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拼魂(五)

主持者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诸君一定在书册上见过此物,却极少有人能在现实中一睹芳容。没错,它就是雷君苍神!”

举众哗然。

“真是苍神啊?”

“金粉商会从不卖假货……”

“幸好求着师伯带我来了,今次就算一无所获,能有幸见到雷君,也值啊!”

“谁寄卖的?”

……

气氛被推到前所未有的**,人们探出身子,握紧栏杆,迫不及待地想要喊价了。主持者则始终面带微笑,等那阵讨论声稍歇,才出言:“大家静静!不如再猜,咱们是在哪里捕捉到此物的?”

“原来是金粉商会自行捕捉的吗?”

“商会有多少五阶术师?竟未假旁人之手?”

“任中和近来赚得金满钵满,一定招揽了许多人才。”

花无垠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心想:我们华英早几年就能单挑火君了。

捕捉雷君这样的动作一定会闹得满城风雨,众人猜来猜去,都想不起来有何处发生过大战。难道还能趁它不备,迷晕带走?圣兽也是要面子的好么。

主持者微微一笑,公布了答案:“是秦霜旧址!”

花无垠一怔,随即把方才的不以为然消了个干净。林恢抬起眸,神色淡淡地看一眼展台。

整个天都会场都被这个消息砸得头晕。秦霜旧址的情况如今越发恶劣,上古遗迹翻出地表,不知名的灵兽互相争夺、猎食,旁人都不敢进入一探,而是用咒锁符箓将它圈起来,以防灵兽爬出;金粉商会不但去了,还捉回了雷君,这便是实力的证明!

议论声此起彼伏,几乎让拍卖会中断。碧云间内,秦霜人沉了脸色。

故土难回。

现在有多少人还记得枭蛟王,只记得往太神山畔走上一遭,便成了炫耀的资本。

四五端着茶杯,手臂悬在半空中,缥缈的零星灯火映在水里。

久松叹了口气:“林师弟怎地还不回来?”

他知四五心里并不好受。一直都是。

再抬头,主持人脸上的怂恿之色也格外刺眼起来:“起拍价六十万两,现在开始,价高者得!”

“六十八万两!”

“八十万两!”

“一百万!”

“五百万!”

数字往上滚得飞快,钟寻的扇子越摇越慢,用一种独霸王座的气势睥睨众生:“大家也太客气了,一送就是几百万两的礼物。”

华英从看台往下走,一路拨开往前拥挤的人群,找到仓库门前看热闹的任中和。

“姑娘何事?”任中和见此时有人离席,不免惊讶,他风度翩翩地一笑,“鄙会不接受后台交易,若有中意之物,请往看台竞价。”

“我要用血玲珑。”

任中和眼中闪过异色,左右看了看,道:“姑娘何不把面具撤了,我们再谈?”

华英抬手,慢慢地把妆容抹掉,露出真容。

任中和同三教九流打交道,见了魔教,自不会大惊小怪:“姑娘要用血玲珑做什么?”

“劫物,雷君苍神。”华英淡淡地道。

任中和微微挑眉:“在下经营商会,前脚卖出去的东西,后脚就让血玲珑劫走,未免有损名声和信用。再说,血玲珑可是杀手组织,杀人报仇尤可,从未行过抢劫之事。”

华英道:“钱不是问题。”

“哦?”

“问题是没钱。”

换作旁人,听到此言早恼羞成怒了,可任中和是做生意的,知道话出必有因,仍客客气气地问:“姑娘用什么抵债?”

“我要暗拍魔教使者钟寻的位置,得到的钱归商会,可与血玲珑做两次交易了吧?”

任中和抬手一礼:“足够。”

所谓暗拍,就是商会派人单独向二楼贵宾席的主人兜售,一次性喊价,价高者得。采用这种方式拍卖的,一般是情报、独一无二的灵丹等等,不方便被人知晓落入了谁手,便行成“黑交易”,起拍价是明拍的三倍。

而华英说要拍“魔教使者钟寻的位置”,言下之意,是钟寻就在这会场上,憋着劲使坏呢,任中和当然上紧。

最终雷君苍神以两千万两的价格成交给望山城落河派。落河派靠驯养灵兽起家,正在为添一圣兽而喜不自胜,不料刚出会场,还未登车,钟寻高调出手,众目睽睽之下劫了笼子。

“你们怎么摆的阵?怎么没拘住他?”肖正阳胡子吹上了天,很生暴躁。他花一千两银买到钟寻的行踪,本意是让他的弟子们画个大阵,独立解决掉魔教妖人,这是为他们赚取经验、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掌门,弟子们也没想到他这样……这样难以对付。”逍遥门的小朋友自觉辜负了掌门一片好心,不安极了。

“哎,罢,罢!迎战!”

钟寻来得极快,在各位家主依依惜别,你恭喜我拍到珍品、我羡慕你招得爱徒的氛围下突然现身在人群中,杀人取货,一气呵成。本来他计算清楚了,全身而退亦有可能,未料及华英一场暗拍,让所有人知晓了魔教弟子蒙混进场,有所提防。

当下乱剑齐发,人人喊打。钟寻惊急奔走,没两步又被人追上,只得回身搏杀,左冲右突,一时竟迷了方向,往左看是人山,往右看是人海,全无退路。

他挨了几刀,手中之剑飞旋倒转,舞出破风凄厉的嗡响,血脉都仿佛燃烧了起来,便将铁笼往空中一挑,作势要劈断咒锁。

只见一束银光如游龙升天,紧接着拇指宽的锁链叮叮当当,敲醒了笼内生物,灰霾凶戾之气弥漫,众人生恐它破笼而出,骇然退却,他才从九死里拼得一生。

钟寻提着笼子走街串巷,伤口上不断涌出鲜血,浸过包裹的衣裳汇成小溪。正道人士都很聪明,发现他没有开笼,便又跟了上来,不远不近地吊在后头,如垂涎欲滴的鬼魅,让人心烦。

拐过几道弯,他往身后瞥一眼,内心初定。方才因为要偷袭,乱中求胜,他没带手下才着了道,而现在沧海教的马车就停在巷口,教中子弟早听到声响,抽刀摸剑,上来接应他了。

“拦住他们!”钟寻跌跌撞撞,三两步跃向马车。尚未愈合的伤口在奔跑时又扯又蹭,火辣辣的疼痛一波一波,反反复复的折腾下浑身虚软,人的精神就无法集中,是以他没注意车内还有一个人,用力掀开了帘子。

车中人目光深沉,贴着车壁一记窝心脚。钟寻直直被踹出车外,心跳骤然一重,翻滚间喉头逼上一股酣甜。

隐藏气息是血玲珑的本能。杀手是像影子一般的存在,暗中窥视,却不让人感受到突兀和威胁。

帘风一动,血玲珑紧随着他飞身而出,在笼子落地前伸手接过,出于杀手的习惯,还欲在对方喉咙上划一刀。却冷不丁,感应到一丝危机。

血玲珑闪电般收手,与此同时眼角滑过一幕雪光。

钟寻尚坐在地上,忽然间打了个寒战,一把飞针叱风掠过鼻尖,幽亮的杀机惊得他血液都冷了。再往上看,只见袖带飞扬,华英与血玲珑交上手,进退之间如行云流水,指间明光四闪。

同为杀手出身,华英也不习惯杀机外泄,然而今日反其道而行,表示她意不在取命,而在于把敌人赶走。偶尔高调一回,却是歪打正着,极合沧海教那帮大恶人的意。

华英敷衍了六七个回合,就一掌把血玲珑震出去,架起钟寻。

“你放手!追那小子去啊,拿回来扒皮抽经!挫骨扬灰!”钟寻一推她。他又气又冷,脸色煞白煞白,嘴唇乌青乌青,总觉一股浊气顶在胸口,怎么也平复不了,连站着都嫌头晕。若非被名门正派围剿,他断不会吃如此大亏。一个人也来闯他大沧海教的马车?哪来的狗胆!

华英叹了口气:“我去追,你……”她看了看四周,“伤得不轻,自己找个安生之处。”

说罢几个轻跳,迅速消失了。

钟寻从地上爬起来——方才把华英一推,他自己也失去支柱,脚跟一软又摔下去了——骂骂咧咧地找一个“安生去处”,放了大海棠的信号烟,等待本教认领。

之所以敢放信号,是因为它和普通烟花如出一辙,升到空中能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唯有一种海棠红的焰火混在其中,形状与其他焰火不同,炸开的声音也有区别。教中约定,一朵海棠示意集合,两朵海棠示意有人受伤,若有三朵以上的海棠,就说明情况紧急,散了吧。

钟寻捂着牙关,不耐烦地等了一会儿,几名教徒劫持大夫赶了过来。

包扎好后,他的手下也陆陆续续摆脱追兵,从街头巷尾钻出来。

“钟哥,抢笼子的那厮落下了东西。”

“拿过来看看!”

手下脸色怪异,举起一只动物。钟寻一瞅,也沉默了。

那动物奇丑无比,像一条肥肥的大泥鳅,有成年人的手臂粗,尾巴不安分地上下甩动,要两只手才捏得住。长了翅膀,但羽翼破破烂烂,布满火烧似的红斑,不像飞得起来的样子。

“拿远点,弄死吧!”钟寻嫌弃地摆摆手。

那丑东西双眼湿乎乎的,露出既委屈又气愤的神情。

“慢着!”一个女声横空插入,拯救了它岌岌可危的性命。

“堂主!”众教徒见来的是女神通,心中暗暗叫苦。才丢了圣兽,这条命也要撂出去了吗?

“没见识的东西,这是苍神的幼崽!”叶蓝微柳眉倒竖,“还不寻个舒服的窝装好,它的命可比你们金贵多了!喂,说你呢,掐什么掐,还敢掐?会不会抱孩子?”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办!”这简直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沧海教弟子恨不得把嘴咧到天上,对它丑丑的脸也不觉得面目可憎了,硬是瞧出了几分可爱。

瞧这软乎乎的身子,这暖烘烘的温度,这一颤一颤的翅膀尖尖!

“可是……这对翅膀是什么?雷君不是无翅的吗?”一名教众让它趴在胸口,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提出疑问。

“……杂交的吧?”叶蓝微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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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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