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是一座有两间卧室的房子,一间住着痛苦,另一间住着欢乐。人不能笑得太响,否则笑声会吵醒隔壁房间的痛苦。——卡夫卡《箴言录》】
直到夏酌办理出院那天,他才知道时与为什么两个多月都没有主动来看过他。
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被夏文盛以各种理由邀请过来的,然后说上几句没有任何感**彩的话,时医生就转身走了。
夏文盛有点担心,儿子想娶回家的人是不是过于成熟稳重了,以至于脱掉防护服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时候跟穿着防护服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瘫、高冷。
“你们男的谈恋爱都端成这样儿吗?”夏文盛望着时与的背影,问正在收拾衣服的夏酌。
夏酌乐了:“什么叫‘你们男的’啊,爸?”
“口误。我的意思是‘你们小伙子’。”夏文盛转过身来,把夏酌叠在病床上的换洗衣服放进行李箱,“小与怎么没有以前活泼了?”
“这是人家的工作地盘儿。陆志远进去之后,他现在是心外公认的‘主任’。虽然还没正式升职,但时主任得开始端着了。”夏酌冠冕堂皇地解释。
解释就是掩饰。
说到底,夏酌不想让父母知道时与有心理疾病。
能得到老干部父亲的支持他就已经煞费苦心了,非要等到被拉入隔离点那种生死场里才肯坦然出柜。虽然在淡定爹那边耍了伎俩顺利通关,但袁庭雪又因为手术的先后顺序还在跟时与生气,夏酌就没敢轻举妄动。
夏文盛的建议是,等夏酌的身体彻底恢复如初,等袁庭雪再消消气,起码等她愿意跟时与和夏酌一起吃饭的时候再跟她说。夏酌决定采纳淡定爹的中肯建议。
可是即便跟父母两边都出柜了,夏酌也不想让“同性恋”和“心理疾病”挂钩。
这本来就是两不相干的事情,只是好巧不巧地聚集到了时与身上。
就算他的父母可以像接受异性恋一样自然而然地接受同性恋,但同意他找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人生伴侣又是另一个层次的接受度了。就算他要娶的是个姑娘,他的父母应该也很难接受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姑娘。更何况他扬言要娶回家的,是曾几何时的邻家发小、法定兄弟。
他不想让父母戴着“有色眼镜”去观察时与、评判时与、否定时与。
然而夏酌搪塞得过每天陪在他病房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淡定爹,却没有料到,病房外的医院里,时医生早已经把自己的两种特质……堂而皇之地昭告了天下。
当然也就没能瞒住急诊科的袁庭雪主任。
出院那天,赵泽宁自告奋勇地开车来接夏酌和夏文盛回家。
他帮夏酌拎着行李和各种保养品、花束、礼物等物品,听夏酌要绕道去心外看一眼他的主刀医生的时候差点向前栽一个跟头。
他赶紧站定在夏酌面前阻拦道:“别去!夏神,我奉劝你,作为相识多年的老铁子,我严肃认真地奉劝你,千万别去招惹你的主刀医生。”
“Why?”夏酌绕开了挡在他面前的老铁子。
老铁子追着他说:“你妈让我拦着你的!就算你妈没下令,我也会拦着你。”
“我妈这是又发的哪门子火儿?”夏酌长腿阔步地往心脏外科那边走,一刻未停。
“这真不赖咱袁阿姨。全医院都知道心外的时医生疯了!夏神啊,止步啊,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大牛了,他现在真变成一头牛魔王了。你妈就是铁扇公主也拿他没辙。”赵泽宁很想伸手抓住夏酌,可惜他没手可用,只能任由夏酌走入了心脏外科的医生办公区域。
“那你吃瓜观看神魔大战吧。”话音未落,夏酌就推开了时医生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时与和霍秋然正面对面地吃盒饭。
“老夏!”霍秋然兴高采烈地蹦起来迎了上去,又突然0.5倍速播放般放缓速度,给了夏酌一个极小心、极轻柔的大大的拥抱。
“霍队,我今儿出院,你终于不用每天来医院送盒饭了。”夏酌推开霍秋然,认为时与不来看他就是被这霍使坏给羁绊了。这霍鞍前马后地占用时与的休息时间,时与当然没空去看他。
霍秋然耸了耸肩,大大咧咧地笑着:“嗨,你别感谢我,我就是给时医生送饭顺便给你送的。你出院也不会耽误我给时医生送饭。”
夏酌自从进门就一直目不斜视地盯着时与看,看时与如何面无表情地吃饭,又如何平静无波地抬头看向他。看得夏酌有点不淡定,但语气还勉强能保持温和:“他的饭,以后我送就行。”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在专注地盯着夏酌看。因为平静,所以透着无忧无虑的纯真。
时与周围好像自带一层金钟罩,自动过滤掉了所有的干扰,就一门心思地望着夏酌。
霍秋然故意去逗时与:“小与,小与与,以后你的饭是让你秋然哥哥送,还是让老夏送?”
时与看了一眼霍秋然,又看了一眼夏酌,最后看向霍秋然,认真地回答道:“让夏酌送。”
“咦?为什么?”霍秋然双手撑在时与办公桌上,仍像逗小孩一样笑看着时与。
“因为夏酌更下饭。”时与再次看了夏酌一眼,低头吃饭。
霍秋然差点没撑住,差点脸朝下砸在时与办公桌上。
“我就说他疯了吧?你非要来现场看!”赵泽宁这才低声对夏酌说,“你看见没有,这是办公室!不是摄影工作室!他满墙贴的都什么啊?我爸都说看不下去了。要不是他现在接的手术台台成功,病人不仅没投诉还给他送礼送锦旗,就他把办公室弄成这样儿,得被全医院通报批评教育!”
夏酌这才把目光从时与身上移开,环视这间办公室的墙壁。
只见满墙贴的,除了各种角度、颜色的中英文心脏分析图,就是……夏酌的照片和海报。
照片有大有小,有的巴掌大,有的像贴画一样小,有的有框,有的没框,海报则都是比较大张的,还有珍藏版、限量版,好多夏酌自己都没见过,甚至不记得拍过。
一向自诩淡定的夏酌竟然难掩心潮澎湃。
他走过去,坐到时与对面,手肘搭在桌子上,身子向前倾,凑到时与面前问:“为什么贴我这么多照片儿但是不去病房看我?你都多少天没去看我了?”
时与吃完了餐盒里的最后一口菜,抬头回答道:“你的照片比你本人好看。我每天都看你,照片加海报,一共六十五张,少三张是因为那三天去过你的病房看了你本人。”
夏酌抬手捏住了时与的下巴:“你再说一遍,我的照片和我本人相比,谁好看?”
“照片。”
“照片为什么比我本人好看?”
“照片气色好,本人太瘦……”
夏酌直接捏着时与的下巴亲了过去。
“卧……靠……敖。”
赵泽宁抢白了霍秋然的内心独白。
夏文盛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着满墙的照片和海报。
时与却推了一下夏酌的右肩,把他推开,用餐巾纸擦了擦被亲过的嘴,才继续平静地说:“我没说完。你本人太瘦,一看就是病人。我不喜欢看病人,不下饭。”
“……”
“……”
“……”
时与淡定地收拾着桌上的餐盒和豆浆盒,然后旁若无人地登入工作电脑浏览下午的手术操作流程。
赵泽宁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才想起来问:“夏神,你主刀医生到底是把你的瓣给换了,还是把你的心给换了?”
霍秋然也终于按捺不住:“换瓣有转性的副作用吗?”
时与的面瘫脸从电脑屏幕后面探了出来,回答道:“换的是主动脉瓣,没有换心。换瓣没有转性的副作用,换心也没有。”
夏酌胡噜了一把时与的头发,转身笑对霍秋然说:“秋然哥哥,小与与的饭,以后还是让他的男朋友送吧。”
霍秋然抵死挣扎:“时医生,谁是你男朋友?”
时与的面瘫脸再次从屏幕后方探了出来,用换瓣没换心的客观态度说:“夏酌是我男朋友。”
“那我呢?”霍秋然痛心疾首地问。
“你不是。”时与的脸缩回了屏幕后方。
“那我呐!”赵泽宁内心爆笑着夸张地模仿了霍秋然的痛心疾首。
“你也不是。”时与没再探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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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