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探究的眼神，落在斗雪身上。
斗雪不卑不亢，不因这一眼的审视而露出怯意：“我帮二弟求来柏影，父皇觉得，我的心是向着谁的呢？”
妖皇示意下头的人将宗博松绑，安置回去。他围着斗雪慢慢踱步，打量着这个女儿。单凭请来柏影，看不出她的心面向的是那一方。只是，现在宗博几乎成了废人，能帮上忙的只有斗雪，虽知她的忠心不够，妖皇不得不再试一试：“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父皇倒把我问住了，我自然是替自己着想的。”
“哦？”
“父皇关了我这么久，再想不通的也该想通了。”斗雪笔直地站着，“母亲可以走出那一步，我，也可以。”
妖皇老垂的眼皮向上一撑，很是没有料到她会有这么一句。他捋了捋胡子：“若要说什么是你的软肋，也只有你的母亲了。同样的选择，父亲的就是错，母亲的，就是情有可原？”
“成王败寇，我们的对错其实可以自己书写。软禁的这段日子，关于我的谣言，满天地飞。于是我终于晓得，不管我做得再好，只要我落败了，我的功过为人便任由胜者涂抹。我竟天真地以为，会有人去歌颂我的美德。”
妖皇：“难得你能有这觉悟。”
“我也……实在不想我的母亲背上那样的名声。无论如何，我得为她赢这一次，然后，才能书写她的高洁。”
妖皇笑了笑：“不是跟那丫头姐妹情深吗，她帮了你，你却要与她作对。”
斗雪也回以一声笑，带着一贯的冷意：“无毒不丈夫，最毒女人心……如今二弟没用了，我何不乘风而起，把该是我的东西抓回手里。父皇，如今只有我可以成为你的助力，但，我有一个条件。”
妖皇：“什么条件？”
“我要玄光。”
妖皇谛视着她，倏地笑出声来：“你要玄光？可以，但我也有个条件。”
……
斗雪离开的时候已是子时。
一路去往自己的寝殿。守夜的宫人们这会儿正是哈欠连天，要么，小声地聊点什么，以赶走瞌睡。
“你说的这件事，八成儿就是那位主干的。她成天就那个死样子，打仗狠辣，心肠忒硬了。我当初在她宫里当差，犯了点儿小错，差点被她一剑劈了。要不是二殿下看我可怜，把我要过来，我现在小命儿都没了。”
“真的呀？！那你犯了什么错？”
“就是打碎了个她喜欢的茶碗罢了。”
“这就要劈了你？大公主也太残暴了吧！”
“我竟不知，原来我心肠歹毒。”
突然冒出来的一道女声，把正在聊天的两个小宫女吓得扑通跪地，抬眼一瞧，吓软了腿：“大、大公主殿下？”
斗雪细看了看那坏话张口就来的宫女，短短回忆一番：“我怎么记得，你是因为偷窃御赐之物惹恼我的。也并未说要劈了你，我只是罚了你三十打妖鞭，罚去杂役房。怎么，二殿下去杂役房把你捞出来了？”
那宫女怕得发抖：“殿下，我……”
“所以你感念二殿下的恩惠，在这儿编排我？”
“殿下，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就是一时糊涂。”
“同样的话，你跟多少人说过。”斗雪拔剑，冰冷的剑身拍在那宫人脸上，“是不是以为我一辈子都出不来，你可以放心地过过嘴瘾，再去你二殿下那里多领点赏？”
那一起聊天的宫女吓得抖如筛糠，不敢吱声。剑气擦着耳朵过去，片刻后那宫女被突然爆发出的惨叫惊得一震。
“收拾了。”
大公主殿下收剑入鞘，往前去了。小宫女定睛一瞧，地上一团软肉，竟是旁边这位的舌头。
斗雪回到寝殿，殿中炭盆冰凉，碳灰因风而起飘落地面，本是光亮的地砖看起来灰蒙蒙的。她提壶倒了一杯水，水冰冰凉凉没有一点余温，又吃了一口糕，味道发酸，不知又是几天前剩的东西送到她这儿。
“殿下别吃，我还没来得及扔。”阿新跑过来，一脸的愤恨，“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真是委屈殿下了。”
“你歇着吧，以后他们断然不敢了。”
阿新：“殿下不是去见陛下了吗，耽搁了这么久，是有……”
“阿新啊，你遭遇过背叛吗？或者，你背叛过谁吗？”
“啊？殿下？”
“一个，温暖了你的亲人，你却可能要让她失望。”
阿新不解：“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殿里寒冷，一口白气从她口中呼出，“……因为，穷途末路，没得选了。”
……
一大早，忍冬就收到斗雪的消息——代政王入界后不知会是何走向，只怕难得空闲，想趁着所剩不多的平静日子聚一聚。在妖界内易遭议论，不如就去人界。
忍冬眼睛好了差不多，闷了两三天，正是想要放松放松的时候，一听要去人界，那必须应下呀。正好骅哥说想谁谁谁了，到了人界自然是要骅哥做东的。
忍冬捎上了柏影：“就委屈你做半天周凌，安安他的心嘛。”
柏影不情不愿：“知道了。”
到了人界，曾少骅却把地点定在周凌家里。无他，怕他妈一个激动，又说起单口相声。
周凌的这房子他一直叫人在打理，得知主人要回来，他积极的不行。曾少骅准备了一上午，吃的玩的堆了一客厅，生怕漏了什么。
钱多他花得起。
临到十一点，外头才终于有了动静。曾少骅连忙出去欢迎，乍见他凌哥一身一袭暗红袍子，头戴赤珠金冠，脚踩焰纹白靴，手里提着……一坛酒。
“哎哟，来了还带什么……”不是，这好像不是他家，曾少骅接过酒坛子，“咱们凌哥以前是霸气侧漏，现在是霸气外露，又上一个Level！”
“妖界的酒，尝尝。”
曾少骅接过去，笑得合不拢嘴，热情地跟忍冬打招呼：“嫂子好。”
忍冬挽着柏影的手臂进了屋：“你还是叫冬姐吧。”
“好勒冬姐！”曾少骅伸长脖子往外瞅，“咋就你俩，不是……”
“她一会儿就到。”
“哦哦哦，我准备了烧烤架子，还有各种新鲜肉。你们又不好这口，她不来我一个人吃不了，浪费。”
忍冬：“曾总也怕浪费？”
曾少骅：“有钱也不能瞎造，咱不是那种败家子。”
忍冬看着这一客厅的吃的喝的玩的，还有布置到天花板的装饰小挂件，差点信了呢。隆重的样子，就差拉个横幅——“热烈欢迎各位莅临周家小院”。
柏影拧开柠檬茶递给忍冬：“在哪儿烧烤，我院子？”
曾少骅：“不然呢。”
“少糟蹋我的花。”
曾少骅：“就一回嘛。再说了那些花都是我请人在打理，这大冬天的本来就败得差不多了。”他不等柏影再拒绝，立马跑去搞烧烤架子。
忍冬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喝口水：“周凌的院子，你做什么主。我才算半个女主人，烧烤嘛，我同意啊。”
柏影一个扭身，震动松软的沙发：“什么你就半个女主人，你嫁他了？！”
忍冬：“差一点啊。”
“差一点。”他呵笑，“那也不算啊。”
忍冬晃晃手上价值十几万的戒指：“我答应求婚了呀。”
“嘁。”
“那你看骅哥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忍冬拧上水瓶子，跑去院子里，“我来帮你。”
曾少骅乐呵呵地把折叠椅子放好：“还是嫂子大方。”
“叫冬姐。”
“叫嫂子亲切嘛。”
柏影跟出来：“……”
人界快入冬了，院儿里其实也没什么花。只搁在墙角的几盆仙客来和君子兰开得漂亮，不过都是曾少骅后来添的。院子打理得不错，看得出来，曾总把兄弟的拜托放心上了。
“喂，想什么呢。”一只手在眼前打晃。
“嗯？”
忍冬手里端着盘肉：“发什么呆，帮忙呀。”
柏影“啧”了声：“我上楼看看。”
“喂！”
曾少骅又抬了个小桌子到院子里放东西，目睹他凌哥上了二楼：“咋了，这么大爷？妖界的生活到底是有多好，给他惯得养尊处优了都，竟敢让老婆动手。”
忍冬目送他消失在楼梯的拐角，把肉放小桌子上：“……你不是都说了么，他霸气外露，如今在我们妖界混得风生水起，各路王都得尊称他一声‘大人’。”
曾少骅惊了：“我凌哥这么‘牛逼’！”
忍冬就喜欢看他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可不。脾气见长，这些动手的事他从来不做，自有人把他服侍好。”
曾少骅听得一愣一愣的：“我还担心他离乡远嫁受委屈呢，看来是我想多了，哈哈哈哈……”竖起个大拇指，“果然牛的人到哪儿都是这个。”
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柏影才从楼上下来，手里端着个水晶玫瑰。
“给你。”
“？”突然就送到忍冬眼皮底下。
“他的有些记忆还存在。”柏影指指自己的脑子，“你大概也在找。”
忍冬把水晶玫瑰捧在手心：“谢谢。”
“咋还不来？”曾少骅隔会儿看看时间，“我都饿了。”
柏影：“肚子饿了你就先吃点儿呗。”
曾少骅：“不礼貌。”
忍冬：“他不是肚子饿了，他是眼睛饿了，心饿了。”朝外头努努嘴，“望眼欲穿咯。喏，那边有个秀色正往这边过来，可以给你餐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