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何人无论何时，人们总要在乌云周围寻索着浪漫的微光活下去。——村上春树《无比芜杂的心绪》】
连霍秋然这个正牌警察都没想到，当晚，警察居然会来，而且来的声势浩荡，警笛冲天。
半小时前，有人借着酒吧里暧昧的动作往霍秋然的裤兜里塞了张纸条。霍秋然只得去厕所这种僻静又灯光不太昏暗的地方阅读上面的内容。
上面只写了时间、地点，以及“你一个人来”。
霍秋然知道这个约他见面的人是谁，于是把纸条撕碎了扔马桶冲掉，顿觉无事一身轻，已经完成了他这次来酒吧的工作任务。
他刚从厕所出来，还没拐弯就看见时与正把一个高个子、挺健硕的人箍在这段没人的走廊里嘲笑：“大宇哥，您这时间够短的啊？”
“滚开。”高个子一把推开时与，阴着脸说了句“你们等着”，便匆匆走了。
霍秋然问：“那人谁啊？”
时与敷衍：“老夏的远房恶亲戚。”
“我送你回酒店吧。”霍秋然说，“我这儿忙完了，老夏在忙的事儿咱们也帮不了他。”
“他什么时候忙完？”时与摘下眼镜，略疲惫地胡噜了一把脸。
“他也没说，只说不会有危险，让我完事儿就先带你离开这里。”
“你看这样儿行吗，咱们在这儿等他一个小时，我就在吧台乖乖坐着，你愿意热舞还是聊骚都随你便。”时与跟霍秋然商量道，“刚才那人这么快就被老夏轰走了，可能是个变数，说不定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打扰到老夏工作，我们留下来等一会儿好吗？”
“一个小时太久，半个小时吧。”霍秋然笑着补了一句，“我这裤子都快把我勒变形了。”
“嗯。”时与没被霍秋然逗乐，平和地说，“帮不了他没关系，我只是想多陪陪他，半小时也可以。”
“你要是对我能用对他一半儿的情，我大概会感激涕零。”霍秋然惆怅地说。
时与正不知道该如何安抚这霍，就见霍秋然又笑了起来。“唉，老夏要是弯的，就凭他刚才那段儿钢|管|舞，我估计得把我对你的爱意分给他一半儿。”
时与看了一眼霍秋然，坦言道：“在我这儿，很多东西都必须量化，时间、精力，甚至生命的长短、心跳的次数……唯有我对他的爱意，永远都无法量化，所以没办法分出任何一丁点儿给别人。百分比分不出来，微积分也分不出来。”
霍秋然觉得自己总能被时与的话虐到酸爽，一时间无话可接，又听时与继续说道：“如果你对一个人的爱能够按比例分割给另一个人，那你这顶多是占有欲而已。”
“爱一个人不就是想占有他么？”霍秋然揽过时与的肩膀，跟他勾肩搭背地往吧台那边走。
“你都三十了吧？怎么还停留在我高中时期的思想境界？”时与笑着用胳膊肘戳开了霍秋然。
“那不然呢？难道爱一个人是放他走？你当养小动物呢，还放生？”霍秋然说，“而且我不介意我对爱的思想境界一直停留在高中时期，因为我那个时候暗恋的人是你。”
“不是放生。”时与摇了摇头，“只是放开缰绳，看这条狗到底会不会心甘情愿地跟主人走。如果是‘撒手没’，那就只能在保证它安全的情况下，给它想要的自由。所以有种地方叫野生动物园。我比较支持野生动物园对动物的那种爱护，也可以叫‘散养’。”
霍秋然琢磨不透，也没留意他们俩是怎么从爱和占有讨论到了野生动物，只得给出如下的中肯评议：“小与医生你真是太可爱。”
竟然把你自己比作一条“撒手没”的狗。
霍秋然和时与站在吧台边上，和过来招惹他们的美艳货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骚，偶尔也会猜测一下，在楼上“工作”的夏酌到底具体在干些什么。是不是也在聊骚？还是会进行更进一步的暧昧举动？时与不敢细想，只能回味他那曾几何时呆若木鸡的年级第一乖宝宝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性|感了。
……
楼上的包间里，阿瞑裸着上半身赤脚跪在love seat上，从侧面环抱着夏酌，脸颊缓缓蹭着夏酌的颈窝，乖得像个祭品。
夏酌没躲，轻轻抚过阿瞑的指节，说：“阿瞑，你知道人生在世最爽的感觉是什么吗？”
阿瞑白净修长的手指沿着一排衬衫扣子向下游走。
“不是姓高|潮。”白净的手被压在了皮带扣上，“而是美梦成真。”
“哥哥？”阿瞑的手挣了挣，却没挣脱那只比他大一圈的手掌。
“那么，首先得要一场美梦。或者说，幻觉，你懂吗？”夏酌扳起阿瞑的手，把它放回了腰侧，“你是懂的，对不对？”
阿瞑轻叹一声，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只扁扁的金属盒子，攥在掌心，却迟迟没有递给夏酌。
夏酌也不急，耐心地研究着男孩儿脸上犹豫不决的表情。
男孩儿终于把盒子放到夏酌左胸前的衬衣口袋里，盒子滑入口袋，比塞一条丝巾要顺滑得多。
“哥哥……老板让我来把这个给你，但我……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不需要这个，也不该用这个。”
“谢谢。”
夏酌取出盒子，单手打开，看到里面有只小小的、用塑料袋密封的医用针管，里面还有透明的液体。
阿瞑再次抱住了夏酌，借着耳鬓厮磨，断断续续地、声如蚊蝇地问道：“你是警察吗？你会把我抓走吗？你能不能把我们老板也一起抓走？”
夏酌闻言，只得逢场作戏似地任由阿瞑去啄他的鬓角和下颚，又听阿瞑小声说：“其实每个问过我价格的人，我都希望他们是来抓人的，哪怕是钓鱼执法也行，何况我还能拿点钱……可惜没有一个是……没有一个。”
耳朵的轮廓被阿瞑轻吻着，夏酌的心却很凉。
“哥哥，你是我最后的希望，所以我不收你的钱。我只希望……像你说的——美梦成真。”
迷雾里，夏酌分不清这孩子究竟是一个折翼的小天使还是一个作祟的小恶魔。
那就姑且把他当做一个无奈的小男孩儿罢。
夏酌的回应一如既往地决绝：“你有这种希望，你老板知道吗？算了，你年纪小，迷错了人，我不跟你计较。你走吧，叫其他人来，多叫几个，越贱的越好。我不喜欢那大个子，也不喜欢你，因为我压根不喜欢一对一。”
男孩儿愣了一瞬，仍然嘴角噙笑，保持跪姿，撩开夏酌的头发，在他的额头上印了最后一吻：“哥哥，你真迷人。我觉得自己没有迷错人。”
……
酒吧街上警笛呼啸，盖过了不远处的海浪声，也盖过了一整条街的live music。尖锐的鸣响立刻惊动了听力灵敏的时与和对警笛的声音尤为敏锐的霍秋然。
“你们后援……”时与刚揽过霍秋然低声在他耳边笑着，后半句的“声势挺浩大”还没说出口，就被霍秋然拽着往楼上走。
“没带后援。”霍秋然边走边跟时与解释，“我去问问老夏。”
“先生，您没订包间……”一个服务生走过来拦住了霍秋然和时与，却又被他的经理给拉开了。
“霍先生，时先生，萧先生在前面左转最里面那间。”经理恭恭敬敬地让开了过道。
两人在愈发刺耳的警笛声中大步走到了最里面那间，霍秋然礼貌性地敲了敲门。
没人搭理他，也确实不可能有人搭理他，因为包间里音乐声比楼下的警笛声还要大。
霍秋然深吸一口烦躁的气，一脚踹开了门。
然后时与就原地炸毛了。
包间里群魔乱舞，比舞池还要露骨数倍。
夏酌坐在love seat上眯眼看着眼前这些乱舞的群魔，一左一右地搂着两个不男不女、几乎纹丝不挂的人。
而那俩人居然正用粉红色的鸡毛掸子像清扫一件价格不菲的古玩一样，缓缓扫着夏酌的脸颊、胸膛、腹肌……顺便一提，夏酌也没穿上衣，坦露着蓝黑墨水色的翅膀纹身。
翅膀纹身有些畸形，因为第二次换瓣手术之后，他没有去修。
时与没忍住，冲过去就把那俩用鸡毛掸子伺候出土文物的贱人一前一后给抡地上了。
霍秋然趁乱告诉夏酌：“外面儿怎么来那么多警察。”
“不是扫|黄就是缉|毒呗。”夏酌悠然站了起来，捡起一支鸡毛掸子拦住了又要动手的时与，说，“你再动手的话，会给那帮加班的警察同志们增加工作量的。”
时与捞起沙发上的黑衬衫塞给夏酌：“那咱能走了吗？”
话音未落，音乐和灯忽然全都灭了。看来整座酒吧——甚至整条酒吧街——都断电了。
楼下“砰”的一声枪响，打碎了吧台上方不知多少个倒挂着的高脚杯。
刚刚还在包间里乱舞的群魔们立刻抱头鼠窜，楼下也立即掀起一阵惊呼声，接踵而来的是警察维持秩序之后的寂静。
“你带时与走，别让我说第三遍。”夏酌淡定地穿好衬衫，把时与推给了霍秋然，终究还是看着时与补了一声，“放心。”
来者是警察，对于夏酌的安全时与自然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于是只好乖乖跟霍秋然往外走。
霍秋然双手举高，一只手里攥紧刑警证，迎着穿了防弹衣、举着枪支的警察们走过去，边走边自报家门：“都是同事！我是A市刑侦大队的队长霍秋然。”
时与学着霍秋然的样子，也举高了双手，跟在他身后，暗自盘算着得拿这不怕死的霍当一件打不穿的防弹衣。
警察自然不会随便朝人开枪，何况是同行。
他们被带了出去，带到Y市刑侦大队的一排警车中间。
“哪阵风把霍队给吹来了？”Y市刑侦大队的副队长秦冲亲自过来迎接。
“秦队，太久不见，差点儿没认出来。”霍秋然热情地跟一个看起来比他大好几岁的中年大汉握手。
“是我没认出你！要不是他们从酒吧前台的电脑里调出了你的身份证扫描件，我可真不敢相信大名鼎鼎的霍队也能来微服视察我们这种小地方。”秦冲笑道，“你来怎么也没提前知会一声？是合作，还是让我们打配合？怎么着都是你一句招呼的事儿。”
霍秋然没理秦冲的任何问题，自顾自地问道：“谁报的警？”
“一个叫胡巍宇的。”秦冲汇报道，“他说他看见这里有人嫖|娼、吸|毒，还指名道姓地说是某个有头有脸的明星，具体是谁，我们得先抓到人再说，总不好污蔑人家。”
“看来还是得在你们这样儿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大家才敢玩儿的这么野。”霍秋然微笑着感叹。
“不麻烦的话，能请霍队和您的朋友到那边做个笔录吗？”秦冲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差点头哈腰。
“挺晚的了，笔录就不必了吧？都是熟人，大过节的。”霍秋然拉起时与就要走。
“霍队，我们封了整个酒吧，唯独放了你们二位，你不说来意也不做笔录的话，这不是为难我们嘛。”
秦冲已经掏出一盒烟，正要拿出一根递给霍秋然，就听霍秋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俯身跟他说：“秦队啊，我要说我是来玩儿的，你敢往上报吗？我困了，晚安。”
大概半个中国的警察都知道，年轻一辈的刑警里，后台最硬、爹爹爷爷舅舅外公什么的加起来最能打的冉冉新星就叫“霍秋然”。秦队的烟盒只得悬在了半空。
时与便被霍秋然拉着，匆匆远离了这堆堵塞交通的警车。
Y市刑侦队虽然算不上是“不速之客”，但也的确被时与言中了，是被胡巍宇召唤过来的“变数”。
时与有些后悔，刚才不该去嘲讽胡巍宇，貌似给夏酌和霍秋然添了麻烦。但他也不确定夏酌究竟是怎么羞辱胡巍宇的，是不是就算他不添那句嘲讽，胡巍宇也会报警。
好在夏酌和这帮警察是同行。霍秋然都能带着他这张陌生面孔几句话skip掉笔录，夏酌想走估计就是和这个队那个队点个头的事儿。
时与刚放下心，忽然就听酒吧里再次传出了“砰砰”几段枪声。
时与正往酒吧那边张望，霍秋然已经从兜里掏出刑警证出示给街边一辆出租车里正开着窗户瞧热闹的司机，说：“师傅，我是刑侦大队的刑警，现在征用您的车。”
“好好，没问题！”司机踊跃地跳了出来，车钥匙还插在车里，看着两个穿着妖艳、器宇轩昂的男人光明正大劫了他的车，还不忘添上两句祝福，“你们加油呀！便衣行动要注意安全呀！”
不明所以的时与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地坐在副驾，一边庆幸这辆小轿车不是山地越野，一边跟霍秋然说：“咱那小跑既然被堵了就等一会儿呗，正好等等夏酌，你不至于这么着急回酒店换掉勒|蛋裤子吧？”
“不是等他，是去接他。”霍秋然一个急转弯，时与觉得自己又特么要吐。
时与没缓过晕眩，思维难得迟钝：“你们警察接警察还需要在路边儿劫辆车？”
霍秋然把“劫”来的小黑车开到附近一处漆黑却开阔的地方停下，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类似自行车灯的LED小灯放在了车顶。LED闪着亮眼却不刺眼的白光，不是警灯，只是个信号灯。
霍秋然张望四周，给时与解释道：“小与，以你跟我们俩的关系，你得补充一点儿基本常识。我是刑警，老夏是武警，而大部分地区的缉毒工作都有专门的缉毒警察，比如Y市刑侦大队，实际是一支非常专业也拥有很强武装力量的禁毒大队。”
“呃？”
“贩毒团伙不归我们管，我们也没必要大老远跑去跟其他省市的缉毒警察抢业绩。至于卖什么、嫖什么的，不论明星还是普通老百姓，那就更不归我们管了。”
“所以……”时与的第六感又不好了。
“所以现在老夏跟里面儿那帮开了火儿的缉毒警察压根就……不是一伙儿的。”
卧艹！
时与想骂人。
因为霍秋然和夏酌的配枪以及手机、钱包、真实身份证全都特么放在那辆被堵在酒吧门口的橘红色小跑车里！
走走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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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