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屈辱

阳渊决意在五月动身,动身之前,卫映进了一次宫。

“我新编的,既是南征,同北伐总有些不同。”他呈上十卷兵书,“只是我许多年没去过南朝了,有些地理上的考较,还需到南边看看再敲定。”

“你去过南朝?”

“小时候住在陈留,总去过几次。”

然后他就到邺城里,随高珩常年住在寺院中,想着昔年一大一小两个玉人在禅院中的样子,心中亦是一软:“你也好多年没有回陈留了罢?此番朕已经安排好了,先去陈留,再去江陵。”

“谢陛下。”卫映道,他难得这样乖巧,阳渊忍了忍,还是没有伸手摸他的头。

阳渊本来是不想带上太子的,但太子却执意跟随。“父皇要做天下天子,儿臣又岂能困守长安一城?”太子请命道,“长安有虞相留守,亦算稳固。”

“好!”阳渊倒是对儿子刮目相看,命手下再备太子依仗。

皇帝一行十万大军先至陈留,后至江陵,大将军一路骖乘,至江陵梁主设宴时亦居首座,梁主见卫映年轻昳丽,不禁讶异:“早闻留朔侯少年英雄,却不知是如此绝异人物。”

“朕的大将军虽年少,却从无败绩,更身负灭国之功。”听梁主夸赞卫映,阳渊心情亦昂扬,他含笑看着身侧一言不发的卫映,颇有得色,“突厥控弦百万,也不及朕座下一个留朔侯。”

“这是自然。”梁主恭维道,卫映搁下酒,却忽然道,“去岁你们送来的那十卷兵书,我颇喜欢,可惜限于时局眼界,如今也多有疏漏之处。”他看向梁主,虽用敬称,却是一副发号施令的口气,“听闻江陵还藏有郗王演兵时的卷宗,我颇有兴趣,今夜便送入我帐中罢。”

“能得大将军青眼,乃郗王卷宗之幸。”梁主连连道,众人只以为是他跋扈,唯有梁主第二子抬头看了眼卫映,又默不作声。

此宴可谓宾主尽欢,散宴时大多已醉得不省人事。阳渊顾及帝王体面,察觉醉意后便没有再勉强自己,又喝过醒酒汤,人已经清醒得七七八八,只是刚喝过酒,对旁人的防备便少了几分,他从前为遂国公时的副将王玄声扶他入帐,他絮絮叨叨说了些对江陵朝廷的看法,叨了几句,忽叨到卫映身上:“阿映也是,便是梁朝已成虚名,总还是该收敛几分的,再不济,别自己开口,他要什么我不能给他取来啊......”

他跟随陛下多年,何时见陛下如此宠爱纵容过一人,可留朔侯杀名在外,他也不敢多说,只将阳渊扶入帐后便也歇下了。如此夜半,他忽为刀兵声惊醒,方睁开眼,便见亲兵慌张进来道:“南人奸诈,竟借设宴引陈军入城,围剿部众,将军快走罢!”

“陛下呢?”

“陛下亲兵已护送陛下至江边。”

“那就好,你们护好陛下,我去看太子殿下如何。”

太子营帐离他不远,且未遭南人染指,他护住太子,前去同皇帝会合。太子见到皇帝,唤了声“阿爹”便扑到他怀中大哭,皇帝形容亦狼狈,搂住太子便问他道:“可见到留朔侯了?”

他一时语讷,而阳渊更加焦急:“阿映呢?”他抓着他的手,用他从未有过的焦虑与颤抖逼问着,“我问你,他在哪里?他逃出来了吗?”

卫映本就浅眠,兼之酒喝得不多,听到动静很快便惊醒,埋伏在他帐中的刀斧手见他动静,连忙出手将他制住;“殿下特意说要留他,是扣在这里,还是押回宫中?”一人问道,刀刃抵在卫映喉间,卫映反应过来,狠声道,“岂惧我也?尔不敢杀我?”

“殿下特意命我不杀你,如何能违命?”那人道,拿来绳索欲将卫映缚住。绳索、刀斧、弓弦......他目眦欲裂,眼前重重叠叠浮起那些他刻意想要遗忘的画面,偏偏他连挣脱钳制住他的力士都不能够。

“侯爷!”他忽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耳边又一阵兵刃拼杀声,好一会儿后,陈章斩断他绳索,他大脑犹晕眩,好一会儿才扶着陈章的手站住。

当日他回长安时抱了必死之心,故没有令陈章相随,后来他决意在长安长久扎根,自是唤了陈章回来在他府中做事,此番也随他来了江陵。“陛下如何?”他回过神来后便追问道,陈章扶着他,一边逃命一边解释道,“陛下无事,已为人护送到江边,快些同陛下会合罢。”

卫映稍稍放下了心,但总要见到阳渊后才敢放心,他们朝江边奔逃,不曾想未到江边,便看到了阳渊和数十随从。“阿映!”阳渊看到他,急急喊了声,卫映心下大定,快步奔到阳渊身侧,阳渊紧紧拉住他的手,当即掉头道,“无事便好,快到船上去!”

船上有重兵把守,尚算安全,阳渊带众人安定下来,才知西梁引陈人入城,设宴围杀诸昭将,又教陈兵伏杀兵众。

诸将多宿醉,逃出生天者不过数人,十万大军因示警及时,反而折损不多。

“树起帝旗,立即整兵,到襄阳修整。”阳渊当机立断,死者多是伴他数年的同袍,他心中苦痛,却不能示于人前,以免扰乱军心,抬眉见卫映犹立在船舷边,忙上前道,“阿映,随朕去舱中。”

“今日之事,乃我卫映奇耻大辱。”卫映却不动,他盯着滚滚江水,“我戎马七年,未有败绩,今日为人暗算,来日必百倍相抵,不破建康,宁教我暴骨他乡!”

“是朕失察,非你之过。”阳渊低声道,而卫映摇摇头,口中恨意未减半分,“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君父受辱,如何不是我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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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渡
连载中华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