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薛芙的腰间,佩着一只差不多的香囊。
皇帝或许会嫌弃她女红不好,但她自己定然是不嫌弃的,故而今日出门时,她将香囊佩在身上。
她承认自己带点儿小心思。
正如她昨日同怜春所说,若贺祁今日佩了她的香囊呢?
“陛下身上这香囊,竟同薛婕妤身上佩的香囊一模一样。”孟婕妤早便注意到薛芙身上这只绣工十分不怎么样的香囊,她本不知薛芙为何要佩这香囊在身上,待皇帝陛下出现,顷刻了然,合着是她同陛下之间的情趣,她笑着望向薛芙,“这对香囊莫不是薛婕妤自己绣的?”
孟婕妤的话让众人的注意力又落在薛芙身上。
薛芙羞涩一笑,不必开口已有答案。
郑太后眉眼一沉。
“这样粗糙的东西竟也好意思献给陛下,真真是目不见睫、不知所谓。”
“粗糙是粗糙了些却也挺可爱的。”贺祁淡淡道,“今日虽是端午佳节,但大抵近来天气热,母后火气也大,一会儿的射粽比赛,母后留在永寿宫为好,免得天热中暑,叫朕心疼。”
郑太后拢了下衣袖,笑了。
“陛下是担心哀家中暑还是嫌哀家太碍事?”
贺祁面不改色,也微微一笑:“母后何必这般多思多虑?朕一片孝心,母后还有不知的吗?朕若敢对母后不敬,只怕明日言官的奏折要堆满朕的龙案了。”
这尚且是薛芙第一次见皇帝对待郑太后如此不留情面。
尤其六宫妃嫔皆在永寿宫。
她不动声色去看德妃,见郑月雅面有为难之色,似因太后娘娘与陛下关系不睦不知如何是好……这般反应,让薛芙心下对德妃的看法又有些改观。
郑太后脸上笑意淡下去:“陛下这话未免折煞哀家。”
“是吗?”贺祁却是笑意愈深,同样将郑太后的话彻底堵住了。
郑太后最后没有去御花园看妃嫔的射粽比赛。
这会儿时辰尚早,比赛场地安排在阴凉处,尚未轮到比试的妃嫔可在附近的云光阁休息,倒也不折磨人。
德妃、贤妃与苏昭仪陪在皇帝身边,薛芙不往他跟前凑,捡个位置坐下来,也不关心外面比试情况,只自顾自闲闲喝着冰镇过的饮子,吃着新鲜的葡萄、寒瓜、蜜桃,仿佛仍在绿绮轩,自在享受得紧。
轮到她上场比试的时候,她便前去比试。
十箭射中六箭,想拿魁首是不能了,却也不至于惹谁笑话,薛芙挺满意。
何美人是在薛芙之后上场比试。
同何美人一组比试的,还有新入宫的陶才人和郭才人。
薛芙便没有着急回云光阁。
她留下来,同其他几位看热闹的妃嫔一起欣赏她们几人的表现。
“近来也不曾听说薛婕妤练习射箭之术,竟还能射中六箭,莫怪之前能赢下小王爷。”高婕妤拿帕子擦一擦汗,又觑向比试的几人,“到底是薛婕妤厉害,再努力练习射箭、争夺魁首,又怎比得上陛下与薛婕妤同佩香囊之宠?”
“我忽而好奇一事。”
薛芙懒洋洋轻晃手中那柄绣端午小景团扇,“高婕妤,陛下从前可曾夸赞过你巧言善辩?”
高婕妤笑笑:“我这样的,哪比得上薛婕妤入得了陛下的眼。”
“哦。”薛芙颔首,眉眼尽是了然之色,“想来陛下也觉得甚为聒噪。”
高婕妤慢一拍才明白薛芙话中嘲讽。
旁边又传来孟婕妤的笑声,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悻悻走开了。
何美人这一组妃嫔今日射粽比赛的表现却都格外优秀。
陶才人和郭才人各是十箭中九箭,在妃嫔里已然是数一数二,何美人更是十箭十中,无一失手。
两位新人的表现引人注目。
反而之前风头最盛的裴婕妤今日很是安静,连话也未怎么说过。
薛芙看得很尽兴。回到云光阁,她重新坐下来吃着一碗冰雪荔枝膏,在外面停留许久的热意消散大半,也有心情回味何美人今日表现——撇开何美人是否想要借此引起皇帝注意不谈,单凭她下过功夫便能成事的劲儿可知她性情,这样的人却是不好得罪的。
但何美人今日大出风头,只是为引起皇帝陛下注意这么简单吗?
薛芙慢慢将冰雪荔枝膏吃罢,才搁下手中瓷勺,有小宫人又奉上一碗冰雪荔枝膏至她面前。
小宫人笑得讨好:“陛下见薛婕妤爱吃这个,特地让奴才来添上一碗。”薛芙朝云光阁二楼的方向望去,莞尔一笑,起身行礼谢过恩典。
又一碗冰雪荔枝膏下肚后,射粽比赛已至最后的决赛。
苏昭仪、何美人、陶才人以及郭才人四人争夺今年射粽比赛的魁首。
郭才人这一轮依旧十箭九中,陶才人却只中七箭,而苏昭仪与何美人皆是十箭十中,两个人单独再比试一轮。许是去年夺得魁首压力在身,这一次,苏昭仪有一箭的失误,何美人依然发挥稳定又是十箭十中,无可争议赢下比赛。
“何美人厉害,是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苏昭仪不见错失魁首的遗憾,只笑着祝贺何美人。
何美人浅浅弯了下嘴角:“苏昭仪谦让了。”
两个人客客气气。
贺祁龙颜大悦,丰厚的赏赐便被送到何美人的明月楼和苏昭仪的明心殿。
在御花园的射粽比赛结束后,圣驾移步蓬岛瑶台听戏。瑶台在湖中,因而起初薛芙与妃嫔们步行过去,再后来便是乘着小舟去往湖中心。
他们到蓬岛瑶台后不久,太后娘娘携着瑞王也过来了。
众人随皇帝起身与太后行礼请安复各自落座。
因在水上,这戏也与平日里听的戏不同。
不是在戏台上表演,而是伶人们乘着小舟穿梭于水上唱戏杂耍。
乐声伴随清风从湖面上徐徐铺面。
薛芙悠然吃着怜春剥好的粽子,兴致不错欣赏着这出不一样的表演,身侧却悄然多出个小王爷。
宫人即刻搬来玫瑰椅。瑞王隔着点儿距离在薛芙身旁坐下来,在薛芙转过脸看他时,一脸坦然伸手从白玉高足盘里拿了个蜜桃啃上一口。
“你那日分明赢我赢得轻松,今日为何如此的失常?”
瑞王企图故作镇静,出声却挡不住幽怨。
薛芙吃罢粽子,又示意怜春替她剥葡萄:“我赢小王爷乃是侥幸,今日算不得失常。”她说着笑了下,“小王爷怎得突然替我打抱不平起来了?”
瑞王闻言瞪大眼睛:“谁替你打抱不平了?本王是见不得你针对本王!”
薛芙“哦?”一声笑道:“原是责怪,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为小王爷准备的礼物也不必送了。”
礼物?
一句话轻易令瑞王双眼一亮:“什么礼物?”
薛芙笑,从袖中摸出编好的长命缕。五色丝线编就的长命缕寓意着驱邪迎吉,也带着无灾无忧的美好祈愿,对于寻常百姓而言,端午这一日往往会给家中孩童系长命缕,祝福其平安健康长大。
瑞王看清楚薛芙的礼物,似不屑:“本王稀罕这个?”
薛芙很干脆,将拿给他看的长命缕收回袖中:“那便不送了。”
小王爷:“……”
“让本王再仔细看一看。”
薛芙但笑不语。
瑞王被迫忍下这口气:“你将它送我,我再回赠你个宝贝,如何?”
“成交!”
不给他反悔的机会,薛芙满口应下,重新摸出长命缕,且贴心至极,亲自为小王爷戴在手腕上。
郑太后遥遥看着这一幕,偏头去看贺祁:“瑞王同那个薛婕妤如此亲近,陛下也不在意?由来后宫妃嫔与前朝、与王爷皆不可过从甚密。即便瑞王如今才七岁,也不是她一个婕妤能亲近的。”
贺祁饮一口茶,脸上神色莫测:“母后今日已经训斥薛婕妤两回了,有时候朕也觉得糊涂,母后到底为何同一个小小妃嫔这样过不去?”
他转过脸,迎上郑太后的视线。
“不知母后可否为朕解惑,也让朕无须为此犯糊涂。”
郑太后与贺祁对视半晌,移开视线:“哀家是不想看陛下太宠幸这样一个言行无状之人。”
“日后生出事端,悔之晚矣。”
“哦?”贺祁反笑,“朕倒想看看,究竟会有什么事端令朕悔之晚矣。”
郑太后压一压眉眼缄默了。
湖面上小舟依然载着伶人在唱一出精彩的戏。
妃嫔们笑逐颜开,若无人觉察郑太后与皇帝之间的交锋与暗流涌动。
听过戏,湖面上的小舟撤下,之后便换上了一艘艘英武的龙舟,龙舟上面坐着的是一应身强体壮的年轻郎君。这是要开始每年端午不可缺少的龙舟竞渡了。
龙舟竞渡与妃嫔射粽比赛不同。
至少没有谁会想要押妃嫔们的输赢,但龙舟竞渡总归是要赌上一赌。
郑太后面上一片慈祥:“难得今日有这样的比赛可看,便依着往年的惯例,大家热闹热闹,猜一猜哪一艘龙舟今年能夺得魁首,陛下以为如何?”
贺祁也瞧不出什么情绪:“母后说得极是。”
郑太后看一眼德妃,德妃当即起身一福:“那臣妾便斗胆先押‘甲’字号。”说罢,将一只提前备下、鼓鼓囊囊的荷包放进小宫女手中的黑漆木质托盘里。
“臣妾押‘丁’字号。”
贤妃今日同样比往日安静话少,脸上少有笑意,颇似神不守舍。
再之后则是苏昭仪、魏顺容……
妃嫔们依照分位,挨个押了自己看好的龙舟。
轮到薛芙时,尚有一艘龙舟无人肯押。她本无所谓这个,她们给出去的彩头也都会由这次龙舟竞渡的魁首得了去,便直接挑了那艘没人押的,也将提前备下的一荷包银裸子放进托盘。
之后也有其他妃嫔押了薛芙押的这一艘龙舟。
而待妃嫔们押完一圈,已经回到贺祁与郑太后身边的瑞王兴致勃勃问:“母后和皇兄又都看好哪一艘?”
不少妃嫔听见这话,竖起耳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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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