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陈衍刚坐下，视线里就出现一个保温袋，沿着手臂看过去，蒋肇安正侧身看他。
“昨天谢谢你，请你吃早餐。”
说完，他弯腰从桌洞里拿出一个纸袋，递了过来，“还有，你的校服，我已经洗好了，还给你。”
陈衍拿过纸袋，看都没看，无所谓的放到桌洞里，然后把早餐推了回去。
“校服给我就行，早餐你拿走。”
蒋肇安见他不要，又推了过去，“我吃过了，如果你不吃的话，我就丢掉了。”
陈衍转头白了他一眼，“要丢就丢，不用跟我说。”
“可这样就算是浪费粮食了，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吃不上饭。……而且老师说过，浪费粮食是可耻的，难道你……”
后面的话蒋肇安没有说出来，但是陈衍已经猜到了。
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抢过来袋子，一边打开，一边说：“我吃是为了节约粮食，和接受你的答谢没有任何关系。”
蒋肇安见他收下了，心想：果然还是这一招好使。
开口哄道：“嗯，和我没关系，都是为了节约粮食。”
陈衍听到他的附和，觉得有点怪怪的——蒋肇安的语气和隔壁王奶奶哄小孙子吃饭的时候的语气简直一模一样。
他觉得自己被人占了便宜，可恶！
蒋肇安看起来就不会照顾自己，要不然也不会发生昨天的事。所以年龄肯定比他小，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眯着眼问：“你几几年，几月的？”
要是比我小，叫声“哥”的话，我以后还是会罩着你的！
陈衍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当大哥，保护小弟的生活了。
蒋肇安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陈衍，我比你大。”
……
陈衍无话可说，瞬间没了“兴致”，也没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生日的，干脆利落的转过头，准备吃饭。
蒋肇安买的早餐还不错，一杯豆浆、一份水晶虾饺和三个红薯糯米饼，都挺合他胃口的。
这就奇怪了，这几样东西全都是他初中很喜欢的，买了很多次。
因为好吃而且便宜，所以很受学生的欢迎，算得上是店里的特色招牌，初中每次他想吃的时候都要早起半个小时，排很久的队才只能买到其中的一样。
后来因为买的人实在太多，半年前，店家改革，实行了限量制。他又正巧初三，学业紧。所以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吃过。
蒋肇安买的正好是他喜欢吃的这件事陈衍暂且认为它是巧合。毕竟是招牌嘛！大家都喜欢吃。
可最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这他妈是三家不同的店的招牌，而且这三家店还不在一条街上，离得也不近。
太诡异了！
实在是太诡异了！
蒋肇安得起多早才能都买到，然后到学校饭还是热的。
陈衍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眼低头学习的蒋肇安，最后下定论：这个人有猫腻！
但随后他又想：万一是人家也喜欢吃呢！所以才会不辞辛苦的满足口腹之欲，然后顺便买了我的。
对，就是这样！
还是不要阴谋论了。
食物的香味吸引了陈衍全部的注意力。
好香呀！
算了，不想了，再想下去，饭就要凉了，这样就不好吃了。
陈衍先拿了一个红薯糯米饼，很久没吃了，还是老味道。
美食进嘴的那一刻，陈衍的瞳孔瞬间扩张，心情好极了。
在吃到美味的东西时，陈衍的头会小幅度的晃动，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愉悦，这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小习惯。
蒋肇安盯着陈衍晃动的脑袋，认定他喜欢后，瞬间松了一口气。
看来口味还是没变。
蒋肇安的眼里多了几分温柔，心情也跟着变好了。
其实刚才陈衍看他的时候，他察觉到了，但没敢抬头。
蒋肇安有些心虚的想：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陈衍吃饱喝足后，揉了揉肚子。
然后他从兜里掏出来所有的现金，大概有个一百，放到蒋肇安的桌子上。
算上跑腿费，这些钱应该够了吧。
限量后价格应该会上涨的，但他不知道具体是多少，所以就把全部的钱都拿了出来。
陈衍指了指钱，说：“算我买你的。”
蒋肇安看着陈衍和那些现金，心里有一团无名的火燃了起来，有些愤怒。
为什么不接受我对他的好呢？
“不用，都说了是我请你的。”
“我不需要，把钱收下！”
蒋肇安不说话，就直直的看着他。
……
接下来两人又争执了好几回合。
中途谢川从旁边经过的时候，偷偷看了他们一眼，心想：他俩知道他们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像小学生吵架吗？还有，蒋学霸的话什么时候这么多了？！
蒋肇安眼看陈衍要发怒，又想到一个在心里埋藏已久的事情，妥协道：“那好吧，我收，不过我不想要现金，你给我转账吧。”
蒋肇安态度突然转变的那么快，陈衍一时没反应过来，强势的话立马收了回来，“……行。”
陈衍是带了手机的，怕被抓到，他从没拿出来过。
但是他怕自己还没放学呢，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于是打算现在转。
他看了一眼前后门以及窗外——没有老师，然后从书包里摸出了手机。
“你微信多少？我加你。”
陈衍打开手机问。
“不用加，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就行。”
“……好。”
陈衍觉得有些尴尬，迅速地往下滑，找到了记忆中的头像——一棵绿茵茵枝繁叶茂的大树，不过看着有很多年了。
动手把他拉出了黑名单。
正要转账，他听到了蒋肇安的声音，“十五就够。”
“没涨价？”陈衍抬头去看蒋肇安的眼睛，试着从当中找到说谎的证据。
蒋肇安就这样和他对视，眼神真诚且坦荡，陈衍什么都没发现，这才相信他说的话。
“转过去了，你回家记得收。”
蒋肇安正欣喜于自己终于从黑名单里出来了，下一秒就要拿手机给陈衍发消息。
听到这话后，又忍住了。
还是再装段时间好学生吧。
“放心吧，不会忘的。”他回道。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陈衍是懂的。即使给了钱，陈衍也觉得不够，对蒋肇安的态度自然好了不少。
所以当蒋肇安提出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的建议时，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因为心情好，陈衍的精气神很足。就连他觉得最枯燥的物理课，都听的很认真，没有犯困。
人在专注的时候，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几个小时一溜烟就没了。
去食堂的路上，陈衍明显感觉到今天打量他的视线比以往都要多。
罪魁祸首正在他旁边若无其事的和他并肩走着。
蒋肇安那张脸的被关注度太高了，陈衍现在有些后悔答应他一起去食堂了，太过于显眼了。
其实陈衍有点太过谦虚了，这里面有一半人是看蒋肇安的，还有另外一半人是在看他。
陈衍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要去几食堂？”
他转头询问身边的蒋肇安。
二中一共两个食堂，一食堂主要是主食类，二食堂主要是小吃类。
“去一……”
“嘿！兄弟！我来了，想我没？”
蒋肇安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
声音的主人此刻正搂着陈衍，动作很亲密。
蒋肇安微微眯起眼看着他，这个人他知道，好像叫林寒，之前经常和陈衍待在一起。
对陈衍挺好的，也没有其他不该有的想法。
想到这里，蒋肇安又有些迟疑了。
……应该没有吧？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吧。
陈衍看到来人，没有过多的惊讶，拍掉林寒搭在他肩上的手，然后对着蒋肇安说：“我刚刚听到是一食堂对吧？那走吧。”
回完蒋肇安，转身又对林寒说：“先去食堂，待会再说。”
林寒虽然不理解，但照做了。
直到三人买好饭坐下，陈衍才开口问：“这就是你说的‘明天见’？怎么回事？”
林寒叹了一口气，“我爸回来了，看到我没考上二中，把我狂揍了一顿，然后托关系给我办了转学。”
林寒说完就低头吃饭，大热天的，他却总感觉身上凉嗖嗖的。
不知道是不是陈衍带的那人导致的。
他虽然没看自己，但林寒就是觉得他气场很足，不敢多说话。
“那你在几班？”陈衍问。
“我选的全文，在8班。”
陈衍听到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今天林寒的话很少，虽然有些不适应，但耳朵很舒服。
看来他爸打的不轻，连他最大的毛病——话多，都给打掉了。
二中的午餐时间给的还是很充足的，将近40分钟。所以对学生来说，吃饭不需要吃太快。
而今天是陈衍在食堂待的最久的一次。
在不知道林寒第几次傻笑的时候，陈衍觉得自己差不多饱了。
放下筷子，抬头看了看林寒，然后发现此时蒋肇安也在看林寒，前者皱着眉，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而后者还在对着餐盘傻笑。
唉，看来林寒确实打扰到蒋肇安了。
真是有本事啊！
陈衍是见识过蒋肇安的专注度的，记得有一次他的旁边有两个男生因为一些琐事打了起来，当时全班都在吃瓜，自己也不例外。而离矛盾最近的蒋肇安仍然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背挺得很直，真正的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和蒋肇安相处以来，陈衍觉得他是一个性格还不错的人——第一次打架的时候，都能先“反客为主”的道歉，肯定是有礼貌的。平时给同学讲题时，也表现的很有耐心。
虽然平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像个面瘫，有时脑回路也很奇葩，但这都不妨碍他的为人。
而现在他却不悦的看着林寒，确实稀奇。
从林寒第一次笑出声开始，蒋肇安就想：难道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吸引陈衍的注意力？真卑鄙！阴险狡诈的家伙！
前面他都在努力的忍着，但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抬头去看林寒，瞪了他还没两秒，突然听到陈衍说：“林寒，从开始到现在，你到底傻笑什么呢？”
林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没有听到陈衍说话。
直到被陈衍揍了一下，才回过来神。
然后陈衍就看见林寒动作忸怩，脸还有些红的说道：“兄弟，我感觉自己要恋爱了！”
说完不好意思的捂住了脸。
陈衍：……？
蒋肇安：？……
“是真的！今天早上来学校报道的时候，我遇到了我的真命天女。”
此话一出，林寒觉得之前迫人的气场瞬间消失了，他觉得自己又行了，然后开始吧啦吧啦的讲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
一句话总结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小林刚刚来到这个学校，迷路了，找不到年级主任的办公室，又恰逢正在上课，校园里没什么人，他问不了路。然后一个女生在这时出现，不仅化解了他的难题，还帮他把一部分东西搬上了楼。
就这样，那个女生在林寒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是，她走的太快了，我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林寒可惜的说。
陈衍安慰道：“有缘自会再见面的，别担心。”
林寒点头表示认同，又打起了精神。
今天他们在食堂逗留的时间有点久，倒掉饭后，就要回教室了。
陈衍和林寒在前面走，蒋肇安在后面跟着他俩。
林寒看了后面的人一眼，鬼鬼祟祟的对陈衍小声的说：“这是你交的新朋友？长得还挺帅的，不过和我比，还差点。”
因为蒋肇安的缘故，陈衍对“朋友”这个词有些敏感，纠正道：“同桌，不是朋友。”
然后又补了句：“你可真不要脸。”
林寒自动忽略了后半句，“同桌？你觉得我信吗？刚刚的事我都记着呢，你打掉了我的手，看都没看我一眼，光顾着和他说话呢。”
陈衍听到他的描述，愣了一下。
有吗？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那就是下意识的行为，他也找不到原因。
但他还是得给林寒编一个理由出来，要不然他会一直问，直到听到自己想听的。
此时正好到了教学楼，离教室没几步了，陈衍转身示意蒋肇安先回去，自己留下来和林寒聊聊。
蒋肇安心领神会，自己走了。
“算了，告诉你真相吧，其实他脑子不太好，心灵还有些脆弱，胆子更是小的不行，我怕无视他，会让他受刺激。所以才没理你，先回答的他。”
蒋肇安已经从后门进了教室，没有听到陈衍说的话。
倒是林寒听到这话突然停了下来，“你说他脑子不好？”
陈衍跟着停下，不以为意道：“嗯。”
然后陈衍就被林寒拽着走，不解道：“你干嘛？”
林寒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的往前走。
教学楼的前面有一块宣传栏，陈衍从来没看过。
林寒拉着他在宣传栏前站定，指着上面最中间的一张照片问：“你给我说中考全市第一脑子不好，你确定？”
“……”
靠，忘了这件事了。
“你能说出来这话，我都怀疑脑子坏了的是你。”
林寒指着的应该是蒋肇安初三时拍的照片，照片下面有几个加红加粗的字：中考状元——我校优秀新生！！！
通过后面的三个感叹号，陈衍好像看到了赵文华因为大笑，而缩成一团的脸。
这做派确实挺二中的。
陈衍视线上移，和照片里的蒋肇安大眼瞪小眼，这是他第一次看这张照片。
青春期的孩子身体长的很快，尤其是男孩子。
蒋肇安初中到现在的变化还是很大的。
照片里的蒋肇安比现在还要瘦很多，脸虽然更青涩一些，但是眼神却更加阴郁，黯淡无光，透过镜头仿佛和陈衍对视，死气沉沉的，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陈衍从来没见过蒋肇安这个样子。
拍照的人不会和他有仇吧！
林寒还在他旁边咋咋呼呼的吐槽，吵的耳朵疼，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留了句“快上课了，你赶紧回去吧！”就跑了。
林寒见陈衍走了，觉得自己也要回教室了。走之前，又看了一眼照片，那眼神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和在食堂的时候的感觉是一样的。
他突然想起刚刚陈衍说的什么心灵脆弱、胆子小等一系列理由，肯定都是陈衍自己以为的。
就这眼神、这气场，哪里心灵脆弱了？哪里胆子小了？！
陈衍到底给他带了多厚的滤镜啊！
————
蒋肇安从后门是能看到陈衍和林寒的。
当看到林寒拽着陈衍去了宣传栏时，蒋肇安内心一片慌张。一刹那，他感觉自己被人扼住了喉咙，呼吸不畅，全身上下都泛着冷。
不要看见！
千万不要看见！
求你了！
别讨厌我！
他在内心苦苦哀求着，身体也跟着颤抖。
陈衍刚进教室，就看见蒋肇安靠在门上，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吓了他一大跳。
“你怎么了？不舒服？”
蒋肇安盯着他，急切但又有些抗拒的问：“你们在宣传栏看什么呢？”
陈衍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慌张。
“哦，你问这个呀。我们当然是去欣赏伟大的全市第一的帅脸去了。”
蒋肇安有些不可置信的问：“真的吗？”
陈衍非常肯定的回：“当然了！”
说完后，陈衍明显感觉到蒋肇安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不少。
“怎么？不让看？”陈衍挑眉问道。
蒋肇安摇头：“没。”
陈衍：“这还差不多。行了，该午休了，你要是不舒服，就先睡觉，醒了之后再学习！”
今天中午，蒋肇安听了陈衍的话，罕见的很早就午睡了。
陈衍见他听自己的话，心里感觉小有成就：我真是个好同桌！要不是我的劝告，蒋肇安肯定还是会像之前一样，撑着难受的身体学习，到最后只睡十五分钟。身体会吃不消的！
陈衍把自己夸开心了，写了道数学题后，也趴下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