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尽管忍冬抱得很紧,周凌稍稍用力就把她的胳膊掰开了。他从怀里取出颗月色宝珠,贴在她受伤的手背上。被炭火灼伤的皮肤立即消痛,转瞬见好,不消片刻便完好得像不曾伤过。

“这是什么?”

“想知道?”他终于应了她的话。

忍冬小心翼翼地点头。他戴上了兜帽,只将下半张脸露出,虽然应了话,可嘴角依然不见一丝的笑意。她便生怕呼出口气就惊飞了什么,因此大气也不敢出,试图从他的嘴角看出点端倪。

“那就先养好身子。”

忍冬抓住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满脸的泪水染湿了他的掌心。她还是不敢大声:“我想现在就知道。不然,这些眼泪怕是干不了,身子,也好不的。”又像是祈求,又像是撒娇。

说着这些话,便有一滴眼泪落下来。周凌用拇指擦去,动作轻轻的,忍冬盈盈欲笑时他却将手抽回:“过去一切皆由你,现在,也该由我了。”他说罢了,再一次起身离开。

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并不代表他改变了主意。这次,他脚步不再迟疑。忍冬没有再追,只痴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面。她有什么道理留他呢,过去一切由她,他从来都很配合,有一天他突然要收回他的顾怜,她难道还抢得回来不成。

当黑色的袍子消失在屏风后,忍冬抹去眼泪,伸手够到床头的点心,一个个地咽下肚去。

咚咚咚的脚步声,桑紫甩着两行眼泪飞跑进来:“我的尊主啊,你可给我吓死了——哎哟不能这么吃,小心噎着。”忙倒杯温水过来,擦着眼泪喜不胜收,“太好了,这么快就能吃东西了。”

忍冬一口喝干了水:“他……”

“他啊,是大公主带过来的人。”

“那我阿姐呢?”

“嗐,大公主见他出来,便想进来看看你的,结果门槛都来不及跨就被陛下的人带走了。”

……

大殿内有重兵重甲,已开始层层设防,气氛格外的压抑。

“你可清楚你都干了些什么?!”妖皇指着斗雪的鼻子骂,广袖扬起来,差点一巴掌扇下去。

斗雪跪在殿中央,低垂着头。

妖皇老脸气得铁青。这一天天的,就没一件事让他省心,就连从不叫他操心的女儿,居然也干出这等愚蠢之事。

“他说用月影宝珠能救,你就真的信?就带他去冬儿那里了?!嗯?”

斗雪:“冬儿确实被他救活了。”

“可你老子要被你气死了!”妖皇来回踱步,可不管来来回回多少步,都消磨不掉一丝他心里的愤怒,“你,你有没有想过,最难还是人情,你这是将你老子架在火上烤!”

“可冬儿……”

“你素来能干,可在大事上却为何如此拎不清。一旦叫除妖师夺了这个位置,不光是冬儿的命,你、我,焉有命在!”

斗雪抬起头:“所以,冬儿的命就是可以舍弃的了?那个位置坐着再舒服,终究不是自己的,父皇为何宁可舍了冬儿的性命,也不肯放手?况且,那使者分明说了,前尘往事不予追究,做回鹰王,父亲又损失了什么。”

妖皇盛怒之下,一把掀了桌子。满地的文房清玩被摔碎,溅开滚落在斗雪腿边,他微躬下|身,审视着他这女儿的脸:“你叫我什么?父亲……嗯?从现在起就不叫‘父皇’啦?混账!”

她垂下头去:“您更是我的父亲。”

“我一日没有退位,你一日得叫我‘父皇’,叫‘父皇’!”

斗雪:“是,父皇。”

“你父皇我,营营半生才攒下这江山,岂可叫那小儿夺去心血。”妖皇脸颊胡须抖动着,一脚将地上的玉雕踢飞。

玉雕砸在柱子上,四散裂开,乱飞的碎玉从斗雪脸颊划过,留下一条血痕。

斗雪抬起头,用手抹去脸颊的血。血和她手上的朱炎指环一个颜色,她忽然冷笑出声,望向她的父亲:“不,父皇不止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吧。如此执着于皇位,执着于一手遮天的权势……”她停顿下来,直视妖皇的眼睛,“父皇怕不是,担心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被挖出来。”

“放肆!”

这声怒喝却没有喝怕斗雪,她不躲不闪地盯着妖皇,眼中是审视,是悲哀,是失望,唯独没有对一个父亲的敬重。片刻之前,审视的一方还是妖皇,而此时,她虽跪着,却还以如此态度。

那一刻,妖皇感受到了透心的凉。他瞥开了眼睛,摇晃着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缓缓走向皇座,扶着把手坐下:“你的翅膀硬了,敢忤逆父皇了,看来得回你宫里好生反省——来人,送大公主回去。”

斗雪一声不吭走出殿外,身后跟着押送的卫兵。大殿门口,宗博正等在那里听宣,斗雪在他旁边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看他。

“你都听到了吧。”

“阿姐。”

“既然都听到了,那我问你,你说你爱冬儿,为了娶她甘愿受火雷之刑。今天换做是你,你救还是不救。”

宗博朝她一拱手,躬了躬身:“多谢阿姐,肯为冬儿如此。”

“我问,你救,还是不救?”

宗博直起腰,侧过身去,眼睛平时前方沉默了片刻,而后入殿去了。他什么都没有说,可他的取舍,尽在这不言中。

殿门关闭,将她阻隔在外。卫兵在身后催促:“大公主殿下,请您移步。”

呵,她怎么忘了,心上人弥留之际,他都决然离去了的。斗雪凄凄一笑,果如冬儿所说,他们父子俩的心才是同一种颜色。

……

万归阁。

“大人既然都已经给她治好了,还不知道那小公主是什么病症?”豹王诧异了,“这月影宝珠竟这般神奇。”搓搓手,好想摸一摸。

狼王连忙替使者大人解惑:“那丫头啊,据闻是心死之症。”

“何为心死之症?”黑袍下的人搓着拇指,如是问道。

豹王为使者大人倒杯茶:“这个好解释。一般这个病症发生在小年轻身上,又通常是女妖得……就是,嘿嘿,男女那些事嘛,要死要活的,最后闹个心如死灰,把自己作没掉。”

狼王忙把点心碟子往前推一推:“不过听说,这小公主是被幻灯郁心草引发了什么心魔,所以才心死的。鹰王一直没找到她心结到底在哪里,所以始终都治不好,而且从病发到垂死,也就短短几天工夫。”

“若能解开心结,便可不药而愈?”使者问。

狼王:“是啊。”思索着问熊王,“我记得前些年蛇族有一对儿,男的掉进意外死了,女的伤心欲绝,没多久就诊出来心死之症对吧。”

熊王把烛火拨亮一点,好给使者大人照明:“是有这回事。那小公蛇好像是死里逃生了,又赶来找他相好,据闻那小母蛇当时都快咽气了,见到情郎当场能下床。后来这俩生了好几窝蛇崽子,蛇族里的模范夫妻,传为佳话了都。”

周凌耳听着他们说笑,眼瞧着自己的手,他摩挲着拇指,没再有别的问题。烛光映照下,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笑意,但很快,这抹笑便散如云烟。

歃血|书上签名的,又多了一位王,猴族的。

猴王不甘慢了一步,尝试着从各种角度拍马屁:“不得不说,大人下得一手好棋。今日救了那丫头,不论如何鹰王老儿都欠着您一份情,他要还他就得低头,他若不还,他就落人口实。”

几位王附和着,都说使者大人高明。

“况且那丫头还是花草妖的尊主,若是带着花草妖来这歃血|书上把名签了,咱这队伍,岂不是又壮大了,哈哈哈……”

“但她跟宗博那小子不清不楚,若她跟着鹰王那头将来或许还能捞得个妖后当当。要是转投咱们,以后混得未必比得上现在。”

“啥‘妖后’啊,顶多混个鹰王后。她要是跟着咱们,将来论功行赏,她若是大有贡献,兴许还能重振蝶族,自个儿做王。”

“重振蝶族?那光她一个就得生多少扑棱蛾子,哈哈哈……”

“人家是蝴蝶。”

“差不多嘛。”

那几个在插科打诨,猴王正儿八经问:“大人,左右那丫头还欠着您这份儿恩情,迟早要亲自来道谢的,这小姑娘虽然刁蛮任性,但基本的礼节她还是讲的。我看,只要她来,咱们就跟她称陈述利弊,想办法把她拉过来。您意下如何?”

使者将手收回黑袍底下,没有表态,倒是问:“各位族里都安排妥当了?”

“妥了妥了,管叫鹰王一时半会儿攻不下来。等熬过这一个月,咱们歃血|书上签字的族类多起来,就迎代政王入界,到时候他拦都拦不住,麻溜地从那位置上滚下来。”

周凌并没有如他们那般兴奋,他不怎么高兴地冷哼了声:“高兴太早了。”

“这哪算早,看这势头,咱们是稳操胜券啊,哈哈哈……”

几个王笑得极豪爽,周凌听得皱眉。他入妖界之初,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队友会这么单纯。于是语气便有些不耐了:“能一路坐上至尊之位,他必定不会像你们这样,头脑简单,顾首不顾尾。”

几个王挨了顿训,顿时不做声了。当初的鹰族,实在是不怎么起眼的,还一度做过狼族的狗腿子。看看如今……狼王不服就不服在这里。每次对鹰王下跪,他不光觉得膝盖上有针,还觉得脸上有小刀在划拉。

猴王率先认错:“大人说得极是。”

周凌:“你们不都想立功?既然族里都安排妥当了,那就再分派些人手,把鹰王给我盯紧,时刻留意他的动向。”

“是!”狼王应得最是响亮。

当下,几个王争先恐后地要回族里安排,誓要把鹰王盯出个千疮百孔。然而这几位连门儿都还没出,就进来个传话的,道是鹰王携厚礼亲自来谢过使者救女之恩。

狼王乐了,叉腰站在前头狐假虎威:“什么厚礼?告诉他,不把皇位献上来,那都不算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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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拿蝴蝶不当妖
连载中昱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