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给这夜晚的凉风一刮,倒是有那么一点儿冷静了。
杨峻说,在自己住的屋子的东北角,那应该是按照门的朝向来看的。
如此,就这么过去吧。
虽说在出门前,这脑子里是各种各样的想法溜溜儿地转,但真的出了门走在往秦博吟那方去的时候,却竟只剩下了一心一意。
这种感觉可是颇为奇妙。
自己原以为跟秦博吟之间还是住得挺近的,但这么一走下来,却觉得还有点儿远。竟然走了许久,都还没有看到路的尽头。甚至有那么一时一刻的,自己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或者说是迷路了。
就在对自我的怀疑愈演愈烈的时候,自己终于看见了一个亮着灯的屋子。
再瞅瞅周围,似乎没有路了。
如此,这个亮灯的屋子,就应该是秦博吟的房间。
但...
他竟然住在这个位置?
这里距离父皇那里,可是不近啊!
父皇不是那么担心他的吗?
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看着吗?
是因为这次的事,觉得他有这个自保的能力,遂可以放一放了吗?
这...
他和父皇之间,这又是在唱着哪一出?
还有之前,自己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下子出现在父皇房间里的,有可能是早就在那儿,也有可能是从其他地方经过偏门进房间的。以及,他是怎么在那么一两句的功夫里,人就不在了?
自己当时还打算跟他一起走的。而且,按照正常情况,他人小腿短,肯定不可能有自己走得那么快。他若真的住在这个方向,自己应该是能够碰上他的。
他又不是道士,还会那缩地成寸的功夫~
他这是怎么做到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
这...
他一个人...
住在这个位置...
屋子的后方全是死路...
这不就是‘金角’吗?
他...
父皇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天元往北三格。
自己所在的位置,应该是父皇和秦博吟所在直线的三分之一处。
这...
难道是什么格局?
不会秦博吟还真的是个道士吧?
这是要捉妖?
也太扯了点吧?
越想,自己越觉得有了那么点月凉如水的味道。
甚至这脚步都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就在转个拐角就能见到那个亮着灯的屋子时,自己一眼看到秦博吟正站在屋子的拐角处,灯光从窗户里面透出来。和秦博吟一同站着的,还有另外一位。秦博吟面向西北方向而站,那人面对东南方向而站。恰巧的,自己在能够看到他们的侧面,而他们又看不到自己这边的视觉死角。
瞧秦博吟旁边的那人,因着这夜色,其实看不太分明。
而秦博吟则是因着个子小了对方不少,一眼就能认出来。
瞧着有人,自己是一下子就躲在了视觉死角的阴影里,悄咪咪地往他们那方偷窥。
虽说这般做听墙角的事情确实有点那个啥,但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确实是让自己来找秦博吟有着天然的壁垒。自然是无论碰到什么人,都最好避嫌了。
这人...
越看越像十一哥。
自己有点想不通,这黑灯瞎火的,他身上还带着伤,竟单独来找秦博吟,这到底是有着怎样的缘由。
而且,瞧他那样子,竟穿着中衣就过来了,这是...
正当自己还在猜测着无数个为什么的时候,这人一说话,便完全确认了,他就是自己的十一哥。
他的声音,自己绝对不会听错。
十一哥向着秦博吟道:这一日的时间都被太医院的那些人给耗着,原想来看看你,可是一点机会都没有。怎么样?没事吧?
秦博吟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有陛下罩着,肯定不会有事的。倒是哥哥,你没事吧?昨日瞧鲍太医都未曾先给哥哥治伤,还是等着来了之后这才诊治的~
十一哥应该面露苦涩:...确实还是有些严重,身上到处都是口子,抹了药还得缠上药带,我都快被绑成粽子了~
秦博吟被逗笑了:嘻~
笑过之后,便是嗔怪:哥哥也真是的!有伤还不好好养着!还非要到处跑!要是哥哥有个三长两短的,该当如何?哥哥真是一点都不省心!赶快回去躺着!我听鲍太医说,那些武器都是带毒的!哥哥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啊!还有鲍太医的药,哥哥也要好好吃!千万别倒掉啊!万一留下病根,可就糟糕了!
秦博吟还上前推搡十一哥,一副真的很急切的样子。
但这也不知是秦博吟故意,还是无意,碰到了十一哥的伤口。十一哥一下就按住了秦博吟的手,低声痛呼:呃...
秦博吟难以置信,又有点惊慌地收回手:哥哥...对不起...我...我只是担心你,想要催你回去休息的。没想到,竟碰到你的伤口了。是不是很疼啊?我听鲍太医说,这伤若是渗出了淡黄色的粘液,就说明毒素已经侵入身体了,伤口碰都碰不得,会很疼~哥哥,你没事吧?
说完,还掏出怀里的手绢儿递上。
十一哥没有接秦博吟递上的手绢儿,气息微微有些急促:没...没事...是有点疼~但还没有到要躺下的地步。从昨日到今日,我可是被折腾惨了。这好不容易能够出来透口气儿了,你还催我回去~
秦博吟收了手绢儿,似乎有点愧色:我这还不是担心哥哥啊~那毒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呢~为了给大家解除病痛,鲍太医那儿可是忙了一天一夜呢~到现在,恐怕也只能是微微歇上一口气罢了~鲍太医也是为了哥哥好嘛~
十一哥放软了语气:我知道。崇丘跟我说得很清楚,我也理解。但这般似在坐牢一般的感受,确实不怎么美妙。
秦博吟轻轻叹了口气:我理解。之前,我不也这么着过了一段时间吗?确实挺难受的。但还是能够理解这些太医。
十一哥摸了摸秦博吟的头:我知道,这是你很懂事。否则,换个人的话,早该把他们骂得狗血喷头了~
秦博吟上前一步,应该是想要搂住十一哥的腰,但又不知该不该这么做,颇有几分犹豫,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嗨~谁让我遇见了登徒子呢?
十一哥应该是察觉了秦博吟的念头,执起了秦博吟的手,环住了他的腰,并且将秦博吟拉进了他的怀中:没事,腰上没有伤口,可以抱的。
接着,十一哥的语气变得不屑起来:你当时为何不求父皇弄死他?这种败类,早该踢出宗庙,将他除名!怎么能够干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家里的脸都拿给他丢尽了!他根本不配做母妃的儿子!简直败类!你有权力要求父皇的!
或许是极为生气,他竟越说越激动,甚至是有点恨不得将自己除之而后快的意思。
自己完全想象不到,跟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竟这样想要自己死掉。
看起来,长公主似乎确实如六哥所说的一般,是对自己有点多余的感情。
否则...
真的难以想象...
秦博吟依偎在十一哥的怀中,声调软软的:哥哥此言差矣。若此事,我真能求陛下将他赐死,我又何故会得陛下的一顿责罚?说到底,是我违背与陛下的诺言在先,又没有劝阻自己的幼君不该如此行事,还对此无法阻止。这些都是我的错。陛下罚得对。再说,此事我若真的这么做了,其他人会怎么想?我不能让陛下的圣明有损。
十一哥有些心痛:你明知道...
秦博吟笑了笑,带着一两分惨淡:我是明知道。但,哥哥,正因为我明知道,所以我才更要明白,我还有一个家要去维护,不能让小不忍乱了大谋。再说,此事一出,也正好将他撇出你们这个家族。这样不是很好吗?那么一个笨蛋,只会让你们家族蒙羞的。到时,莫非还要大哥哥去捞他一把?这么蠢的家伙儿,只会脏了大哥哥的手而已~
十一哥更心痛了些:可这样,你不是太委屈了吗?
秦博吟笑得清淡:这点委屈换得他被陛下猜忌痛恨,不是非常值得的一件事吗?
接着,态度蓦的转为了厌恶:只可惜,淳亲王可有点不识抬举。
十一哥略略有点吃惊:...可他若是识了抬举,便对长公主没有好处。他应当是看得更长远一些。
秦博吟生了气:哥哥!不过一年的收成而已!淳亲王这般做,我倒是不懂有何意义!这会影响到长公主吗?长公主那么得陛下的宠爱,陛下又怎么会早早地遣她去往洛地?即使陛下真的很早给长公主封了王,此事也不影响。只需将斯宇派往洛地即可。斯宇的能力也十分可观,且在财帛方面有着相当的算筹能力。若将她派往洛地,定能让洛地的百姓过的日子极好,且还能收到更多的税收。到了年关,她回来述职就成,丝毫不影响什么。分明这就是淳亲王不愿意站队而已!怕担责任而已!哼!白白消耗我设的局!真是令人厌恶!
十一哥似乎有点语塞。
秦博吟又笑了,但却带着不折不扣的寒意:再说,他对我做了这种腌渍事,真当我不会报复回去的吗?
十一哥的语气变得复杂起来:这次...确实是令你的计划大打折扣了。以后,再设局即可。他是这个家里的一颗毒瘤,不能留!
秦博吟稍稍退出了些十一哥的怀抱,伸出右手食指,点按住了十一哥的唇,有点神秘莫测:哥哥,不可~
十一哥拿下秦博吟的手,握在手中,有点急切:有何不可?
秦博吟反手握住十一哥的手,既坚定又幽深:哥哥,真的不可。有些事,可一可二不可三。若我不断地针对他,陛下会怎么想我?尤其我还是他的伴读,我爹还是他的老师。我们无论做什么,首先不能让陛下起疑。否则,所有的布局都是白费。倒是这次,我想请哥哥帮我一个忙。这个忙的价值,可比弄死他高得多。
十一哥应当是眼珠一转,语气里有压抑着的惊奇:哦?什么忙?
话应当还未说完,十一哥立刻就想到了什么:跟这次刺杀有关?
秦博吟点了点头:是。这次刺杀颇为蹊跷,昨日在陛下那儿呆了大半宿,也未曾与陛下商讨出一个结果来。所以,依我之见,此事应当是哥哥和大哥哥可以立功的机会。我毕竟已经有了护驾的功劳,若再有其他功劳,肯定要出事。加之之前的风波,会让我卷入更多的风暴当中。我就呆在陛下身边,若我身处旋涡,必定会带来灾祸。到时殃及陛下,便是我万死莫恕了。
顿了一顿,秦博吟继续道:此次的刺杀确实颇为蹊跷。哥哥可以想想,这其中是不是疑点非常之多。一者,分明对方的最佳刺杀位置应该是在整段路最中间的位置,如此两边救援都不及,是不是更好些?为何选择在了距离这曼珠宫更近一些的地方?还是守卫能够尽快赶来的地方?尤其这曼珠宫的守卫只是普通的守卫,连人家虎贲和羽林一半的本事都没有?二者,他们上来就气势汹汹,像是非要拿下我们不可。但又为何最终是这样一个结果?刺杀的人总共有一百余位,最终剖腹自杀的可有二十余位。这次出行,陛下几乎带的都是文官,否则也应该不会让鲍太医那么操心了。陛下每一年都在这个时候微服前往曼珠宫,但前几次都带了不少武官。如此,这种明显我弱敌强的情况又是怎么出现的?还有,正常的百姓见到刀光剑影,应该个个都跑得飞快吧?怎么还会加入进来?尤其他们还手无寸铁,一根扁担碰上锋利的砍刀,这究竟会是什么结果呢?三者,这些受伤的人,也颇有些特点。能够为咱们医好病的人,没伤。杨峻和陈渊,一丝一毫的武都不会,仅仅只是有几块被撞击的淤青。陛下那边无恙,我这边也无恙。按说,我应该是他们主攻的对象。只要拿下我,陛下那边就失去了一道闸门。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且我也是最好拿下的。即使我的鞭子真的用的很好,但我人小体重轻,若是想办法把我摔下马去,他们要袭击陛下可就成功了一半了。再言,其实我和陛下目标都很大。我们都在马上。很容易被隐藏着的弓箭手射中,但最终我和陛下都逃过一劫。还有,其中陛下有被摔下马去的一段时间。这个时候,想要袭击,也是个漏洞。但为何却偏偏跑了个村妇出来给陛下解围,让我有机会让陛下重新上马?这些细节,不想不觉得,一想便觉得恐怖如斯。众位都有伤,有的重,有的轻。可为何诸位的伤要比那些文官偏重?分明每一位殿下都习过武,应当比那些文官受伤轻才是相对而言正常的。另外,为何大皇子的伤很重?分明善于骑马的五皇子竟被摔下马去,且伤情主要集中在可以完美操控缰绳的手臂上?而分明善于弹琴的大哥哥却被伤到了腿?若是这次没发现有毒的事情,大哥哥岂不是要残废?为何最不受宠的七皇子会比大皇子的伤情还要重?率先出现昏迷的情况?为何不受宠又脑子根本就是无用的十七皇子会被人射头?尤其这个时候,那个村妇还救了这么个没什么用的废柴。我当时并不想救他,但陛下就在我身边,我若不救,便是小肚鸡肠,便是心怀芥蒂。省的多事,我还是救了。四者,虽说这次陛下是打算微服出行的,但后来我才想起一个事情来。我当时手中没有箭,是从我前方的两个小卫兵的箭兜里拿的箭。我在射出箭之后,我说的是,我的箭上有毒,对方应该快快出来受死。但对方却说我在说谎,分明射出的是平箭,却说是江湖中的毒箭。我细细想过,我们这一路什么表明身份的物件儿都没有,除了马要金贵一些。就是马的笼头,都为了这次出行换过,看不出是宫里的痕迹。且跟那些百姓谈话的时候,也一丝一毫都没有提及宫里的事。那些百姓也应该仅仅当我们这一行是有钱人家而已。得到这么个消息,也应该是强盗土匪跑来拦截我们吧?怎么对方会知道我们究竟是谁的?且关于铁器,国法有详细的规定。箭簇是何等模样,也表示了用箭的人是何等身份地位。那两个小卫兵手中若是有箭的话,应该是平箭。但对方是怎么认得的?还一丝一毫的迟疑都没有?且若是没有推测错的话,这个首脑就在我射中的人身旁。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不在,但他早就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这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五者,这些被派来做刺杀的人,应该是死士。但又为何嘴里没有含毒药?反而采用剖腹自杀这种方式来结束生命?嘴里含有毒药,这虽然是最惯常的做法,但也相当有效。对这些死士来说,也算是比较合理的赴死方式。但这剖腹自杀,是否也太过残忍血腥?他们究竟有什么理由要接受这样的死法?这背后的首脑,究竟许诺了他们什么?再说,他们既然是死士,又何必在身上留下可以顺蔓摸瓜的刺青?死士,最好的情况便是身上一丝一毫的能够反映背后主脑的痕迹都没有。他们肩头的刺青不是妥妥地送给我们去追查的痕迹吗?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能够得到什么?那蓝色的彼岸花,究竟代表什么?这个组织的标志?还是这个组织在暗示什么?与我们这次前来的曼珠宫之间有什么关联?曼珠宫是高祖所建,取曼莎珠华之名,曼莎珠华就是彼岸花。但真实的彼岸花为红色。六者,为什么这毒竟然是‘火星陀罗’?!且它的克星正是芒硝?!这‘火星陀罗’唯一的产地便是处于西北边陲的玉泉邑。全国上下,只有那里有火山。‘火星陀罗’是一种草,生长在火山向阳面的火山灰中,处于半山腰一带。本身的毒性不强,甚至可以食用,还有一定的饱腹作用。但若碰到人带血的伤口,便会变成剧毒的毒药。芒硝,是‘火星陀罗’的克星,生长在五年前被征伐下来之后定名为卧龙岗的山洞中,结晶而成。直至目前,卧龙岗都是帝国最东南的那个方位。陛下自登基以来,一直都在积极地开疆扩土,基本的策略是“北守南攻”。玉泉邑...是当年我父亲被先皇的卫队抓住羁押的地方。卧龙岗...是我父亲劝陛下不要征讨的地方。这次,偏偏我这么一个最容易撂倒又最受圣宠的人,竟然还有护驾立功的机会?!这可真是...颇为有几分意趣啊~
1.汉朝时期,盐铁官营。所以,此处提及关于铁器的使用和铸造,是有专门的规章制度的。
2.文中出现的地名,皆为虚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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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回忆悠长【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