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十分,天边泛白,却正是穆府大火烧的最旺的时候。
冲天火光,将提着水桶欲进去救火的人一次次逼退,听到动静,不少人从熟睡中惊醒,披上衣服,出门查看,入眼便是滚滚浓烟笼罩在天空,隔着好远都呛的直咳嗽。
当守在穆府门口的兵卒发现异样时,赶忙想破门而入,去看个究竟,但大门从里边被上了两道栓,他们几人合力去撞也没能撞开。
等好不容易将门打开,大火已经蔓延至前院了。
情况紧急,几人商量后,由一人先赶去郁府回禀七皇子,其他几人赶紧救火,可火势太大,一桶一桶水在熊熊烈火面前无异于杯水车薪。
可围观的百姓竟无一人施以援手,而是站在一旁看着,有人叹息,有人摇头。
就观望着七八个兵卒手忙脚乱的打水。
忽然,人群里冲出个小丫头,穿着麻布裙子,手里挎着竹篮,一看就是趁着早去做活儿的。
小丫头眼睛死盯着越少越大的火,猛地将臂弯上的篮筐一扔。
眼看她就要上前,旁边一位大婶拉住她:“姑娘,昨日里的事儿没听说?敢掺和贵人和穆家的事,你不要命了!?”
小丫头推开大婶的手,红着眼睛道:“老爷和少爷不是坏人,我不能看着他们被烧死。”
说罢,在一旁随手抓了个木盆子,端着水就不管不顾往里冲去。
既然有了第一人,不少也跟着站了出来。
不论穆员外这一家子在白水镇的风评有多不好,为人又是如何的粗鄙不堪,但他们对府内的下人却是极好的,从不苛责为难,吃食不是主子吃剩下的残羹冷炙,穿的虽是主子挑剩下的布料,但也都是一等一的好。
穆府不缺钱,赏钱更不会吝啬,就连遣散家仆时,穆老爷除了还卖身契和结算工钱外,还叫账房一人给了他们一笔钱财,足够他们支撑一阵子,直到找到新的工。
终是有人还记得穆家给过的半分好,不想看这这家人落得这么个凄惨下场,纷纷拿起水桶,跟着灭火。
储容赶到时,大火已经差不多熄灭了,只剩下厨房那块儿火势最大,现在仍未完全熄灭,但也已经找人过去扑了。
眼前的情景,岂是悲惨二字了得。
府门前挂着写了“穆府”二字的牌匾已然歪斜,右边角还被大火熏得漆黑,踏进府内,更是无从落脚。
炭灰粉末纷纷扬扬,浮在空气之中,被烧得漆黑一片的屋子,是不是还会传出咔嚓的声响,仿佛碎木折断掉落的声音。
再往里走上一步,来到后院,更是不忍直视。
这里是整个府邸损坏最严重的地方,也是火燃烧的最凶猛之处。
房屋皆已坍塌,成为废墟,甚至看不出原来的样貌,一股焦臭味扑面而来,呛的人连连后退,一阵风起,扬起黑色粉尘,大监忙抬起衣袖,为储容遮挡。
此时,储容的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
“怎么回事。”他声音冷似寒冰。
一旁的兵卒忙出来解释:“回殿下,四更天的时候有动静,兄弟们看到时,大火就烧起来了。”
说完就低下头,等着七皇子的降罪。
但还没等到他发作,就有人急匆匆赶来了。
郁棉喘着气,看来是一路跑这来的,待看到废墟之时,心头也是暗自一惊,上前对储容道:“七殿下,这是怎么……”
话还未说完,就被储容一把扼住喉咙,往后一推,后背重重撞在那棵被烧焦了的白槐树干上。
郁棉脸涨得通红,不断挣扎,想要挣脱,但储容反而你的越发的紧。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私自动手。”
储容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却是极底,此刻的他仿佛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要将他逮住分食。
郁棉怕的要命,双手握住他的手臂,解释道:“我,我不知道,殿下饶命,我,什,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储容手上又加重几分力度,笑的阴恻恻的:“你想说这火不是你放的?但除了你,我真想不到还有谁会那么恨穆澜,想他死的更快些。”
郁棉只想喊冤,但此刻却连话都说不出来,呼吸困难,眼睛翻白,眼看真快被掐死,储容才猛地松开手。
郁棉整个人顺着槐树滑坐在地上,眼角沁出泪水,不住喘着粗气,却还想解释:“殿下,我真的没有,没有纵火,真不是我。”
储容冷笑,本还想再说什么。
门外走进一个侍从,向他禀告:“殿下,太子殿下派来的人已经到镇口了。”
储容登时心头一紧。
随后,负责在穆府废墟四处搜寻的人也搜寻完毕,前来回禀:“殿下,在后边的阁楼废墟里发现了好些珠宝翡翠,应该是穆结善所藏。”
佑安大监问道:“有被搬运过的痕迹否?”
侍卫摇头:“没有。”
佑安舒了口气,转身对储容道:“既然不曾带走财物,看来这父子俩是真被烧死在这府中了。”
确实,也没逃,又找不见踪迹,多半是被压在倒塌的阁楼之下了。
储容望着眼前断壁残垣,神情有些复杂。
方才自外面来禀报的侍从忍不住出声提醒了句:“殿下,太子殿下派来的人,多半要找的也是穆家人,接下来属下等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当然是实话实说了。”
储容徐徐开口,郁棉和佑安大监纷纷惊诧的看过来。
他缓慢开口:“昨夜我等歇在郁府,哪儿也没去,穆家父子死于大火之中,与我等何干?”
佑安大监恍然大悟,笑道:“七殿下说的是,这么大的火,人都该烧成灰烬了,哪儿还能来作证?”
郁棉捂住胸口,整个人还陷在之前差点窒息而亡的恐慌之中,却也不得不忙不迭的表明真心。
“对,没错,穆澜是被火烧死的,与我们无关。”
储容斜睨了他一眼,满是轻蔑:“最好与你无关,如果让我知道是你放的火,给我惹来的麻烦,那你的下场只会比穆家人更惨。”
郁棉瑟缩了一下,赶忙点头。
-
穆结善和穆澜逃了一天一夜。
因为怕动静太大让人注意,父子俩不敢乘马车,只能一路靠着双脚,躲躲藏藏,走走停停。
还好在白水镇生活了许多年,对周边的地形和道路都甚是熟悉,找一条人烟稀少的路逃不成问题。
逃命要紧,两人也顾不得太多,不能往曹扬去,那里人来人往,还熟人众多,不易躲藏,故而穆结善只能带着儿子往山上逃。
可穆澜的身子敢遭受了一场重创,实在虚弱的历害,走上几步就要休息一会儿。
穆结善看着又将西沉的太阳,也是着急的不行,四周荒无人烟,若晚上找不着落脚处,那他们父子俩只能宿在这荒山野岭了。
赶了一整天的路,就连他自己都累的不行,双腿都快失去知觉。
更别说穆澜,那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的模样,一路上不停咳嗽,却还强撑着,湿红着眼尾,勉强的说自己没事,可以继续走。
看见自小宠着长大的孩子这般可怜,穆结善自然是心疼的不行。
幸运的是,这时路边正好有马车路过,坐在最前面的车夫有一下没一下的挥着鞭子,马车行的缓慢。
穆结善眼前一亮,马上走下山坡去将马车叫停。
原先那马车车夫脸色很是不好,像是才刚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看到穆结善冲上来搅扰了自己清净,更是面露凶色。
但看到了一旁靠在树干上休息,虚弱却掩不住姿色的穆澜,车夫脸色顿时缓和不少。
听闻穆结善想要搭个顺儿,请自己载他们一程,车夫也答应的很爽快,说自己正好顺路,可以带上他们。
穆结善一听自是欢喜,扶着穆澜就上了马车,一路上还不听说他们真是遇上了好人。
刚开始穆澜也这么觉得,可渐渐的感觉有些不对劲。
夜幕降临,天色已晚,但这马车似乎朝着山上去了。
穆澜迅速警惕起来,伸手掀起帘子,在看到不远处星星点点的明火时,内心的不安达到顶点。
车夫似乎很兴奋,挥马鞭的声音也更重了几分。
马车停住时,穆澜知道,可能要遭殃了。
对方等了很久,连声音都有些不耐烦:“怎么回来这么晚,知道老大等了你多久么?”
车夫连连道歉。
对方又问:“回来这么晚,今天抢到好东西了?”
累了一天,穆结善在马车中昏昏欲睡,听到这句话是也完全清醒了。
看来是遇上山匪了。
车夫笑得一脸谄媚:“钱财是没弄到,但给大哥和各位兄弟带了个好东西。”
“哦?”
说着,车夫又走回马车前,一把掀开门帘。
一群山匪也跟着凑过来看,看到的却是穆结善那张满是怒气得脸,已经敦厚圆润身躯。
穆澜则是被他牢牢护在身后,半点不给他们看见。
山匪气岔,抬手给了车夫脑袋一巴掌:“什么玩意儿!带个老东西回来,这老东西能值几个钱!你个蠢货。”
车夫揉着脑袋,抬头狠瞪着穆结善,拽着他的衣领将人整个拖出来,从马车扔下去。
穆结善疼的“哎呦”一声,顺着旁滚了出去,被另一个山匪一脚踩在后背上。
车夫这时才讨好的看向土匪头子:“大哥,这才是我带回来孝敬大哥的,这样的美人平日里兄弟们可玩不上。”
穆澜缩在角落,一手护在身前,看着外面的人一副垂涎欲滴的猥琐模样,顿时恶心的想吐。
土匪头子咂咂嘴,眼中露出**:“不错,是个美人。”
但借着明光仔细看清楚,又马上挎下脸,对着车夫脑袋又是一巴掌,怒骂:“你他娘的,这他娘是个男人!上男人能爽么,你个蠢东西。”
这一巴掌又一巴掌,车夫被打的脾气也跟着上来了,却还是不得不忍住,强颜欢笑的解释:“老大你有所不知,昇都里那些有钱人都有男侍,说白了是有钱人才玩得起男人,看这小美人腰细的,是个极品,肯定能让老大你满意!”
穆澜恨极了自己此刻只能听着他们放肆羞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一时气急攻心,胸口又疼的离开,喉头涌起腥甜,一口血就这样吐了出来。
马车外的土匪看了被吓一跳,那土匪头子刚躁动起来的心情又被一盆冷水浇灭。
这次他忍不住了,直接破口大骂:“这他娘还是个快死病秧子!你耍老子呢!”
车夫也没想到,刚看上去还好好的,就是脸色苍白了些的人,怎么这会儿就真跟病入膏肓了似的。
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这不是还没死呢,老大,管他那么多,先爽完了由着他自生自灭不就得了!”
土匪头子摸着下巴,看看这车夫,又看看穆澜。
人感觉是病的气息奄奄,但又耐不住却是生的好看,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他犹豫了,好像真的在思考车夫说的话的可行性。
明天有点事请个假,31日的更新和6月1日的一起发,6月1日23点以后更新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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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