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澜无奈:“都说了不需要……”
“难道对钱铭的死,你从未起过疑心?”储绥不等他说完,便出出声打断。
“……”穆澜皱眉,抬头看他时本能问道:“谁?”
储绥望着他半晌,眼中情绪莫辨,最终也懒得解释,转过身:“罢了,穆少爷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穆澜勾唇:“后会无期。”
看着储绥离去时的背影,他突然想起初见他的时候,光着膀子的少年,背上布满骇人的鞭痕,跪在冰天雪地里,却依旧是一副铮铮铁骨、宁折不弯的模样。
虽然和他间也算不得多深情谊,但好歹相识一场,只要储绥别真想要穆家一家子的性命,他总归还是希望储绥好的。
南鸮将事情办妥,回来复命时,穆澜顺口问了句:“南鸮,你有没有听过钱铭这个名字?”
南鸮思索片刻:“少爷说的可是钱家的那位三少爷?”
“恩?”穆澜疑声,似是想到什么:“钱三?”
“钱铭在钱家三子里排行第三,确实也可以这么叫。”南鸮答。
穆澜揉揉额头,佯装头疼:“实在是过去太久,记不太清了,他是怎么死的来着?”
提到此,南鸮叹息:“就是在草堂旁的池塘里溺亡的,据说可惨,他失踪以后钱老爷派人四处寻找,怎么都找不到,是后来池子的主人家要从池塘引水,水池见底才发现死了人,手脚都被绑上了重石,才沉底浮不上来,整个人都被泡的发白发涨,打捞上来根本认不出来了。”
听到这儿,穆澜不禁打了个寒颤,但更多的是后怕。
一旦聊起白水镇的八卦,南鸮就能噼里啪啦往外倒,一刻不停:“之后钱老爷赶来认,还是靠着那身泡了发绿的衣袍认出来的,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
穆澜皱眉:“那凶手可有找到?”
南鸮点头:“找到了,凶手交代说是因钱老爷为富不仁,他与钱老爷素有结怨,为寻仇便向他儿子下手了。”
穆澜想到之前郁棉说过的话,加之储绥离开前的那几句。
很难让人不怀疑。
“钱老爷呢?也相信了?”
南鸮点头:“凶手被押到录定县衙问斩,此事也算了了。”
穆澜微微眯起眼,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自那日事后,郁棉终于消停了,穆澜也难得安生,和储绥和离之事,他也不急着宣扬出去,这事是他擅作主张,并未经穆结善的同意,也不知穆结善从曹扬回来知道了会不会大发雷霆。
不曾想穆结善这一去就去了小半个月,期间还派下人回来给穆澜传过话,说有事情拖沓了,可能还需在曹扬留上几日。
穆澜只告知传话的下人,穆府无事,让穆结善安心处理商铺的事务就好。
就这样,日子竟出奇的平静下来。
直到那日午膳后,他踱步到庭院散步,听到几个浇花的小丫鬟闲来无事聊起了天。
“你们听说没,郁家的二姑娘要成知府夫人了。”
“郁家二姑娘?不是前些年嫁给录定县丞做妾了么?怎么突然说要做知府夫人了?”
另一个小丫鬟一边给花洒水,一边道:“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录定县丞要上任曹扬知府了呗。”
听到此,穆澜眸光一沉。
这是原文里的剧情,难怪似曾相识。
一个月前的春祭大典上,王君和各皇子按照礼制以此燃香祭天时,十皇子手中执的香出了差池,竟在点燃的瞬间如烟花般炸开,十皇子受惊连连后退,后一个不注意从高台上摔下,当场昏迷。
王君勃然大怒,下令彻查此事,春祭的所有安排,包括祭天所用的香在内,都是由户部一手操持,经查户部出入登记簿上所记,此次春祭所用的香烛皆是由曹扬知府上供。
君王降罪,将原曹扬知府革职查办,而知府之位空缺,七皇子便顺势引荐,将录定县丞举荐上去,成为了新一任曹扬知府。
曹扬水运发达,商运亨通,坊间上下都流传着一句话,“寸寸土,寸寸金,船去船来金生金”,曹扬之富庶,可以说是比起昇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一块宝地,朝中皇子自然人人觊觎。
前曹扬知府便是五皇子储砚的人。
只能说储砚太过于沉不住气,自小因被惊才绝艳的太子压了一头,处处被比起下,处处不受重视,以至于储绥倒台后,就迫不及待地抓紧这个机会,急于展现自己,也太害怕来之不易地一切被人夺走。
不涉党争的十皇子储毓,反倒成了他用来开刀的小羊羔。
但五皇子再急于求成,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而其中便有储绥的推波助澜。
这应该就是千裘所说,能让储绥安全的进昇都,入太师府,在保护他安全离开的方法。
声东击西。
同时折损了五皇子一条臂膀。
储绥此举可谓是一箭双雕。
穆澜想到这儿,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剧情依旧是按照原先的走了下去。
-
穆结善回到白水镇时,已经是半月后。
他刚回来,没来得及喝口热茶,就同儿子抱怨起刚进镇口就碰上郁家的马车,郁千丞趾高气昂的带着儿子朝外驶去,听说是他女婿要上任曹扬知府了,郁千丞要连夜赶往曹扬登门道贺。
说起他那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穆结善越发来气:“他女儿只是人家的妾,还真把自己当知府岳丈了!”
穆澜安慰两声,将茶递到穆结善跟前。
穆结善接过轻抿,而后长叹了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家以后的生意不好做啊。”
穆家手下几家最大的商铺便是开在曹扬,人人都知道这做生意,不和官府的人有点交情可做不下去。过去前知府欲从穆家获益,也确实给了穆家商铺一些好处,可这新知府是郁千丞的女婿,郁家和穆家的关系又是众所周知的不睦。
穆结善又叹了口气,明眼可见的心事重重。
穆澜却缓缓道:“阿爹莫急,我看未必。”
看到穆结善探寻的目光,穆澜继续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能不断获得好处的买卖,他没有理由不做。”
穆结善却是摇摇头:“儿啊,你不懂,这可不是利益往来这么简单。”
他的话听的穆澜有些茫然,穆家一届商贾,难道放在首位的不正是利益么?
“穆澜,你常年待在白水镇有所不知啊,”穆结善道:“这新上任的知府,原先是录定县丞,是曹扬前知府被革职查办后,当朝七皇子一手举荐上去的。”
穆澜眨眨眼,等待后续。
穆结善道:“所以这新知府,是七皇子储容的人。”
“恩,可不论他是谁的人,都不影响我们穆家做生意啊。”穆澜开口。
他不仅知道这新知府是七皇子的人,而且还知道七皇子和先太子关系极好,先太子还未被废黜前,七皇子更是为其马首是瞻,说白了,这新知府就是储绥的人,是在为储绥重回昇都铺路呢。
但这又和他们穆家有什么关系?只要不涉及党|争,跟谁做生意不是做?
可听了这话,穆结善表情并未和缓,眉头反而蹙的愈发紧。
穆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阿爹,莫非你……”
“唉,”穆结善猛地拂袖起身,脸上表情一改往日随和,反是十分肃穆:“知道的越少越好,既然不知道,你也就不要再问了。”
瞬间,穆澜的心跌入谷底,即便他不说,问题的答案也不言自明。
糟了。
这是穆澜脑子里第一个反应。
穆结善稍稍舒缓了眉头,想着方才有些急,脾气不好了点,便连忙放软嗓子,转移话题:“对了,儿啊,储绥呢?怎么不见他,这小子是不是又跑去偷懒了?”
完了。
还未从适才的重创中回过神来,就又遭一击。
穆澜此刻的痛苦简直难以言述。
最终,他还是眼睛一闭:“阿爹,前几日你不在家时,我已经同储绥写下和离书,放他离开了。”
“什么!”
穆结善这次完全没控制住情绪,声音拔高,拍案而起,甚至按在桌沿上的手指都在发抖。
穆澜垂下头,像是犯错的孩子,支支吾吾道:“我,我放他离开了。”
“何时放他走的?”
“阿爹你去曹扬后的第二日。”
“你!”穆结善似是气极,又不忍心对着穆澜说重话,只得急地在原地直转圈:“糊涂,糊涂啊!”
穆澜也满腹委屈。
他原以为储绥之所以会在返回昇都后,还派人来将穆家一家灭口,是为报折辱之仇,没想到原因还不止于此。
他怎么也想不到生活在白水镇这样山旮旯里的穆结善,居然会与昇都的党|争之间有联系,如果没猜错,还是站在储绥的对立面,那储绥不弄死他弄死谁。
穆澜摒退下人,可不打算装傻了,同穆结善开门见山:“阿爹,所以是五皇子对么?储绥是谁你一直以来也都知道对不对?”
穆结善犹豫半晌,也还是点了点头。
穆澜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原文里五皇子储砚从头到尾和储绥争锋相对,屡次下套陷害,最后也是死的最惨的一个。
如今太子被废,五皇子在昇都如日中天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假象,他的巅峰时期也就现在了,之后储绥回昇都后,便一直在走下坡路。
穆结善站谁不好,站储砚。
不过穆澜也颇为自责。
还是怪自己大意,穆家能够日进斗金,财源不断,穆结善敢在郁千丞面前如此硬气,还没被灭口,背后没有靠山怎么可能说得过去。
但还是那句话,是谁不好非得是五皇子。
“阿爹,党|争凶险,一不小心我们整个穆家都得尸骨无存,阿爹你及时收手吧。”
穆澜出言相劝,如若此时退出,由储绥他们去争,不掺和进去或许可以改变穆家被灭门的悲惨结局。
没想到的是穆结善却坚定的摇摇头:“不行。”
“爹!”穆澜也颇为激动:“大不了曹扬的铺子我们全不要了,命总比钱重要。”
穆结善仍是摇头,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不行。”
穆澜皱眉,似是没想到他会那么固执:“总说不行,为什么不行?”
穆澜依旧摇头,开口道:“此事若是我不做,就会轮到你头上啊儿子,‘那人’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来替他办事,他就不会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
这话出口,穆澜更乱了:“谁?你答应了谁啊爹爹。”
话音未落,门外就有下人急匆匆的往前厅奔来。
瞧着他衣衫上落满灰尘,便知是从白水镇之外的地方赶来的。
“老爷,老爷,”那人上气不接下去:“‘金玉满楼’和‘珍馐坊’早些时候被官府的人查封了,李老板让我赶来知会老爷,请老爷拿主意。”
“什么!”
金玉满楼和珍馐坊是穆家开在曹扬的两个大铺,支起了穆家半数财源。
穆澜眉眼也冷了下来。
原以为同储绥和离后便能互不相干,没想到储绥却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
这都还没重新在昇都站稳脚跟。
可暗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削去穆家财势。
果然,储绥就是一只受伤蛰伏的狼,永远不可能被驯化,尽管偶尔会露出柔和的一面,对你摇尾示好,但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下一瞬间会不会露出利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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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