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活着。
“高桓也想要我活着。”卫映凉凉讥笑,阳渊转过头,此刻他已然能够全然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色了,“我同他不一样。况且,你并非无用------突厥狼子野心,哪日势弱,还赖你这个威震华夏的留朔侯。”
“原来我还有用啊。”卫映自嘲道,而阳渊点点头,看向他的眼神混合着复杂的情愫,既怜惜,又凉薄,“如果这能让你开心一些的话,你就记得:你于大昭尚得用,我不会杀你,也不愿折辱你------只消你自己想通这一点,你可以活得轻松很多。”
“得用?”卫映重复道,“所以你想把我关在这里,把我当成你解闷的玩意儿,哪日用得着我,再放我出去?”
阳渊不语,想来权当是默认,卫映忽然冷笑道,那神情既嘲讽又哀凉:“如果是舅舅,你也会这么对他吗?你那样想念他,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不等阳渊回应,他便又自顾自说:“高桓召他入宫,效仿武帝诛杀晋国公一事击他后脑,我在殿外察觉异样,想要入殿救他,却被披胄甲士死死按住。”
“我最恨别人钳制我,每当别人这样做,我都想起那年我眼见他为弓弦勒杀,近在咫尺,却什么都不能做。”他声音幽幽,“你还说你和他不一样,你和高桓没有什么不同。你想要利用我,却又怀疑我,你安排我的地位,安排我的人生,可我为什么一定会按你想的样子活着?”他喉头微窒,“我是个人啊!”
是人就会有野心与**,有不愿为人随意摆布的自由。不是每个人都一定要按照你的安排、你的期望活着,哪怕你是帝王也不行。他神情如此冷厉尖刻,阳渊倦然地摇摇头,无力道:“我不会再强迫你了。”
阳渊没有再来看他,也没有再找歌舞乐班来叨扰他,他不知在这宫里待了多久,直到有天宫人告诉他,说陛下允他回府了。
回府?卫映有些想笑,不知道阳渊又想做什么。出了宫门,他看到立在马车外的那个人影,脸上才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文筠。”他叫他的字,旋即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神情又黯然起来,“我以后没办法再保护你了。”
“不要想其他的事。”萧元胤心口一窒,但还是对卫映做出笑色,“羲照,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府邸分明还是昔日仪制,时隔数月再回来,却平添了寂寥冷清。桌案上的铜炉映出他半边脸孔,落魄,阴郁,触目惊心,卫映盯着铜炉中的自己,切切道:“我这个样子,来日能有好下场吗?”
“我知晓那日殿上的事。你往好里想,陛下在殿上没有杀你,往后便不会杀你了。”
“他也是这样说的,可我不信他了。”卫映坐了下来,淡淡道,“如果有一天,他还是要杀我,你不要为我收尸。为我立面经幡就好,我魂魄有知,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萧元胤无言,只掀开广袖,覆住卫映背脊,卫映半侧着身子,伸手搭住他肩胛,便这样静静地依偎着他。门外,内侍见阳渊一直不语,不禁担忧道:“陛下......”
“无事。”阳渊回过神来,看了室内二人一眼,复又背身离去。
他是犯下过错的一方,又如何能对卫映的行为置词?只是他看见卫映搭在萧元胤肩上的手,忽然想起来他说过最不喜欢别人的碰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