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岁。
文亦绿站在了金字塔顶尖。他是最耀眼的荣家掌舵者,年纪轻轻就坐拥千亿资产,频繁出现在各种财经新闻上,一时风头无限。
但文亦绿很低调,鲜少接受采访,他似乎只对赚钱感兴趣。于是外界传闻这位荣家家主是个工作狂和守财奴。直到在一个平静夜晚,守财奴·文把自己名下所有的资产都整理出来,铺满了大半个餐厅。
柯然挑眉,有些惊讶:“这是在做什么?”
文亦绿反而有些小心翼翼,将餐后甜品轻轻推到柯然面前,开始一本正经:“柯然,我觉得荣柯两家的合作应该再深入一点。”
柯然看着雪顶布丁上面闪耀的钻戒,然不住轻笑:“比如?”
“比如联姻。”
柯然没有马上接话,修长的手指拿着钻戒仔细观摩,上面的钻石璀璨奢华,但是项圈内部却刻着浅浅一行字:LOVEK。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文亦绿向自己求婚这个行为有些怪怪的,好像本末倒置。但柯然无所谓,对于文亦绿,他底线一向等于没有。
“你是在向我求婚吗?”柯然抬眸,眼神促狭。
“嗯。”文亦绿用力点头,示意自己身后颇丰的资产。
“我马上要卸去柯家家主的位置,以后就是闲杂人等,你要养我吗?”
“要的要的。”文亦绿那连连点头的模样很不值钱,甚至有些贪婪。
他怎么会不要,好不容易积攒下几千亿的金窝,不就是为了柯然这只凤凰。
“好的,我同意。”柯然把戒指交给文亦绿,然后伸出自己的左手。
文亦绿小心翼翼给柯然带上,在漫天绚烂的烟火中,他忘情亲吻着自己的爱人。
二十七岁。
柯然已经辞去柯家家主位置,忙碌的他瞬间空闲下来。文亦绿至今还记得柯家那些族老们看他的眼神,就好像是看到拱了白菜的猪一样无语又恼怒。
不过文亦绿从不放在心上,他也逐渐减少工作量,全心全意陪着柯然。
他们一起去世界各地旅游,去欣赏从未一起看过的美景,共同分享行每一次心动的瞬间。
在日落大道亲吻,在绵延雪山宣誓,在繁华都市纵情......他们能一辈子腻在一起,平淡又幸福。
因为某种原因,文亦绿抗拒坐船,所以他们要么坐飞机要么自驾。
三十五岁。
文亦绿抱回一只狗,这只狗总是喜欢跟着柯然,屁颠屁颠的,然后被狗蛋的儿子揍。
四十六岁。
文亦绿发现柯然头发白了,还有对方藏起来的体检报告。
五十九岁。
文亦绿坐在病床前,死死握住柯然的手不松开。他已经很久没哭了,这些年积攒的喜悦被柯然的病情冲散,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扛过去的恐惧。
文亦绿一次次乞求柯然,他说:“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六十三岁。
柯然还是走了,当年海上的那场意外几乎要了他大半条命,就算活着也是在跟死神抢时间。
但他不能垮下,他要成为文亦绿的保护神,为他佛挡杀佛人挡杀人。
为了能够跟文亦绿在一次,他透支了太多次......
文亦绿反而很平静,他处理完柯然的后事,遣散家里所有的佣人,努力健身,努力工作,又恢复成原来那个疯狂的工作狂。
但与此同时,他又是个慷慨的慈善家,以柯然的名义捐赠善款。
九十九岁。
文亦绿寿终正寝,他终于解脱,也做到了跟柯然的承诺。
他答应柯然每天都好好活着,不会自暴自弃。
所以柯然也会答应他,他们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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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
干净整洁的病房里,一位模样清俊的青年躺在病床上,他皮肤很白,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狭长的眼睫轻颤,眼角有湿润的痕迹。
努力从混沌中挣扎着醒过来,文亦绿看到白色的天花板。随后他用力扭头,看到正在工作的仪器。
“......”
他努力抢夺对身体的控制权,以极为强悍的毅力硬生生挣扎着。
“病人醒了。”看守的护士察觉到病房动静,立刻跑了过来,“请不要乱动,你身上有伤。”
可她的劝告并没有任何效果,文亦绿像是没听到一样还在继续挣扎,悬挂在一旁的输液管开始晃动,各种贴在身上的仪器管子也被扯来扯去。
“你冷静一点,请冷静。”
护士急得大喊医生,随后又是一群医护人员冲进来控制文亦绿。
但文亦绿如同发狂的小兽,用力嘶吼着。
一个黑衣男人大踏步走进来,他推开面前的医生,单手按着文亦绿。
“文亦绿,不要发疯,你难道想死吗?”李峙冲着文亦绿大吼,根本不管对方是个重症病人。
但文亦绿还在挣扎,脸色涨红,每一处都在用力。
“柯然还活着!”
一声暴喝如同子弹击溃了文亦绿,他蔫吧了,像被抽取力气的枝条。
但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瞪着李峙,苍白细长的手指却抓住对方衣袖。
只是这只衣袖空荡荡的。
“......他没事,”李峙有气无力,他黑了瘦了很多,眼底全是乌青,下巴上是刚长出来的胡渣。
“等你能脱离仪器检测,我就带你去看他。”
但文亦绿还是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崔明朗也没事,他比你先醒,等会儿我叫他过来看你。”
这一次,文亦绿终于放下来心来,厚重的疲倦也逐渐上涌,拽着他沉沦。
“睡吧,睡个好觉,醒来后一切都会没事的。”
李峙扯走自己的袖子。
文亦绿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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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已经被换到普通病房,除去手臂上的注射,各种乱七八糟的仪器都被撤走。
文亦绿浑身乏力,但他缓了缓还是挣扎起身。下一秒门被推开,李峙走了进来。
“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吗?”李峙看到文亦绿想自己拔针,顿时无语至极:“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也不能再犯贱折腾自己啊。”
话糙理不糙,文亦绿果然松开手,反而直勾勾盯着李峙。
李峙单手提着东西放在文亦绿床头,里面是些水果和面包牛奶。
“你们的逃生船被爆炸冲击波危及,船体破裂。有些碎片扎进你身体里,其中一片距离肺部很近。我们把你们打捞上来时,你冷得像块冰。穆雨石当晚就用自己的私人飞机将你们送回国接受治疗。时至今日,你已经昏迷快半个月了。”
李峙知道文亦绿想听什么,因为先前背着对方跟穆雨石合作的事,李峙总觉得自己愧对文亦绿,从而不敢看对方那犀利清亮的眼睛。
“崔明朗没被爆炸波及,但同样伤得很严重,有些伤口都已经发炎溃烂了。他比你早行几天,刚下地就回荣氏处理了一下事物,等会儿就会过来。”
听到崔明朗的消息后,文亦绿稍微松了口气。在爆炸来临的前一秒,他猛扑过去将对方死死护在身下。再加上先前胡乱套上的救生衣,崔明朗获救的几率一定比自己大。
毕竟是他拉他入局的,如果崔明朗因此而死,文亦绿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至于柯然......”李峙话锋一转,刚毅冷硬的脸上头一次出现羞愧和窘迫。
他更加不敢面对文亦绿了。
“柯然,怎么,了?”文亦绿艰难吐出询问,死死抓住李峙空荡的衣袖。
“他生命体征是平稳的,但是一直都没醒过来。”李峙简短概括目前柯然的处境。
没有说对方被打捞上来时那鲜血淋漓的场面,没说有柯然被下过好几次病危通知书,没有说医生推断柯然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没有说柯然目前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柯家用极为昂贵的代价吊着他的命。
李峙知道文亦绿受不了。
“真的吗?”
“你可以去看他。”李峙佯装镇定。
文亦绿不吭声了,他不是傻子,各种情绪在心里翻腾,懊悔自责和痛恨都有。
李峙忍不住叹气,这一次他们剿灭了L组织,却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对不起文亦绿,是我没有告诉你实话,所以你要是怨我恨我,我全盘接受。”李峙态度卑微,像做错事的孩子。但他眼神坚定,带着刚毅的果决:“但我不后悔,L组织罪恶滔天,一日不除,他们就会祸害更多的人,为此我甚至愿意牺牲我的命。”
人生在世不过尔尔,从少年时期的冲动到青年阶段的取舍,其实李峙付出和承受的也不比其他人少。
文亦绿瞥着对方空荡荡的一边袖子,轻声说:“所以你失去了你的手。”
李峙自嘲:“是啊,也是成了一个废人。CFSB那边我递交辞呈,等事情结束后,我估计就要回老家种田了。”
“你不就是首都人,你哪里有田可以种?”文亦绿嘴角抽搐。
“我可以去租啊。”
这是无油无盐的拌嘴,但文亦绿肉眼可见轻松不少。
他开始积极接受治疗,每天都吃药打针,努力恢复,然后趁着放风时间跑到隔壁病栋去看柯然。
柯然还在ICU,浑身插着管子,像一尊沉睡的神像。
文亦绿每天都对着病房门祈祷,他个甘愿回到过去拿一无所有的黑暗时光,只要柯然能平安醒来。
后来到医院探望文亦绿的人有很多,有蔚子骞、有纪钺两兄弟、甚至还有齐晟。
最后是崔明朗。
崔明朗是在一个安静的午后来的,外面雪停了,阳光明媚。
“去墓园吗?”他问,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多余的开场白。
坐在病床上研究医书的文亦绿扭头看他。
“我选了一块墓地给冷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