏对艾恒认识更多，再想起这一幕，想起这时候的艾恒。
如果不是太生气，以艾恒的性格他也不会说出来这句话。就算这次，他也没有跟李晏对着吵。艾恒这人年纪虽然轻，但想得多，思虑缜密，也有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但凡这事儿他能忍过去，他最多也就是懒得理李晏，懒得听她课，他也不会说出这句话来。
能说出这句话，只能是因为真的被李晏这个行为伤到了。
但这个对象并不限于李晏，不是因为李晏做这件事他受伤，不管是谁这样做他都会生气都会受伤，因为这在艾恒看来是对他人品的怀疑了。
李晏感觉把艾恒扥出来这一顿好像什么都没解决，艾恒依然是不开心的样子，她解释了半天还是这样。李晏问他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艾恒也不说，李晏也是钻牛角尖，非要问出来不可的架势。
这么**的事儿艾恒自然不说，被李晏纠缠多久他也不松口。到最后被缠烦了，艾恒也不怕李晏，直接就走人。
他其实能看出来，李晏缠他这么久，他自己确实心情不好，但李晏也是。他的洞察力极其敏锐，稍微上点心就能看出李晏这几天的反常一点都不比他少。虽然他也猜不出为什么——他能猜出来，但他没有必要也没义务提出来。
人都走到门口了，李晏这次没有阻止，就站在自己椅子旁边看艾恒走。艾恒特别后悔自己回头看了一眼李晏。这回头一看，李晏还是那副样子——欲言又止要哭不哭的模样。
他觉得糟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