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胤本是在府中修书,听到动静后抬眸一望,却见卫映正立在门口。“文筠。”他对萧元胤说,“我又杀人了。”
“杀了谁?”
“该死的人。”
“......既然是该死的人,杀了就是了。”萧元胤把温好的药酒端上来,看卫映坐在火炉边出神,发间还有隐隐的血腥气,“所以,你到底去哪里了?我只知道你是看了册书。”
“东宫。”卫映顿了顿,低下头看着酒盏里自己的倒影,“我查到他在东宫,提着剑就去了,我本来还怀有一丝侥幸以为不是他的,可除了他没有人知道当年邺城的事,他还画出来了。”他一口饮尽酒盏,眼中隐隐可见泪光,“摇绣幕而纳影,移金轮见湿鬓。文筠,你那么聪明,你猜不出来吗?”
他猜了出来,却从不敢深思,萧元胤默默张开手臂,将他揽到自己怀中,听卫映极低极低地抽泣着,许久之后,他才听到卫映低低道:“你不责怪我去东宫杀他吗?”
“如果你顾及这一点,早就应该养寇自重,或是解甲归田。”萧元胤轻声问,“所以羲照,你为什么不害怕呢?”
“因他爱我啊。”卫映说,他脸上泪痕未去,却还是笑着的,“韩信感念刘邦的恩德,解衣衣我,推食食我,是以虽死不易,可项羽的恭敬慈爱、涕泣分食,于他而言却不过是妇人之仁。”他低下头,倦然道,“国士遇我,国士报之。他从不因见过我落魄的样子卑贱我,也不曾因我需仰仗他的缘由慢待我。他把我当成一个人,我才终于可以像个人一样活着。”
“不会再有人像他一样对我好了。”他喃喃,“再也不会有了......”
那我呢?如果是我遇到落难时的你,我也会对你很好的。萧元胤没有问出口,他只是静静地抱着卫映,直到听到有人传信,才不动声色地扶他坐起:“陛下来找你了。”
阳渊得知卫映擅闯东宫行凶,自然是惊怒交加,但得知他杀的是北齐旧人,怒意也平抑了三分:“斛律氏曾背弃琅琊王,你为何私藏那斛律景深于府中?”
“儿臣起初不知他身份,若大将军想要他项上人头,儿臣大可赠大将军,可大将军不应在东宫行凶。”太子叩首道,阳渊沉吟,“这事的确是他做错了,但也是事出有因......”
“儿臣知晓自己有错在先,但父皇,你要儿臣如养护名剑般养护大将军,殊不知利器伤人啊!”见阳渊并未反对,太子趁势又道,“大将军多日不朝,朝臣早有异议,不若借此让他入朝请罪,父皇折伤几句,便当从无此事了。”
太子所求合情合理,可要卫映俯首认错谈何容易,因此阳渊来到卫映府上后,见卫映一反常态地地缄默,便知道又是一场硬仗了。“就只是这样?”他问,口气中透出几分讥笑,“不应该先是负荆请罪,然后夺爵削官,甚至是流徙斩首吗?东宫行凶,形同谋逆。”
“你既然知道形同谋逆,为何又要闯入东宫杀他呢?”阳渊问,“你大可将他明正典刑。”
“他背弃我,以邺城旧事羞辱我,不论何时何地,我,我......”卫映咬牙,最后恨恨道,“我非杀他不可!”
“杀了便杀了罢,左右不过是个罪臣,无关紧要的人物。”阳渊叹了口气,抱着他向对只猫一样哄着,“太子有心求和,你就顺着他的意思做了,否则你们长久不和,来日又该如何是好?就明天一天,明天,你一定要去朝堂上。”
明日,来日......卫映默然沉思,良久之后终于还是服了软:“好,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