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帝罪留朔,幽禁中,映以失势,常出怨怼之语,有闻于帝,帝未罪之。
四年,帝令映著兵书,既成,又焚之,帝闻之,叹“佳人难再得”,入琅琊王祠,醉不归。
七年,帝狩,堕马,及愈,见霜鬓自伤,顾左右“留朔鬓霜乎”,太子既闻,以帝顾念,怨望日隆。
八年,突厥复叛,战不利,复奏以映出,映以群臣恶其能,固不从。
“他是来求我?”卫映自顾自修着花枝,懒懒道,“为君解忧,本为臣职,但我想起昔日受辱,实在难过。”
“侯爷此言何意?”
“辱我者东宫。”他用力截下一节枝干,狠声道,“想要求我,就废了太子罢。”
天使再不敢多言,唯唯诺诺退下,卫映抬头,唯见落花簌簌,扔下剪刀,自顾自往屋里去了。
卫映的话原封不动传入了阳渊耳中,他并不觉意外,只是自言自语道:“这让朕如何求他?”
“陛下何不亲自去请?”虞龄道。
“请不来的。”阳渊洒然,“罢了。无人可用,便御驾亲征罢。”
得知他要御驾亲征,太子想到他才大病初愈,不免忧虑,听太子劝阻,阳渊搁下长剑,似笑非笑道:“若朕不敢亲征,就只能委屈你辞去东宫之位,来哄大将军开心了。”
“儿臣......”太子呆立原地,想顺着阳渊的话说下去,却怎样也开不了口,阳渊摇摇头,长叹道,“朕知晓你舍不得,也从不指望你。”
可他只有这一个儿子,纵然无用,也不能轻易废弃。他以手支颌,知晓前路未卜,忽对人世生出无限眷恋之意。
卫映本已和衣就寝,忽觉察到周围动静,他以为是萧元胤,下意识道:“文筠,别闹。”
来人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坐在他身侧,也没有说话。他渐渐觉察到来人身份,脊背不由绷紧,背对着阳渊不肯过身。“我明日便要走了。”他听到阳渊若有若无的声音,“此去不知归期,才想来见一见你。”
那便不要回来了。他在心底恶毒地诅咒道,可每这样想一次,心口便痛一次,他厌极了这样心慈手软的自己,偏偏阳渊就在他身侧,他连掩饰一二都不得,只能极力绷住身体一动不动,不露出半分服软的印记。阳渊伸出手,似乎是想摸一摸他的发丝,却停在往上三寸的地方没有靠近:“我知晓你恨我,你应该恨我,我数次想杀了你,却还是舍不得你。你不肯见我,不知道我已经老了,可你偏偏这样年轻。”
你老了是什么样子?卫映几乎要转过身,却又听到阳渊长叹一声:“你为什么这样年轻啊......”
他的年轻是罪过,他的出身是罪过,他不肯向太子低头也是罪过。君为臣纲,天经地义,没有君王能容下他这样的臣子,他能苟延残喘不过是因阳渊那一星半点的愧疚,可他能愧疚几时?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肯说出半个委屈求饶的字,阳渊却还孜孜不倦地撩拨道:“今夜很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你,如果你也有半分舍不得我,就应我一声,一声便好。”
你若是死了,我又能活到几时?往事一一浮现眼前,他心下痛悔,几乎想要呼唤出声,可阳渊久等不到他回话,只长叹一声:“罢了。”
他察觉到他从他床边起身,脚步几下踟躇,最终还是渐行渐远。他翻过身,盯着窗外的月色,几下想追去那风动之处,最终还是颓然扭过头,半伏在阳渊先前坐过的地方,感受着他留下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