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有贵客将至。”
“停停停。”
桑紫赶紧住了手,忍冬从秋千架子上下来:“哪位贵客啊?”
南池正要说话,外头又跑进来个小花妖:“尊主,您阿姐来了。”
忍冬抬手打住南池的话:“等会儿再说吧。”理理头发,提着裙子就去接斗雪。
斗雪所来是为了宗博,请柏影再去一趟,解了那半缕无尽火。宗博日后也好体体面面地迎代政王入界,以免生出议论,惹出事端。
“他痛也痛了好几天,苦不堪言,跪在我跟前说他错了。”斗雪说道,“我想你若是出够了气,也该给他解了。”
忍冬挽着斗雪的胳膊:“好吧。要不是看在阿姐的面子上,我才不让柏影跑这一趟呢。”
代政王入界,大事一件,宗博顶着一身伤亮相确实不妥。忍冬只好让柏影随斗雪再去一趟。
等她回到小院儿,南池还候在那里。
南池两头跑,脚不沾地的,眼下定是虎王那边有了什么消息。他支吾半晌,没道谁出贵客是谁,像是有所顾虑。
忍冬瞅了眼立在旁边的桑紫:“不妨事,自己人。”
……
妖皇这边。柏影解了那半缕无尽火,他前脚刚离开,后脚便有消息传回来。
“什么?!”消息令人意外,妖皇甚至来不及看看儿子状况如何,“当真?”
探子:“千真万确。元舒今天下午会来,会与他们商议几日后半妖入界的安排。”
妖皇扶了一把柱子。元舒,如果他没记错,是虎王的次子。他其实早猜到了,虎族和蝶族都清楚过去的真相是什么,他们一直在合作,破除数次围剿,致使他徒劳多年。现在,他们还跟半妖勾结在一起。此次半妖入界,不仅要拿下皇位,恐怕……还要把当年真相公之于众。
这就是他绝不退让的原因。退了,就是万罪加身,永无翻身之日。好在他早有考虑,妖皇示意斗雪过来:“这局面你也听见了,一旦让他们进来,我们就等着成为那刀俎下的鱼肉,你母亲,也会遭万世唾骂。你,有什么想法?”
“不急,再探探消息。”斗雪回道,“蝶族之内都是我们的人,看元舒会跟他们商量出什么吧。”
一旁宗博缓过劲儿来,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瞥之一眼:“倒是二弟,父皇该好好跟他说说,别又跟我闹出龃龉,误了大事可就误了全族。”她平静地说完,退了下去。
好个高傲的样子。
她一出去,妖皇没忍住,一脚踹翻了桌子。浑浑噩噩中的宗博被吓得一抖,但很快又没精打采地低垂下头。
营营半生,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都是他的好儿女,心狠手辣这不挺好,明明好得很啊……难道怪他?他哪来的错……要怪,就该怪忍冬这该死的丫头!
是这丫头让他麻痹大意,是这丫头多次破坏围捕之事,也是这丫头让半妖入界变得难以阻拦!区区的蝴蝶妖,竟把他玩弄在手掌心!
好在斗雪醒悟及时,他还没有输,还有翻盘的可能。蝶族上下,全是他的眼睛和耳朵,那就好好探探,这对该死的蝴蝶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样。
……
午后。
元舒入界不宜宣扬,他是悄悄来的,仅带了两个贴身侍卫。柏影亲自去黑石长桥接,直接带回了蝶族,收拾出一处小院请他便暂住在这里。
忍冬还是第一次见元舒。或许不是第一次见了,那次在东盛别院,房间里除了十四,还有别的人,不过她的注意力都在十四身上。
元舒与忍冬年龄相仿,气质出尘如龙驹凤雏,虎族惯来生得高大魁梧,他身上又自带着一股英武气息,很是有一族王储的风范。
“我却不是第一次见姐姐。那日在东盛别苑,亲眼目睹姐姐智勇兼资,颇有林下之风。在下很是钦佩!”
面对干净爽朗的少年,忍冬不由笑起来:“开口就叫我姐姐,他们都总说我看起来年岁小,你怎知道我比你大。”
“姐姐大我一岁不到,这事我特地问过十四的。”
“哈哈,一岁不到,我就捞个姐姐当。那,我就叫你元舒弟弟咯。”
“姐姐想怎么叫都使得。”
柏影干站在一旁,忽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人类管它叫做“代沟”?三岁一个代沟,他早生忍冬八十多年,那是二十多个沟了?不能这么算,妖的八十年,跟人的八十年,那都隔代了。
但为什么他好像隐形了?
“咳咳……”柏影敲敲桌子,“我们说正事。”
忍冬端茶:“你是食肉的吧,哎呀……我们这儿都没准备。”
元舒喝茶:“虽然人界灵气不足,但是我每天都有修炼,回到这里感觉到灵气扑面而来,我觉得浑身都是力气,饿个一两天都不是问题。”
忍冬也喝茶:“怎么能叫你饿着,一会儿让各路王送些吃的过来就是了。”
柏影再次敲桌子:“说正事!”
少年少女齐齐回头,像被班主任当堂逮住小声讲话,双双很是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柏影大哥,瞧我,竟忘了正事。”
大哥?柏影皱了眉头,他老吗……月之子有万载寿数,各族寿数大抵两千至四千不等,三千算是长寿的了。蝶族百岁成年,一千正值壮年,至两千才算步入老年。
他才还不到两百岁,这声大哥叫得他忽有千岁之感。
“咳咳……你说。”
元舒这趟来,是为几日后做些安排。代政王身边只剩下他的母亲,还有不足双数的半妖而已,届时需要虎王护送入界。但虎王手下只有百余兵卒了,不足以保代政王平安,届时还需歃血|书上签字的各族都出些兵。但出多少,用什么理由来排这些兵,需要早作安排。
柏影:“这个好解决,今晚就把他们叫过来商量——你不如先去休息休息,晚上不知要商讨到什么时候。”
“好的,柏影大哥!”
柏影示意两旁的侍女:“送贵客回去休息。”
忍冬很积极:“我送吧。”
少年少女一同出门,相谈甚欢。
这晚,几个要紧的王都来了,在正厅里讨论了许久。却是顺利,戌时末就敲定了安排。于是忍冬早早得了休息,晚间正打算松了发髻上床,敲门声响起来。
门外站着元舒,拎着一个盒子。
“姐姐,嘿,送你的见面礼。”他笑呵呵的,把盒子递过来。
“啊谢谢,是蜜饯啊。进来坐吧。”
元舒摆摆手:“夜里了,我就不进屋了。姐姐要是想留我说说话,咱们就在院子里坐下聊聊?”
“好啊。”
好多年没机会跟同龄朋友毫无顾虑地说话了,就算跟桑紫,有些话也不能说。但是元舒不一样,他们经历过一样的苦难,越聊越觉得相见甚晚。今天下透了雪,云薄星子多,特别漂亮,边聊还可以边看星星。
“本来给柏影大哥也准备了一份,跟你聊着聊着就忘了,现在又不敢去送了。”
“怎么不敢了?”
“他很凶啊,刚才在正厅里,这些王在他面前就跟小跟班似的。听说蝶族喜欢甜食,我就准备了些蜜饯点心,但是我看,这些小孩子爱吃的东西大抵送不出手。”
“他也爱吃的。”
“唔……不敢了。”
聊了才没一会儿,院外突然一道男声:“这么晚了,还聊呢?”
元舒吓得站得笔直:“哦,柏影大哥?跟冬儿姐姐实在投缘,一聊就忘了时间。”
“亥时了,明日兴许还有得忙,该早些休息才是。”
“好的,一高兴,我竟忘了礼数。这就不打扰了冬儿姐姐了。”少年行了个礼,夹着尾巴一溜烟跑自己院子去了。
柏影慢悠悠走过来,在忍冬旁边落座:“你也真是的,这么晚了还坐在外头,也不怕着凉。”
忍冬撇撇嘴巴,很是不爽愉快的聊天就这么被打断:“那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见小桌子上有蜜饯,他拣了一个尝尝。
“我有什么好看的。”
“姑娘家家的,大半夜跟个外男聊得忘了时间。我不过来看看,难道由着你俩聊到明天太阳升起来?”
这蜜饯味道不错,柏影又放了一个到嘴里。
忍冬没忍住白他一眼:“你倒是提醒我了,男女有别,咱们以后也注意一下距离。毕竟咱们还要解除婚约的,你也要另择良配,老和我呆在一起有毁你的清誉。”
他吐了核:“什么就另择良配,我几时说过?”
忍冬不答话,只消盯着他,柏影被盯得闪了眼神。他有点不高兴,“我说你几句你就顶上嘴了,怎么的,跟他就聊得那么开心?”
“你就那么不乐意我寻点开心?”
柏影狠狠咬碎嘴里的甜食:“寻开心可以啊,那些小花妖还不够你逗的?我还不够你逗的?”
“你什么时候给我逗了,一天天的就爱板着脸。”
“我那是对他们板着脸,我什么时候对你板着脸了。”
“就有!”
“你摸着良心说,什么时候,在哪儿?”
还真没有,从来没对她板着脸过,但她就是感觉还不够,这张脸面对她的时候就不该是那样的表情,那样的眼神。知道自己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但她又不是佛祖,哪儿来的那么稳定的情绪。
于是一股无明火就腾起来了。
“吃,就知道吃!”忍冬一把端走蜜饯盘子。
柏影伸长手臂抢了回去,连丢几颗进嘴,指着她的脸笑:“恼羞成怒了吧,还不让我吃。”
忍冬气不打一处来,平常看起来挺英俊的一张脸,此刻看起来怎的如此可憎,她真想把这碟子蜜饯扣他脸上:“好吃吗?”
“味道不错。”
“元舒送过来的。”
柏影继续嚼了几口,慢慢停下来,吐了几个核出来:“吃多了齁,也就那样。”起身,抖抖袖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