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各个角落。
小金老师把头埋在沈侗衣病床边。
沈侗衣状态不太好,一周内抢救了两次。
她家藏匿的那张纸条上是个邮箱地址,小金带回家后,通宵尝试多次都无法从中获取更有用的信息。
他背下了邮箱地址,第二天下午醒来,趁着放假去警局提供线索。
离开前警员叫住了他,说:“既然你来了,那正好,也不用另行通知你了。”
沈侗衣再次遇害了。
他从昨天下午就没来得及充饥,还熬了大夜,听完一个踉跄瘫回椅子上,面色惨白。
他知道简萼去见了沈侗衣,且时间对得上,即便警员没说,他也知道这跟简萼脱不了干系。
不会那么巧,偏偏简萼去就发生意外了。
警员刚想安慰他顺便套套话,被一通电话截下了。
“什么?”
“我知道了,他在这里……好。”
警员脸色沉沉,面对着他,嘴巴一张一合。
小金耳鸣不止。
他正抑制不住地要恨上简萼,简萼就失踪了,连同让他关心的学生一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那之前,简萼给他打了电话,发了消息。
但小金今天出来时,整晚没顾得上充电的手机,宣告罢工。
怎么看都是烂账一笔。
他抿紧到发白的唇一松,透过久未打理的过长发丝仰视那位警员:“我需要做什么?”
让我做些什么吧。
警员并指,把桌上的纸条推到他面前,传达着上级的决策:“钓鱼。”
*
闷热的呼吸,压住眼皮的困意。
男孩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眶,从放低了高度的铁架床上爬了下来。
一步一步地靠近反光“漏斗”。
脚步声虽轻,但在落针可闻的空寂房间里难以掩盖。
他举起手,踮起脚,如被感召似的,触碰到了“漏斗”。
印刻着“漏斗”的庞大圆柱体由此从里部发出并不刺眼的光。
男孩因突如其来地光明发怔。
他不断抬头,不自觉地向后倒退。
直至跌坐在铁架床的腿脚,才看清它的全貌。
这是一个容器。
透明又浓稠的液体包裹住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
他们同样穿着天蓝色长袍。
但是数根机械管从天花板垂下,连接到容器顶端正反两侧,严谨、秩序分明的穿梭在液体中,最后没入长袍。
“……”
男孩使劲抻脖子,窥见氧气面罩上方那双安然合住的眼。
非生非死。
除了那堆维持着生机的机械管,他身上没有什么能证明他是活着的。
毫无活气。
男孩那份被震慑住的清醒在药力的作用下没能维持多久。
就着冰凉的地面,他吐出一口滚烫的气,缩成小小的“茧”。
在冷热交替下,对着容器,一点一点闭上了眼。
“唔……”
简萼睁开眼,浑身上下跟被人打了一样酸痛难受。
“别动。”赵士旬隔着被子轻轻按住了他要撑起身体的手,“你在输液。”
简萼独自在房间里烧了两天,不吃不喝,没给任何人开门。在想到解决办法前,病体中碾压了理智的感性回避一切外界的讯息。
第三天吴应有和赵士旬用铁丝破开了门,发现了蜷在地上的简萼。
吴应有鼻涕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偏偏又不哭出声,扑过去用自己的小身板把简萼撑起来,挪回不远的床上。
赵士旬转身跑去喊医护。
看到吴应有,简萼稍稍放了心,检查和询问过确认只是做了几项基础的体检后,两眼一闭就彻底陷入深眠中。
此刻简萼松了劲儿,道:“谢谢。”
赵士旬笑了一下,问:“要喝水吗?”
“嗯。”简萼想了想,又道:“谢谢。”
等赵士旬接了水回来,简萼又睡过去了。
赵士旬没把他吵起来,将一模一样的水杯放到床头柜,坐回床边的位置上,静静看了他一会儿。
“简萼,你最好不是为了耍我玩儿。”
*
男孩最近时不时就犯个规在基地里到处乱跑。
有几次被抓住了关禁闭也不知悔改。
那是他第一次被关禁闭,跟他们睡觉的地方完全相反。
空荡、漆黑,没有一丝光源。任何人在里面都会迷失方向。
周围还散落着积灰的杂物,稍有不慎就会被磕碰绊倒。
不流通的空气中伴有难闻的□□味。可能是汗,也可能是尿,还有一阵又一阵的血腥味。
更有腐烂的味道纠缠着鼻息。
各种虫子被这样的环境滋养的很好,时有时无的声音彰显着它们无处不在。
男孩并没有因此放弃,反而在一次次教训中有所长进。
他脱了鞋,计算着时间躲过巡逻员的路线,在脑海中构建起基地的初步地图。
下一个拐角,“啪”!
女人哼笑一声,抬手收起硬壳文件夹,蹲下身捏住他的后颈肉。
“说说吧,你想干嘛?”
六岁的男孩个头还不到女人的腰处,他摸摸撞痛了的额头,不说话。
女人继续问:“你在找什么地方?”
男孩道:“我在逃跑。”
“……”女人松开他,道:“我是傻的吗?”
男孩无辜地看着她。
女人完全能看出他就是在报复自己,“小白眼狼。”
她站起身,伸出硬壳文件夹,示意他抓住另一端。
“走吧小短腿,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不到两秒给他取了两个外号。
男孩笑了一下,伸手抓住了。
重回到有一扇窗的房间,不同的是房间内因灯光而亮堂。
那个容器被巨大的黑绒布罩着。
女人让他爬上熟悉的铁架床,移来医药箱帮他处理磕碰的,和虫子叮咬的伤痕。
有几处化了脓。
男孩盯着黑绒布出神,不自觉地问:“他呢?”
女人动作不停,似乎他的问话在意料之中,因为之前的事故意说他听不懂的话:“你想他在,他就在。”
男孩听着耳熟,想了一会儿,道:“郑先生说这是‘薛定谔的猫’,是唯心主义观。”
处理好伤口,女人摘了一次性手套,喷了酒精消毒后曲指蹭了一下他的脸,道:“少听他的话。”
“噢。”男孩随意应下。
“下次要来就挑饭点过后,别耍你的小聪明了。”
男孩转过脸,认真地点点头,“好。”
“……”
那天烧退后被人抱起走时,男孩就已经醒了。
他完全记得来这里的路线,并且用一年半的时间摸清了在什么时间,通过什么路线能安全地抵达这里。
这几周不过是用来换女人的保障——他用行动暗示女人他迟早会来,以及他有能力不被发现,留给她考虑和准备的时间。
要么就宽容他,要么就暴露他。
不过现在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好,本来以为女人会假装不知道。
“有不舒服吗?头晕、恶心?”
男孩摇了摇头,碰了碰腿上的棉纱布,道:“只有伤口难受。”
“行,你也算命大。”
研究员里有那么几个异类,喜欢把培育出来的变异种偷偷放进禁闭室,再名正言顺地研究被伤的人。
禁闭室杂物多,以虫类为主的变异种不好找,有的繁殖还快,甚至能逃过每个月的消杀工作。
有段时间整个基地的存活率下降不少,下属秘密彻查后向郑临昼汇报了,他下令处置了那几个异类,情况稍有好转。
但禁闭室的空间没有变,虽然大部分变异体的生存周期不长,强大的适应环境能力却遗传到了后代。
男孩指了指容器的方向,问:“我能去看看吗?”
女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没有手带的表放进他手心,道:“我设了闹钟,10分钟你就得离开。”
“好。”男孩握紧了表。
女人揣着兜,拎着那个硬壳文件夹走了。
男孩翻身下床,还没往前走几步,“嗒——”
他踩到了机关。
房间瞬间暗下,还未来得及反应,容器上方传来响动,黑绒布顺着重力快速下坠,层层叠叠环绕在容器周身,不再掩盖它温和的光芒。
这原本是女人给他的恶作剧。
但真实站在此处的男孩觉得——像一个被拆开的礼物。
他抬头,和那双紧闭的双眼对视。
*
“许杨礼。”
梦中,好像回到了许杨礼在他家养伤的日子。
即便并没有过去多久。
是那个双双“从噩梦中惊醒”,接着相伴而眠的夜晚。
并肩躺在一起时,没想象中那么紧张。
或许是被“恶梦”影响了心情。
或许是旁边的人躺了会儿起身,轻轻问他:“你怕吗?”
“怕什么?”
那人又改口,“我怕续了刚才的梦。”
简萼忍不住怀疑:“冰棒化了真的很可怕吗?”他果然是骗自己,给他取的微信昵称真的没白取。
“特别可怕。”那人面不改色,朝简萼伸出手,“所以简老师可以牵着我睡吗?”
“许杨礼……”
简萼从模糊的意识中缓缓醒来,右手随着梦境的动作往前虚虚抓了一下。
温暖的手掌迎上来,握住他的右手。
微哑的熟悉嗓音在身旁响起,“我在。”
简萼愣了愣,侧头。
许杨礼戴着那副黑框眼镜,安静地回看他。
就好像他一直都在这里,就好像他本该在这里一样。
简萼许久没有反应。
许杨礼勾唇笑着,“简老师,我等你回消息等了好久啊。”
我好像出现幻觉了,发布前一章的时候我看到自己已经写到三十三章了,写这章的时候点开来看才刚到三十章,我天呐。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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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