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影连着两日为她疗伤,想必很是疲累,背靠栏杆站着就睡着了。忍冬在晒台晒了会儿太阳,闲着无聊,索性去了别处。
没离开一会儿,柏影却找过来了。
“你在干什么?”
忍冬手里拿着抹布,正在擦窗槽里积攒了好几个月的灰,被柏影突然这么一问,吓得差点把抹布掉下去。
“吓死我了你!”她拍拍胸口,埋怨道,“还是有羽丹好,能提醒我你在我背后神出鬼没。”
柏影走进来,扫了眼房间:“你在打扫?”
“要不还是把你的羽丹还给你吧。”她答非所问,放下帕子。
“你先收着,花草妖族那些琐事我也懒得管。”他拿起柜子上周如雨的相片,看了几眼,用手抹去上面的灰,没说什么。
曾少骅请人打扫了,不过请人哪有自己打扫得干净。
忍冬忙活一阵,也有些累了,拉开椅子坐下去:“他很在意身边的人,第一次了解他就是在这个房间。他自己邋里邋遢,却还记得把妹妹的屋子收拾干净。”说着就笑起来了,“举着瓶杀虫剂到处杀虫,最后还喷我一脸。”
柏影:“我知道。”抬头望了眼门框,“你还被他差点撞断鼻子。”
顶着同一张脸,说着“他”的故事,这滋味真是难以言说啊。周凌的记忆留存在柏影的脑海里,柏影寻常不会去动,如果他想要翻找出来,还是能够的。
也就是这个夏末发生的事,才没过去多久呢。柏影把相框放回去,拾起啦抹布:“你又看不清楚,我得我来。”
忍冬坐在椅子上,看他打扫的动作很是麻利,若柏影穿得是人类的衣服,她一定会产生错觉。
“你装他装得很像,谢谢。”
“嗯?”
忍冬笑:“说你厉害,什么都难不倒你!”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骅哥喝醉了,拍了很多照片,打印出来装进相册里,一人一份。又录了很长的视频,留他自己回顾。他是个很重情的人,所以分别的时候又哭了。
“下次再聚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斗雪被他拽着手,往回抽,抽不出来。她没法回答,忍冬便替她答了:“有缘的时候。”
骅哥哭得更厉害了。
有缘也无分呐……
回妖界的时候,已近黄昏。忍冬和柏影先一步回去,斗雪不与他们一道,隔了一刻才离开。
她走过长长的黑石桥,妖界的冬日要比人界的寒冷一些,桥底吹上来的风冷得像刀子,头顶的墨羽鸟经年那么叫着,声音空空地响。白日的谈笑似乎需要很多的精力去支撑,此刻长发飘荡,她的背影显得寂寞。
走进凝辉殿,她的父亲正等着她。
妖皇面容和蔼,见到她便展了笑颜,看样子在蝶族的计划进行很顺利。斗雪肩头的鹰飞落地面,化成半大少年,少年冲妖皇点点头。
“很好。”
这个点头,代表着她今天没有跟蝶族那两个,说什么不该说的。白羽的鹰,还得是没有成年,能踩在斗雪肩头跟去任何地方的,妖皇挑选了一个晚上。
“现在,父皇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空旷的大殿里,妖皇走下台阶,一扫这许多天的愁容:“放心。同样的,玄光指环交给你,我也放心。”
斗雪跪下,将双手举起,掌心便落入某个冰凉的东西。她捧至眼下,见通体黑色的指环,色如星宇,乖乖躺在她的手中。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本来早就该属于她的东西。
“那丫头伤好得差不多了吗?”
“除了稍微看不清楚,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你明日挑个时候,再请柏影来一趟,把你二弟还剩的半缕无尽火解了。”
斗雪将玄光指环戴在手上,却是摇头:“总得叫他们把气出够了,才好提解无尽火的话。”
“过几日半妖就要入界,届时我们需要的人手多,你二弟虽总不成事,多他一个也多份安心。你就跟你那好妹妹说,代政王入界,我鹰族禅让皇位,他作为我鹰王之子必须列席,这无尽火早一日解,早一日好叫他休养。不然这浑身是伤的样子,岂不招惹议论。”
妖皇说得很有些道理。但斗雪却冷笑了一声:“父皇到底还是偏心二弟。”
妖皇舒展的眉心又皱了起来:“玄光指环都了给你,你倒不放心了。”
“我刚刚结束软禁,尚未重新立住脚跟,父皇就让二弟出来。只怕是我还没能帮父皇办成什么事,他先对我下手了。父皇是知道的,他被剥夺了玄光,必定记恨我。”
妖皇移步思索,没有驳斥她的说法。
“这些年,论亲卫队,他的是我的两倍,宫内徼循也是他在负责,十大长老他拉拢了四个,青囊院院首的孙女是他侧夫人,讯闻院院首是他义兄弟。前些年我在外带兵,东奔西走,好不容易父亲将我调回来,我花了十几年培植自己羽翼,可我的羽翼,在软禁期间却被他剪除个七七八八。父皇,如果您一定要解他的无尽火,请恕女儿不得不多心。”
她说得倒也不没有不对,姐弟阋墙,内乱未安,如何对外。妖皇犯难,思忖了半晌,取出一块玄铁令牌握在手上。又再思索了片刻,终于还是递过来:“天骑营交给你,为父也会好生训斥他。如此,总可放心了吧。”
往年在外带兵,带的都是杂毛兵,斗雪这些年虽在军中有威望,也有自己的一点势力,但和妖皇手上的兵力是无法比的。鹰族的精锐尽在妖皇手中,一共三个大营,天骑、威山、霸海。眼下肯把天骑交出来,算是很有诚意了。
斗雪将令牌接入手中,捏得紧紧:“这本就是父亲应该补偿我的。”
不谢恩,却说这样的话。妖皇不敢相信,这个向来好说话的女儿会如此不知足:“你还想要什么?!”
“我是您的女儿,您有的野心,女儿自然也有。等除掉半妖,这储君之位一定得是我囊中之物。可一战过后,天骑营又不知会折损多少,届时,我一样没有和二弟相争的资本。二弟的势力如老树盘根,岂是我有兵有马就能撼动的?我斗雪为鹰族拼杀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总是为他人做嫁,这样的事我可不想再做。”
妖皇咬牙切齿:“那你到底还要什么?”
“那要看父皇愿意给我什么。”
“你在逼你的父亲!”
斗雪勾唇:“父亲不是应该高兴么,就像二弟杀了大哥,您的开心多于悲伤。我还做得不够狠,也说得不够清楚——如果父亲给不了我想要的,那我就会自己去拿。”
她顿了一顿,扫眼立在旁边的半大少年,“对了,我是怎么自己‘拿’的,这只小鹰崽子会跟父皇如实禀报。届时,希望父亲不要怪我太心狠手辣。”
这和宗博那时候的情况不一样,她这是伺机要挟!
妖皇铁青了脸。殿中沉寂了半晌,“哐当——”玄铁的令牌被丢在地上,砸得地砖凹个小坑。威山营也拿去吧,这下总满意了吧!
……
入夜了,忍冬想早早休息。白天玩得开心,又喝了许多酒,刚天黑没一会儿就哈欠连天。
今天回了自己的小院儿,好久没跟桑紫聊过了,正巧这山茶妖也没说要回去,便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咦,我的甜水呢,你不是总给我备下的么?”
桑紫一拍脑门儿:“呀,忘了!”马上出去,捣鼓了好一阵子,忍冬哈欠都连天了,她才端着碗进屋。
忍冬喝了一口:“噗——”全喷她脸上,“这什么玩意儿,想齁死我吗!”
桑紫被喷得一脸是水,赔笑道:“手抖放多糖了。”
“这是手抖能抖出来的甜吗。你干脆把蜜罐子直接给我端来,我抱着喝得了。”忍冬搁下碗,抱怨道,“甜也要适度,不是越甜越好吃的。算了,给我倒杯清水,撒点桂花干就是了。”
没一会儿,桑紫端着桂花水来了。忍冬不禁皱起眉头:“你这也太少了吧。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桑紫叹气:“唉,有些累了吧。”
忍冬盯着她的脸看,盯得桑紫很是不自在:“女妖精致死都要美美的,这可是你说的。仪态,仪态!除了黑眼圈也要关注仪态嘛,不然你这王就很没有王霸之气,他们就不会怕你,哪一日你离了我,他们只怕是要造你的反啊。”
“尊主说得是!”桑紫连忙抬头挺胸,下巴抬得高高。
“嗯,虽然倒碗水都做不好,但是难得你今天很听话,半句嘴都没跟我顶。”忍冬很满意,自己倒了碗清水喝。
“奖励你跟我一起睡吧。咱们好久没边睡边聊了,嘿,又到了互相交换小秘密的时间。”忍冬伸个懒腰,脱了外衫,掀开她松软的被子坐上床,“还愣着干什么,这么晚了你还想回去啊。”
桑紫:“啊?!不太好吧。”捂住胸口。
忍冬:“……你有的我也有啊,都是女的,又不是没摸过。”
“哦,好吧……”桑紫扭扭脖子,舒展舒展筋骨,脱去外衫,坐到床边,正要把鞋子脱掉。
“啊,忘了。”忍冬把她推开,很嫌弃地说,“你打呼,好要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