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公孙襄背后砸在地上,两眼金光乱闪,不明状况,想要起身,才发现伤处被疼痛清晰地拉扯着,难以挪动。
“别过来!”晴朗阻住萧璘的脚步,拔出长剑,在地上画出极为复杂的咒纹。
笔走龙蛇,草草书就,随后将灵力一股脑注入。咒纹散发出淡淡光芒,飘浮到空中,迅速延伸成一条条细长的线,围绕在被邪气感染的人身边。
白狼忽地叼住萧璘的衣领,撒开四足,向远处奔去。
“放开我,放开我,你……”身后陡然金光大盛,余光追过来淹没了眼前的路,刺得他双目泪流不止。萧璘张着嘴,忘了发声。
“那是什么?”云层压得天空一片漆黑,宋娘娘山那边磅礴的光亮引起了无数人的疑惑。
“皓风洗元诀,脱胎换骨,涅槃重生。”一个喑哑的声音,话说到一半,嗓子不舒服,咳嗽,“呵,小明这徒弟,够果决的。”
叶蓝微莫名地觉得耳熟,转头一看:“全艺,你怎么在这儿?”
“全艺”凉凉地瞟了她一眼,虽然面无表情,却仿佛连她的灵魂都刺穿了。
叶蓝微心里一震,试探着问:“教主?”继而膝盖一弯,反应迅速地拜了下去:“未知教主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萧无妄未置可否,暗自念了个咒,顷刻间整个地面泛起绿莹莹的光,好像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忽然腾空,黑夜里流泻飞舞,美不胜收。
在人们的惊叹和佩服声中,万千萤火聚集到萧无妄身边,烨烨烁烁,映着他似笑非笑的面庞,他变成了一个光人。
叶蓝微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俯身细看,才发现这些“星光”根本不是“地脉灵气”,而是从附近的尸体上飘出来的,只因尸体遍地堆叠,几无缝隙,才让人产生错觉,以为它们来自地表。
她感到背脊骨发凉,太瘆人了。
这些是什么?是能量!是死人的灵力!
教主擢取死人的灵力做什么?!
正晃神间,叶蓝微听到一声极轻的利器划破空气的响动,下意识一闪,飘荡的青丝被匕首削去半截。
一个白袍青铠的少年朗声轻快:“美人姐姐,小弟盯你好久了,不如腾个位置?”
叶蓝微眯了眼:“好小子,报上名来!”
“在下姓蒋名宇东,姐姐如何称呼?”那少年神采飞扬,谐谑的眸中透着探究之意。
吴歌执剑翻掌,咳嗽不断:“快动手!”
战斗一触即发。
萧无妄沐浴在“神光”之中,一下子承纳了太多灵力,明显感觉到身上负荷过重,经脉像针扎一样,也许下一秒就会肝肠寸断,七窍流血而亡。
萧无妄加快了吞灵的速度,眼中划过不耐烦。明玉那混蛋,要不是他在地牢做了手脚,自己早跑出来了,又何须借助全艺的壳子?
这具身体又破、又丑、本身的力量还弱……要吸到什么时候去?真是气死人了!
“你要我去捉枭蛟王?!”三天前,萧无妄不可置信地看着牢门外的人,满脸写着“你神经病啊”。
“若不是要应对反噬,我也不会找上你。怎么说这也是你搞出来的事情,你总该尽点绵薄之力吧?”
“我搞出来的?你要不要脸啊?”萧无妄骂道,“若不是你丫非要进轮回引,能变成这样吗?我不辞劳苦给你找接班人,你……”
明玉懒得听他絮絮叨叨,打断道:“六月初九,记得在这一天把它搞定。”
“知道,兰久被封也是在六月初九嘛,这么大的日子还是不要改了……等等……今天已经初六了?”
“怕什么,你一个跟头还不是十万八千里。”
“你放我出去!”
“以你的能力,用不着吧……”
萧无妄按下头顶的青筋:“武器呢?接近枭蛟王这么危险的事情……”
明玉四下看了看,为他捡起一根树枝:“真正的高手,草木皆可为剑。”
“我去你大爷!”萧无妄拼命地伸出两只手去掐他的脖子。
……
枭蛟王竖起了上半身,遍地奔跑的术师披坚执锐,在它眼中却似蝼蚁般渺小。
一些零碎的画面出现在脑海。一会儿是阳光灿烂的午后,她在凉席上滚来滚去,只为磨得师父带她出去玩耍。一会儿是摧风谷中卫镰沉痛的眼眸。一会儿是临海的小城边,蓝衫少年在她头顶撑起一把伞。
但所有的一切,都在她遭遇御灵诀的那一刻戛然而止。那是无比恐怖而又令人绝望的记忆,无论时间过去多久,她都不愿意再回想。
萧无妄嘴中不断地念念有词,从四面八方收集来的灵力在手中膨胀到极限,合掌望地上一拍,一棵参天巨木破土而出,树干遒劲,根脉盘错,枝桠快速向周围生长,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大有无限铺张之态。仔细看来,却都是些枯枝老藤,散发出阵阵腐朽衰败之气,笼罩于秦霜城上方。
不一会儿,原本深蓝色的天空就被占满了。人们四散奔逃,尖叫连连,混乱中无数藤蔓蜿蜒如蛇,腾空如练,一把缠住枭蛟王,盘扎成茧。
她的灵力不断被树枝吸走,蛟身像草木凋零般缩小萎顿,渐渐显出一个人形。
“林师侄,快走!”一人个朝这边大喊。天地飒飒作响,卷起地上的落叶翻飞不已。
枭蛟王反应过来,仓促地伸出手,将林恢推到羽霖铃怀里。一点晶莹的泪光自眼角滑落。
对不起,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对不起,你要找的人,其实不是我。
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我从不曾认识你,就好了……
太阳终于透过云层洒了下来,一切归于平静。仿佛是感应到什么,萧无妄回望宋娘娘山,一头高大威武的白狼正巧扑向天边,脚踏金光,长尾抹出一道雪白的云迹。
时间的链条马不停蹄,终于和现世搭上。过去已经改变,又不曾改变。
——小枭蛟,说出你的愿望。
——我想要师父平安。
——作为交换,你的七情将被抽走,并被交给另一个“兰久”,从此以后,她会占有你所有的感情,甚至比你更像你自己。如果是这样,你还愿意吗?
——我,愿意。
华英的记性很差,时常一转眼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据说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但对此说法,她将信将疑。
“闲着呢?正好,帮我把这一堆东西带到刘府去。哎,你去哪儿?走反了!”
华英步子一停,转身抱歉:“这位大人,我有些不方便。”
“怎么了?”花胡玉关切地问。
“懒得走。”
……
华英抱着布袋子呆愣半晌,实在想不起榕香道在何处。她镇定地四下看了看,拾起一根树枝,随手一抛。
树枝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打了个转儿,笔直地插进土里,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她深吸一口气,朝天上看去——
还真有人飞过呀!
“兄台且慢!”华英清一清嗓子,朗声道,“请问,刘颜开在何处?”
“我就是。”
“……哦哦,抱歉!”华英苦笑,“我没认出你的鞋底印儿。”
……
翌日拂晓,花无垠还熟睡未醒,元不惜一径闯进门:“不好了,听闻华英打伤花期小姐,被巡卫营带走了,许是犯了邪气!”
花无垠一个激灵:“她现在在哪?”两秒之后又反应过来,“巡卫营的新人都不认识她,估计是往天牢去了。”
元不惜拾起外袍罩在他头上,两个人拔腿往外跑,半路,遇到向晚背着花期,差点撞作一堆。
花向晚说:“别急,我让她向巡长报我哥的名字了。”
“花期怎么样?”无垠问。
“受了些冲击,没有大碍。”
前往天牢的路上,两个巡卫频频侧目:“你说她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呢?”
“别是中邪了吧?真倒霉,咱俩……”
大战过后,也不知是否因祸得福,晴雨失衡的现象忽然就消失了。
最先意识到这一点的是晴雨阁,夜才过半,便发现没有他们就要整天泡在水里的沧阳城突然用不着驱雨了。
他们起先还不敢相信,好像在做梦,直到天都亮了,天空碧蓝如洗,微风送来一丝暖意,甜郁的桂花香盘桓在鼻尖,淡黄的花朵高高垂挂。术师们积攒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普天同庆、奔走相告,整条街洋溢着欢欣鼓舞的气氛。也不忘给各地的晴雨阁送信,大家今儿都不用忙活啦!
华英朝盛开的桂花吸了吸鼻子,内心十分怔忡,正如一叶扁舟飘零在海面上,茫茫不知何往。两个巡卫郁闷地瞅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
“告诉巡长叫花原秀过去。”
“告诉巡长叫花原秀过去。”
“告诉……花原秀让人过去。”
“告诉什么花……什么什么长来着?”
巡卫听见了只字片语,恍然大悟:“她在说秀哥的事,怎么办?”
“先把人带到天牢,请秀哥来定夺吧。”
谁知一炷香之后,不但花原秀来了,连城主和觉飞长老也亲自赶过来了。这些巡卫平日只在街头公干,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一窝蜂地跑出去接驾,连话都说不利索。
押解华英的两个人暗自庆幸:“咱们原来抓了个大人物!”
“得亏没有私自处理,还是我机智啊……”
花原秀接出华英,安排了一个风景独好、地处偏僻的院子,助她清心静气。花觉飞调来数名五阶术师,下令注意着她的举动,切莫跑出去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