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网上关于您入院的消息，已经处理完毕。”
喻成海一大早就赶到病房汇报。
上次老板是故意装伤并放出假消息，和这次情况完全不同。因此没等季西寅吩咐，喻成海第一时间就封锁了相关消息。
“另外，昨天提到的刘家，”他推了推眼镜，眼底锐光一闪，“我们掌握的那些违规材料，我已经匿名分别发给了他主要的几个竞争对手。每家只收到关键的一部分，也够刘家焦头烂额好一阵子。”
季西寅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挥了下左手示意：“你处理就好。”
喻成海敏锐地察觉到，老板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生无可恋？
刚才，老板的世叔吴志明吴院长过来巡房，仔细叮嘱几句后，老板就一直是这副模样了。
是挨了长辈的训，还是另有原因？
相处久了，喻成海对季西寅情绪的把握已经相当精准。当然，这也因为季西寅在他面前并不刻意掩饰真实情绪。
喻成海当然猜不到，此刻季西寅脑海里反复回响的，全是“怎样才能不着痕迹、非常自然地见到虞珠”。
季西寅当然想过问喻成海。
如果隐晦地去问宋辉安，那家伙肯定不会多想。但宋辉安有时想法过于跳脱，上次就极力推荐他穿亮色衣服，结果被虞珠偷偷取笑。要是再请教他，季西寅觉得效果可能适得其反，说不定会把虞珠推得更远。
至于问喻成海？
在出谋划策这方面，他当然更信任这位得力下属的智商。可关键在于，哪怕问得再隐晦，以喻成海那精准的洞察力，也绝对能猜出点什么来。
那他这老板还有什么形象可言？
喻成海要是知道老板此刻这般患得患失、简直像青春期少年一样纠结的想法，准得在心里偷笑：说好的运筹帷幄、杀伐果断呢？
汇报完毕，喻成海正要离开，却听季西寅迟疑地问：“你觉得……杀手罗兰会喜欢弱者吗？”
喻成海一愣。
老板怎么会问这个？是受伤住院太无聊，终于决定写续集了？甚至准备给女主角安排一段感情戏？
虽然有疑问，喻成海还是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应该不会。”
“毕竟强者慕强。罗兰是杀手界的第一强者，不可能会喜欢一个弱者。”
喻成海的答案和季西寅想的一样，但这让他更郁闷了。这样一来，他想借着受伤装可怜来博取同情的计划，岂不是适得其反？
提到杀手罗兰，喻成海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老板，”他观察着季西寅的眼神和脸色，“剧组那边说今天要派人过来探望您。”
他特意停顿了一下：“虞小姐也会来。”
喻成海确信，在他提到“虞小姐”三个字时，老板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亮光，像暗夜闪过的流星。
看来，老板的春天到了。
喻成海眨了眨眼，装作毫无察觉，识趣地不再多言，悄然退出了病房。
走出医院大门，冷风扑面，喻成海裹紧大衣，抬头看了眼枝头渐秃的行道树。深秋寒意已浓，可病房里却暖如春天。
而他这个单身狗，还得在冷风中为老板奔波卖命……
等等，老板不也单着身？否则，虞小姐也不至于连着几天都不露面，难得来一次还得借着探病的由头。
啧，就这效率，看来老板在这方面不太行啊！明明处事那么杀伐果断的人，怎么追起人来这么磨叽？
喻成海暗暗腹诽。
虽然不敢当面八卦老板的感情生活，但不代表他不能自己脑补一下。
稍作放松后，喻成海很快收敛心神，投身工作。
目前他的工作重心就是盯紧刘家。
他觉得，刘家这样“漏洞百出”的公司，若连它的那几个主要竞争对手都无法借此压制它，那这些对手的能力也着实有限。万一他们浪费了他精心准备的那些资料，最终没能解决刘家，影响了老板“谈恋爱”的进度，估计自己会被老板削死。
喻成海走后，病房内恢复了安静，只剩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和窗外隐约的风声。
季西寅保持着半靠的姿势，目光落在对面雪白的墙上，仿佛在研究墙漆的纹路。
病房冷白的灯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有些疲惫，薄唇紧抿，搭在薄被外的左手手指蜷缩了一下，指节微微绷紧。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厚重的石膏裹着右臂，此刻因身体瞬间的僵硬，传来清晰的沉重感和不适。
一丝焦躁在季西寅心底翻涌。
他既期待即将到来的见面，又懊恼自己此刻这副狼狈的病弱姿态。
上一次示弱，换得了虞珠的“投喂”，但同样的方法不可能再用第二次。
那样只会引起虞珠的警觉。
所以这次他要……
季西寅下意识想坐得更挺拔些，后背挫伤的钝痛却猛地袭来。他动作一顿，只能小心翼翼地挪动左肩，却还是疼得嘴角微微抽动。
这该死的伤！偏偏在这种时候碍事。
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仿佛更重了。
直到探视的人到来，这份凝滞的寂静才被彻底打破。
虞珠和副导演走进病房。
季西寅半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沉稳，左手搭在床边。
和徐川不同，副导演向来善于为人处事。刚一照面，他便满面笑容地走上前，将果篮和鲜花放在床头柜上。
他语气热络地说道：“季助理！看到你精神好多了，真是太好了！剧组上下都惦记着你呢！徐导特意让我们代表全组来看望你，表达我们的感谢！你救了虞珠，可就是救了咱们整个剧组啊！”
他挥舞着双手，虽然态度热情，却并不让人感到做作。
季西寅却没注意到这些。他的目光越过副导演肩头，短暂落在对方身后的虞珠身上，又迅速收回，应声说道：“徐导客气了。分内之事，不足挂齿。劳烦你们跑一趟。”
他声音仍带着些沙哑，语气却十分平静。
分内？
副导演愣了一下。
刚觉得这话有点怪，转念一想，这位季助理专门负责与剧组接洽，想必是把保护剧组人员也视作职责范围了。
看着季西寅打着石膏的右臂，副导演内心不禁感叹：真是敬业！
两人说话时，虞珠就站在一旁，目光扫过季西寅略显苍白的脸和他打着石膏的手臂。等他们聊完，她才开口：“季助理，谢谢你。你好些了吗？”
季西寅微微点头，目光与她相接，在她脸上多停了两秒，口中应道：“好多了，虞小姐费心。”
与他对视的瞬间，虞珠感到自己的心跳快了几分。
副导演突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视：“季助理，除了看望你，徐导还交代了一个任务。就是关于瀚海集团借给剧组使用的那栋别墅……”
季西寅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丝不悦，没等副导演说完，便递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名片：“这件事现在由喻助理负责。这是他的名片，你们直接与他对接即可。”
副导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接过名片。
“啊，好，好！那季助理你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我就直接跟这位喻助理联系。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他满脸堆笑说道。
季西寅看向虞珠：“虞小姐可以稍等片刻吗？关于那天的意外，有些细节我想提供给你参考。”
随即，他又歉意地朝副导演点头示意：“如果方便的话，这件事我想单独和虞小姐谈。”
副导演极会看脸色，立刻拿着名片告辞。
很快，病房里只剩下虞珠和季西寅两人。
“闲杂人等”一离开，原本还算宽敞的病房顿时安静下来，连空气都仿佛凝滞。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变得异常清晰，一声一声，不紧不慢地敲在虞珠心上。
季西寅似乎也卸下了方才的客套。
他的目光不再游移，牢牢锁在虞珠身上，嘴角极轻地一勾，声音低沉缓慢：“虞小姐前几天，不是已经来看过了么？”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出这话听着有些生硬，像在质问。他眼神微动，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但终究没再补充什么。
他这话像根针，轻轻戳破了虞珠心头那点莫名的忐忑。
她腰背挺直了些，挑眉迎上他的视线，眸光清淡，语气却带着点刻意的恍然：“是啊，所以今天特地再来一趟，想郑重感谢季助理的救命之恩。”
“不过……”她轻哼一声，“看季助理这反应，是觉得我光嘴上说说，没什么诚意？”
说着，她突然俯身向前，一手轻轻撑着床沿，瞬间拉近两人间的距离，与他彻底平视。脸上却露出一个近乎无辜的笑容，慢悠悠地问：
“那……我以身相许，怎么样？”
“好”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可季西寅硬生生将它咽了回去。
因为他分明看见，女孩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有锐利的寒光一闪而过，像一只悄悄收起肉垫、亮出爪子的小猫，正饶有兴致地等着他跳进来，再给他狠狠一击。
啧。
怎么这么可爱呢？
季西寅觉得心脏像是被小猫的爪子挠了一下，并不重，只是有些痒，甚至还在往全身蔓延。
他手指蜷了蜷，忽然想一把抓住眼前女孩的手腕，将她拉近，困在怀里，甚至想……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