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他？那……玩杂耍的也是他么？”
老补继续点头，“DNA不应该跟荣花奶奶比对，而是要跟他儿子比对。因为荣花奶奶领养的陶善永，他们并非亲生母子。”
“这件事郭必有不知道么？”
“他压根没往这方面调查，只盯着那两个村子不放。加上破获了苗尚贵那起案子，只怕已经得意得看不清脚下的路了。”
“李煊呢？你通知他了么？”
老补再次点头，“刚刚已经发消息给他了，就等结果了。眼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去查，林高宇说那夜他好像听见父亲家里的洗手间中有水声，也许，那夜的确有个穿着白裙子的人出现在林哥的家里。”
“林高宇跟姜雨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林高宇跟他父亲所发的短信内容也虽然不能恢复，但运营商那边也能证明，当晚这两人之间的确有过短信往来。不如暂且放下他们两个，考虑第三者的存在。这个人，有着跟苗姜阳相似的长相，如果不是姜雨，还会是谁？”阿一拉住欲走的老补，脑中灵光一闪而过，她紧紧抓住这股灵感的尾巴，“还有谁……长得跟苗姜阳相似？”
老补反应过来，慢慢瞪大了眼睛。
六月三号，周六。
碧水公园的亭子里孤独地坐着一个人，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首诗——
你从过去走来
许是天上的神仙
能将凶神恶煞的妖魔们
一个个手到擒来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慢慢回头，毫无吃惊的神色。
“你来的真早，”阿一眯起眼睛笑着，“早饭吃了么？”
“找我做什么？”他问。
“想跟你说个故事。”老补答。
很多很多年前，天上有一群仙女。她们手一挥洒，就是漫天的云霞。有一日，她们下凡游玩，见到一片清澈见底的溪水，于是……
“这不是七仙女的故事么？”
牛郎偷走了织女的羽衣，导致她失去了自由。此后织女留在人间，为他生儿育女，伺机寻到机会，夺回羽衣，重返天庭。
“真俗！”他笑了，眉清目秀，五官端正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现实里，织女没有天庭可回，没有羽衣可穿，她拼尽全力逃离了牛郎的家，终究还是沦落了，从高贵的天女变成凡间最下贱的□□。”
“牛郎以为妻子跟好友有暧昧关系，眼见妻子消失，他第一时间去找了好友，并趁其不备，一砖头敲碎了好友的脑壳。清醒过来后，他才意识到这件事的后果。牛郎只好就地掩埋好友，并回家告知老母亲，他打算跟着好友出去闯荡江湖，混不出头绝不回家。”
“这么简单就能骗过？”他好奇地问，渐渐被这个故事吸引了。
“因为这个好友孤家寡人一个，无父无母，无兄弟无姐妹，所以死了也没人知道，更没人在意。啊，我说道哪儿了？对，牛郎出去闯荡，因好友家里以前是玩杂耍的，他多少跟着耳濡目染了一些，也学着那套手艺开始闯江湖。为了谋生，他竟然动了歪心思，拐来小孩，扒去他们的皮肤，再为他们贴上狗皮，十中有一生都算是奇迹。他损害了不知道多少个孩子，终于得到一只活下来的小狗，靠此发家。”
“那个玩杂耍的……”他脸色青白，就连嘴唇都白得颤抖起来。
“再后来，陶——啊，不对，牛郎被人砸死在串禾桥下，血肉模糊。身上的钱也没了，既可以伪装成谋财害命，又可以让他隐瞒身份。毕竟这副打扮，被当成流浪汉是再普通不过的。除了凶手，谁能知道他就是那个玩杂耍的呢？”
阿一接过话头，继续道：“牛郎说完了，我们再来说说织女。她没了羽衣，没了天庭，沦落到凡间，日子过得艰苦。可是，她运气不错，遇见了同在凡间的亲戚——她父亲的表哥，她喊他大爷。大爷收留她，一起生活。大爷的妻子也是个好人，她虽然是牛郎的姑姑，但是丝毫不徇私，并将织女生下的孩子送回去，跟牛郎的老母亲说从此两不相欠。”
“没多久，大爷的妻子去世了，大爷的女儿忽然离婚回家，因地方狭小，织女只能再次离开，在公园里遇见意外，她……被坏人送去医院，趁着她伤重未愈，骗她签下巨额借据，此后为了还钱，她只能留在这片需要出卖□□的地方生活。”
“织女依旧不肯屈服，拼命攒钱，始终想着离开。好不容易攒了一笔钱，忽然有一天，一个道貌岸然的人跟她说，可以为她再做一件羽衣。她信了，没有羽衣，就没有真正的自由。”
“钱被骗走了，对吗？”他凄凉地笑了，“真惨。”
“是，织女只好继续留在这里，很久之后，她终于攒够了，可也生了一身毛病。尽管如此，她还是很高兴可以离开。”
“她找了新的住所，找一些光明而正大的工作，可是，总有些来自过去的人找她麻烦，她只好不断更换住所，甚至找来朋友逼退这些人。对了，我刚刚说漏了，其实，牛郎也来找过织女，在她脱离苦海之后。”
“也正因为这样，牛郎也被算在了目标之内。”老补说，面色沉重地看着对方。
“然后呢？”他问。
阿一缓缓开口：“然后发生的事情，也许你能告诉我们。”
他摇摇头，没说话。于是老补继续说：“那我来做一下大胆的猜测。”
“织女的小孩长大了，知道了有关父亲母亲的只言片语，他希望找到母亲，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也许，只是想见一面。”他说。
“但是，他见到了母亲不堪的一面，心里除了同情之外，还有怨恨，他不肯接受母亲竟然从事这样肮脏的职业，但是，忍不住亲近，这是血脉相连的亲情。越是靠近，越了解母亲痛苦的过去。终于有一天，他克制不住了，跟母亲说开了，所以，织女死了。”
“为什么说开了织女会死？”
“她不希望被亲生儿子看见自己堕落的样子，所以选择……”老补试探地看着对方，见他毫无反应，又继续说，“儿子仍旧觉得不够解恨，为什么母亲死了，那些伤害母亲的人还活着，于是，他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他要杀掉那些人，为母亲报仇。”
“怎么报仇呢？”
“在他的家乡，流传着一个故事，只要将人的手脚钉住，就能困住灵魂，永世不能翻身。他不希望这些人还跟母亲一同轮回于下一世，所以，这些人只好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他动手杀了五个人，这些人里，有光顾过母亲的，有说过母亲闲话的，更有甚者，有骗母亲救命钱的……全部被他一一杀死。”
“不对吧，除了骗钱的，其他的人选是不是有点随意了？”他笑容调皮。
老补愣住，他皱着眉想了一会，“这个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那我来大胆猜测一下，”他歪着脑袋，狡黠一笑，“因为这些人知道一个秘密，那就是，织女竟然跟自己的大爷有一腿，所以，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他们必须死。”
老补眼中闪过不忍之色，“这个是谣言，那个让织女二次怀孕的还是牛郎。”
大爷的妻子去世时，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流浪在外的牛郎悄悄回来奔丧，遇见了织女。他想跟织女再做夫妻，谁知被拒绝，他只好再次使了以前的手段，强迫织女就范。如此这番后，织女再次怀孕。因大爷女儿误会，导致她被赶出家门，在公园里遭受意外。
“不，不是的，是她自甘下贱，跟亲人……”他别过头，眼神愤恨几欲喷火，“那些人都知道，他们私下里都在谈论这件事，他们都是下贱的人！”
“原来是这样，难怪，牛郎的死法不同。我原来以为，只要是欺负过织女的人都会被你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可是，最该死的牛郎却没有被钉住手脚。因为你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客人，而不是知道秘密的人！”
“不，我没错！最该死的就是他们几个！我必须要隐藏住这件事，这件丑闻！他们甚至说，就连那个孩子都是……不，不会的，已经做了DNA比对，我是我父亲的孩子！”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据么？你母亲跟安平福根本没有那种关系。”阿一说。
“你闭嘴！你知道什么？这些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奶奶不喜欢我，骂我是野种。村里人瞧不起我，说我爸爸没出息，妈妈是个……”他说不出口那两个字，眼睛里满含泪水。即便是恨，其中也有爱。
陶炎擦干净眼泪，笑出了声，“知道我名字的由来么？陶炎，陶炎，讨厌，我是个被人厌恶的人，没有人爱我。”
“你是怎么认出……你母亲的？”
“家里有一张他们的合照，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是我还是一眼认出她了。讽刺的是，高宇带我逛红灯区的时候，竟然选中她给我。真有意思，儿子去红灯区挑到了自己母亲。”
两人默然，只觉得天意弄人，心中无限喟叹。
“为什么要用那只草莓味的牙膏给他们刷牙？”
“因为我厌恶他们用那张嘴碰我，”他冷漠地笑了，“秦老头对我这样年纪的人都能下去手，让他尝尝自己孙女的口水，他应该会觉得高兴吧。”
“所以这只是一时兴起，后面几起顺其自然延续了么？”
他不回答。
“你不杀安叔，是因为你一开始以为他是你父亲么？”
陶炎不点头也不摇头，仿佛呆住了一般。
“之所以选择削尖的竹子作为工具，是因为你家里奶奶以编织竹篮为生么？”
沉默。
“我外公……跟你有关么？”
沉默。
老补看向阿一，摇摇头，两人起身走到亭子口时，陶炎忽然大声说：“你觉得自己很聪明么？可是你说错了，我只杀了四个人。哈哈哈哈！”
秦老师、陶善永、陈老头、文叔、林哥——这其中，有人坐顺风车混进去一个？
老补震惊不已，赶紧给李煊拨去电话。
“赶紧查查……对……快……”
果然，其中有一个人不对劲。
“文叔手脚上的木钉子，不是竹制，而是普通的木头削成的。”老补说。
亭子里的陶炎狂笑不止，“你不是想知道你外公是怎么死的么，跟文叔，是同一个人干的。”
那一瞬间，老补只觉得犹如五雷轰顶一般，脑中浑然一片空白，没有一丝一毫的剩余。在阿一不断的呼唤声中，他逐渐恢复意识。
“是他啊！只有他！”
日日夜夜，有鬼缠身。树影晃动，人影晃动，全是鬼影。路边的花儿是鬼，路边的草儿是鬼，路边行走的人儿，自然也是鬼。
为什么到处都是鬼？
高宇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他已经多日不敢出门，就连房门也不敢出。
被钉子钉住手脚后，那人的魂魄就会留在这里，千千万万年都不会消失。文叔，就在楼下等他，等着他去为他念书。
那夜，文叔邀他去作伴，忽然哮喘发作，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并指着上方柜子里，眼神示意高宇去拿。高宇自是听话去拿了，他将药包拿在手里，威胁一般地笑着，“之前那张遗嘱好像不对吧，你没有签字呢。”
文叔痛苦地抓着胸口，艰难地发音：“拿来，我签！”
签好字后，他伸手去够那包药。高宇往后退了几步，将那遗嘱整齐塞回原处，这才放心地笑了：“行了，这下子可自由了。文叔，你知道最近那几起杀人案么？可变态了，我给你说说吧。”
他知道那些人的死法，也知道草莓味的牙膏沫，这都是他的好朋友陶炎听来的小道消息。他照着做了，假装文叔也是其中一员。
不过，他只是简单地冲洗了死人的尸体，并不知道凶手清洗尸体用了特殊的清洁剂，并将整个洗手间都擦洗了一遍，清除掉可能残留的DNA痕迹。他也学着用了草莓味的牙膏胡乱涂抹在死者嘴巴附近，却不知道这是凶手用来清理死者口腔里可能残留的皮肤组织。
他什么都不懂，不过是依样画葫芦。
可是，他几乎成功了。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
他收到了一条威胁的纸条，有人亲眼见到他杀人。并让他答应将文叔的房产全部交出，才会放过他。那人约他面谈，在东昌河边。
他故意来晚了一些，见到芦苇丛里坐着一个人，他以为那就是写纸条的人，于是……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一切都是天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