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门被打开。
柯然宛如灵活的猎豹,伸手把文亦绿往自己身后拉,然后一脚踹开消防通道的门,确认没有危险后带头走在最前面。
文亦绿回头去看冷明知,刚才的对话他自然听到,但眼下不是处理情绪的时候。
“你......”
下一秒,冷明知却把受伤的崔明朗推到文亦绿身上,就像是卸掉负担一样。
“我出去后估计要坐牢了吧?”他低着头,情绪低落。
“能将功补过,我可以出面为你作证。”文亦绿扶好崔明朗,还去拉冷明知,显然对这家伙随时随地发脾气已经习以为常,只想着赶紧离开。
“但最大概率还是要坐牢。”末了,他顿了顿,终究还是要秉持客观。
毕竟冷明知是实打实的参与过L组织的罪行,甚至一开始他就是抱着戏弄的目的找到自己和崔明朗。只是在十几年的相处中,对方走向了自己的初心。
或许,在冷明知心里,他更狠将自己拉进深渊的L组织。
“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打点好一切。就算收监,物质条件也不会差。最后......”文亦绿眸色平静,一如既往的澄澈,带着些许温情:“我跟崔明朗都会等你出来的。”
他们在十九年前携手死里逃生,文亦绿真心实意不想落下任何一个人。
“当初逃出来的只有我们四个,最后也是由我们终结。”冷明知抬头,突然感慨。
“我时常想,当初如果你没把我推下悬崖时,我会不会有另一条路走。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没救我,而我死了。”
“所以我看似是恨你的,可实际上,我想我......”
走廊尽头脚步声加重,冷明知的下属抵挡不住攻击,开始朝这边逃窜,而追上来的则是冰冷暴力的子弹。
一时之间,血流成河。
“这些等出去再说,快走。”文亦绿去拉冷明知。
但冷明知却甩手,抬眸对他一笑。
对方眼眶都红了,委屈中带着脆弱的镇定,让人反应过来他其实也不过是二十六岁的青年而已。
“冷明知,你要干什么?”文亦绿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语气加重。
“我讨厌你的心思缜密,讨厌你的故作镇定,讨厌你总是丢下我。”
“可这一次,我原谅你了,而且是我决定丢下我自己的。”
他长于黑暗,也将淹没于黑暗。
“嘭”的一声,时间反复禁止,像无声碎片滑落。
柯然迅速把文亦绿扯过一旁,用强壮的身躯护住他。
在火光之中,文亦绿看得真切。他看到冷明知依旧微笑着的嘴角,一张一合,把隐藏的情愫宣泄干净,最后任由火焰吞噬。
冷明知身上藏着一枚炸弹,他用自毁的方式炸塌走廊,为文亦绿等人寻求最后生机。
“......冷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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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然拽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文亦绿逃出走廊,然后在甲板上急切的寻找冷明知说的那艘船。
他左顾右看,动作迅猛,但掌心温度开始消退,随之而来的是颤栗。
“听着,文亦绿,不要想这些!”柯然停下来捧起文亦绿的脸,直视对方紧缩的瞳孔,声音轻柔像是催眠曲。
“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明白吗?”
文亦绿被迫仰着头,白皙的脸蛋和柯然被冻红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一颗雪花缓缓落在文亦绿鼻尖,眨眼间湿润成水雾。
大片大片的白色如鹅绒一般降落,缓和沉默游轮上的惨案。
“......我明白。”文亦绿吸了吸鼻子。
柯然点头,他已经找到那艘被藏起来的船。于是他先从文亦绿手中接过早已昏厥的崔明朗,将对方安置在船上,再一言不发的把文亦绿推进去。
冷明知很有先见之明,或者说他足够了解萨奇。
萨奇作为L组织真正的现任家主,知道柯然来者不善,但又无法舍弃巨额利润,所以孤注一掷。但萨奇显然也喜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结局,在他遇害后,萨奇旧部就火速反攻,同时还放走了游轮上所有的救生艇,想要困死柯然。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冷明知早已预备下一艘逃生船。
船体已经倾斜,还有源源不断的爆炸声响起。柯然咬牙,浑身肌肉紧绷,他用力一推,靠着一股蛮力硬生生将逃生船推到甲板边缘。
“柯少,我来帮你。”
“坐好。”柯然呵斥,额头上青筋若隐若现,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
文亦绿愕然,这是柯然第一次对他说重话。
“坐在驾驶位上,准备开船。”柯然也是意识到自己语气的不对,想笑一下缓和氛围,但漫天火光与大雪交织,这实在不是能开玩笑的场合。
“小绿,听话,好吗?”柯然没辙,只是平静的说。
文亦绿咬唇,他担忧柯然,很想帮对方。但理智却告诉他,这个时候准备开船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刻文亦绿开始痛恨自己的理智和冷漠,两者让他在诡谲的计谋中平步青云,但眼下却如同钝刀切割他的心脏。
“柯少......”
“听话。”柯然咬牙,用力一推,船往前动了一下。
一寸一寸,如同蜗牛般前进,但每一步都是在柯然的血肉上磨,往文亦绿的心房中重击。
文亦绿握紧方向盘,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就在船即将离开甲板入水的那一刻,枪声袭来,在船体钢板上留下弹孔。
柯然眸色一凝,回过头。
“柯少,再往前走就不礼貌了。”那个拿枪的人是个Omega,模样非常俊美,但是脸上却是淤青,像缝缝补补的玩具人偶。
荣希乐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一天,他竟然可以光明正大的拿着枪指向柯然,不用再对对方卑躬屈膝,心惊胆战的讨好。
柯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死人,但高大的身躯却坚定站在逃生船前,如同没落的狮王固守着自己的宝座。
太冷了,雪很大,荣希乐浑身颤抖,但他知道这是激动。
“柯然,让文亦绿下来,不然我就开枪。”荣希乐喝道。
在逃生船内的文亦绿听到荣希乐的声音,心里一凉,握紧方向盘的手也不自觉用力,手背上的血管内流传着暴戾的因子。
他刚要动,却感觉船体有些倾斜,只要再加些力气就能下水。
“凭什么?”柯然嗤笑。
明明被围攻的是他,明明孤立无援的是他,但柯然却气场强大到仿佛带着千军万马而来。
荣希乐眼角抽搐,颤颤巍巍的抬起枪对准柯然:“如果你不让他下来,我就开枪打死你。”
柯然睥睨,挑眉:“就凭你?你不配。”
很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足以让荣希乐炸毛。
“我不配?”荣希乐激动地连说话都支支吾吾,“那,那谁配?文亦绿吗?一个处心积虑的小偷,不仅偷走了我的爸妈,还偷走了荣家,甚至偷走了你!”
荣希乐不甘心,他咬着嘴唇不甘心。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前半生可以如同天之骄子一样活在云端,而后面的日子却要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而且是对着文亦绿。
那个家伙抢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你的东西?”柯然难以置信,硬是被荣希乐给气笑了,他本不想现在算账,也无数次劝说自己不要擅自出手,把主动权交给文亦绿。
但这次柯然忍不住了,他死死盯着被萨奇旧部包围着的荣希乐,就像是在看一坨垃圾。
“荣希乐,你听好了。你的锦衣玉食、你风光无限的小荣总、甚至疼你入骨的母亲,这些全都是属于文亦绿的。”
“你有的是嗜赌成性甚至不惜拐卖儿童的生母、是伪君子连亲儿子都要算计的生父。那从小就被拳打脚踢,饱一顿饿一顿必须喝生水来充饥,被L组织当成货物一样拐卖,最后被人贩子殴打收养的日子,才是你原本的生活!”
“可你不仅不知道感激,还恩将仇报,妄想霸占不属于你的一切,这就是你如寄生虫一样的人生!”
荣希乐连连摇头,喃喃道:“不,不是这样的。”
不光是他,就连船上的文亦绿也是听得怔然。
他那被视为腌臜的过去,从柯然嘴里说出来时,竟然有怜惜。
隐晦酸涩的痛感在文亦绿胸腔蔓延,他死死咬着嘴唇,强制自己冷静。
“我要杀了你!”荣希乐崩溃了,他大喊大叫像个疯子,举起的手接二连三射击。
“砰砰”的声音震耳欲聋,却又像是在虚幻中穿行。
文亦绿立刻冲到逃生船门前,但这扇门却被柯然从外面锁住了。
船又开始挪动,一寸一寸,每一步都有柯然的血迹。
“柯然,开门,开门!”文亦绿大喊,他死死踹着门口,开始嚎啕大哭。
一枪一步,又是一枪一步。
柯然身上都是血窟窿,但他手很稳,涣散的瞳孔里燃着火焰。
这火焰由对文亦绿的爱意来支撑。
“柯然,我求求你,求求你了。”文亦绿跪倒在地板上,哭到失声。
逃生船终于落水,而下一秒,游轮被炮弹集中,再次爆炸瓦解。
巨大的冲击波将逃生船推的很远,文亦绿失焦的瞳孔最后倒映出柯然的影子。
他在笑,在挥手,在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