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舟觉很老实巴交:“要做什么,来吧!”
但她一说完,就想到隗川这性子能主动个什么劲,说不定对这事稀松二五眼,没门没道的还会弄疼她,于是决定先自己示范一下,只是没等宋舟觉碰到隗川,耳边忽地响起一道破空声。
是那种极细的弦割破空气的尖锐咻声。
只响了一下,随后空气又静下,宋舟觉眨了眨眼,没敢动。
下一秒,熟悉的咔嚓声先行,随后便是嗡隆气浪打来,掀得她眼冒金星——还是隗川拉住了她的后脖子,好悬没给她掀飞出去。
等一切尘埃落定,宋舟觉抹开糊了一脸的头发,看见了悠远的前路,以及深邃不明的后路。
原先一个厅堂差不多大小的冢,硬生生扩大到了十几倍。
宋舟觉:“……”
每个冢之间的“壁”,被隗川一根线给拉爆了。
她看向隗川,后者正在不紧不慢地整理那根“线”。
这根线……
宋舟觉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这是她曾经游历时寻来的金刚玉抽丝成的线。
学造化一道的,什么都能拿来用,上辈子,隗川最常用的是衣服上的棉线,棉线不够用了便就地取材,随性得很。但宋舟觉总觉得冢中那些腌臜物不衬师傅的手,就寻来金刚玉抽丝成线送给隗川当个伴身物,免得不知道用什么时,碰到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没想到她还用着。
当时宋舟觉存了私心,自己也留了一截当伴身物——她倒是不介意什么不干不净的,死人骨头都能当造化材料,只是能和师傅一起用这么有象征意义的东西,还是她亲手做的,多少有点盖戳的意思。
别人一看就知道她俩牵牵扯扯的有关系。
后来她手上那截线也留给隗川了,也算有始有终,齐全了。
宋舟觉想出了神,直到隗川出声。
她说:“来什么?”
声音很是冷淡。
宋舟觉反应了一下,后知后觉想到了自己刚刚说的话,又明白了隗川所谓的走一遭不是按照冢的摆布走一遭,而是把这冢打穿了用腿去走一遭。
宋舟觉:“……”
这还来什么,来个鬼杀了她。
她抹了把脸,语气颇有些无奈:“老祖,您不是教导后人,不可暴力破冢吗?”
隗川:“这不是寻常的冢,也没有冢主,没什么影响。”
冢主在这儿呢,刚看了您拆了她的老家。宋舟觉心里骂了一句,率先下床,踩在一堆支离骨头上:“原来是这样,那走吧。”
隗川跟着起身。
只一动,细伶伶的锁链哗啦啦响。
两人一齐看去,那些锁链扣住隗川的脖子手腕脚腕,不可谓不心机。
若是脖子上这圈锁化长钉凿穿颅骨,那便是一个小型的镇魂锁灵阵,但这些链子没有,只是象征意义地锁了五点关窍,卡在毫无危险但又难以轻易挣脱的范畴。
这也是隗川没有解开这些锁扣的原因。
宋舟觉装模作样诧异道:“这锁链怎么这样啊!”
隗川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拽住了链条,连带着整张榻都崩了下,掉下一层木屑。
隗川小臂上的丝线也开始沿着锁链攀附,一看就是要强行断开。
宋舟觉一把按住了隗川的手:“暴力不可取啊老祖。”
这些链条又不是什么凡物,崩开的铁屑能把人皮肉割开,离得这么近,隗川哪儿能好受,到时候东一条口子西一个窟窿,隗川不肉疼宋舟觉还心疼呢。
“这链条不是要命来的,那一定有解法,让我来试试。”宋舟觉把人按坐在榻上,开始推销自己,“无非就是摸索机关卡扣,费些时间而已,我觉得我可以。”
隗川刚要开口回绝,谁知这人伸手就捉住了她小臂上那一圈圈丝线的线头。
两指轻捻时,隗川呼吸骤然一紧。
伴身物用久了,就是摆渡人身体的一部分,旁人轻易触碰不得。隗川这根丝线蕴养了三千余年,更是敏感异常。此刻与别人肌肤相触,只觉得每一寸接触都带着说不出的异样。
宋舟觉恍若未觉:“老祖,借你丝线一用。”
话音刚落,她已绕着一截丝线在指间,不由分说地将这一指长的细线覆上自己的灵。那丝线如活物般轻颤,转瞬便染上宋舟觉的气息。
宋舟觉抬手抚上隗川的脖颈,丝线顺着锁眼探入,细细描摹着内里的卡扣。
丝线相连处,两人竟有了片刻的感官交融。
宋舟觉挑了下眉,又碾了碾手上的线。
她看向隗川,后者面上看不出分毫异常,仿佛毫无感触似的。
宋舟觉在心里啧了声,心想,还是年纪大的会装,这线上的灵都抖得虚浮了,人还跟没什么事儿一样。
丝线摸索到了卡扣关窍,轻轻一勾,脖子上这一道锁便分开落下。
宋舟觉把丝线拢在了手心,另一手下意识接住了掉下的链条,整个人往前倾了几分。
等抬眼时,她才意识到两人离得太近了。
隗川正低眉敛目看她。
“弄好了,”宋舟觉咧嘴一笑,“我就说我可以吧。”
她扣着隗川的线,伸手按在隗川腰上,边说边动:“挺简单的,有了之前的经验,那这次也不会难……”
话音刚落,腰上的锁也解开了。
正当她要摸上隗川的脚腕时,一根线系上了她的脖子,把她拉至隗川身前。
隗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都弄不开的东西,你怎么会的?”
又怀疑她身份了。
也不知道是怀疑的哪门子身份,怀疑她是宋舟觉还是她那个所谓四徒转世?
啧,真烦。
宋舟觉将脖子上的线扯松些,倒是不慌:“那得问你啊老祖,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会,是不是最近懈怠了?技术不精了?”
隗川:“……”
宋舟觉一个不爽,嘴上就会带刺:“不要老是想为什么别人行,多想想为什么自己不行,你不能因为年纪大,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吧?”
隗川眼皮颤了下:“。”
宋舟觉:“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会,你是老祖还是我是老祖?”
隗川把宋舟觉撒开了,顺便丢了道禁言咒,:“聒噪。”
宋舟觉抬手比划,大致意思就是说不过就禁言,玩不起。
倒不是隗川多精通宋舟觉这番群魔乱舞的手语,而是自己的线还在这人手上,她心里在想什么,多少能感受到一二。
太跳脱了,吵得很。
宋舟觉手语控诉完,还是老老实实给人解锁链,等处理完,禁言咒也失效了,她看着一解除禁锢就大步往前走的隗川,撇了撇嘴。
“提起裤子就不认人,呸。”
下一瞬,整个人就被丝线捆到了隗川身后,踉踉跄跄亦步亦趋。
“少说话,跟紧些,老实点。”隗川说。
两人踏出目前的地界,景色轮换,有一人影闪过。
宋舟觉刚觉得眼熟,没等脑子拐过弯,隗川已拉着她跃出十来步,跟上了那道残影。
速度太快,宋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一开始进冢时抽了那几口香灰快要不够用了。
残影停在一道珠帘前,闪身进去时带起一阵阵碎光。
里头传来低声细语,似是在说什么闺阁密话。
隗川刚要跟着进去,被宋舟觉拉住了胳膊。
“等等等等!”宋舟觉大喘气,又咳了声,“当心是陷阱。”
隗川只丢过来一个眼神,宋舟觉秒懂。
——能有什么陷阱?
整个冢都没什么危险性,顶多有些心路不正,好些情/色风月。
隗川撩开珠帘,就见那道残影半跪在一张床上,身下还有一女子,二人脸颊相贴,轻声耳语,旁人听不清。
那残影转头看来,面上没有五官,但宋舟觉还是认出来这玩意儿是谁。
是她当初放在万象冢中的一丝念想。
看这快要凝聚成实体的架势,这三千多年吃了不少香火啊。
宋舟觉喉头下意识滚动了下,有点馋。
没等她想好该把这玩意儿清蒸还是红烧,那‘宋舟觉’已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开,被丢下的女子也化成了一抹烟。
隗川立刻跟上。
看这样子,隗川要找的所谓残念就是这个‘宋舟觉’。
而宋舟觉本人被她用线扯着,破篓子一样的肉身被迫玩了几遭极限运动,快碎了。
“劳驾,能否慢些……呕!”一次停下,宋舟觉膝盖一软,半跪在地,什么都呕不出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还没睡到人就要被晃荡死了。
隗川看了她一眼,见她确实不舒服,吩咐:“呆在这儿别动,等我回来。”
下一瞬,又追着残念而去。
宋舟觉半坐在地,闭了闭眼。
几个冢跑下来,残念没抓到,倒是看见了形形色色的旖旎暧昧。
都是她曾经想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是这个姿势就是那个姿势。
隔了三千二百年,可以称得上老不死的宋舟觉忽然开始反思,自己当初就这么饥渴难耐吗?
真是年轻气盛。
这一层冢就没个正经的,给她本人都看脸红了,但隗川倒是毫无反应,估摸着是没认出来‘宋舟觉’压着的那个女人是自己。
倒也正常,都是无脸人,还一身素衣,游魂似的,情至浓时都不吭声——主要是宋舟觉想象不出隗川的声音,这冢中自然也是无声。
但她现在没心思想这些了。
喉间泛上来一股腥甜,宋舟觉强行咽下去,闭目凝神。
太脆弱了,这具肉身,还有她现在剩下的半拉魂,要是不赶紧补上一点灵,她可以就地西去了。
赶紧回来吧,隗川,睡不到人,喝一口血续续命也是好的。
正这么想着,宋舟觉嗅到熟悉的味道,脖子上忽然攀附上一只手。
她睁眼,就见隗川不知何时回来了,正垂眼瞧她。
“你刚刚在想什么?”隗川问。
一根丝线绕到了宋舟觉脖颈上,隗川轻轻扯了扯,宋舟觉呼吸重了些。
“我听见了,宋木寻。”隗川说,“你想做什么?和那个残影一样的事情?”
“睡我?”
有木有读者宝宝可以给我空投点月石嘛?作者的月石不够开图床了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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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