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居高临下地看着白逸然，眸中映着远处微弱的灯光。
“你已经在这儿躺了四天了，那些人刚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全身上下断了十几根骨头，都是我给你接好的。还有脸上的那个伤，当时跟毁容差不多，现在也恢复了。让我看看好全没……”
说着，医生上手捏了把白逸然的脸，恶趣味地捏成了河豚的嘟嘟嘴状。
“唔唔……”
白逸然发出不满的抗议。
“哈哈哈哈！”
突然，医生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凑到白逸然面前，两个人的脸距离极近。
“嗯，你的眼睛长得倒有意思，看人跟看狗似的。”
医生说话间吐出的气息一部分洒在白逸然脸上，白逸然微微侧过头。
从小到大，他还真没跟谁这么近距离接触过。
白逸然闻到了一缕微弱的酒香，应该是这人的信息素。
医生直起身，又捏了两下脸后松开手，暂时停止对白逸然的捉弄。
“还有你的脑子，轻微脑震荡，所以你记不起来有些事儿，慢慢就会想起来的。”
“你刚才说，把我带回来的，是谁？”
医生漫不经心地回答白逸然的问题。
“这里有个管事儿的，叫帕拉·卡洛斯，他让我们叫他首领，是他的手下把你扔给我的。”
“怎么才能唔唔唔……”
“你的问题太多了，我还想休息呢。”
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白逸然的嘴巴，他察觉到对方的不悦，不再问东问西。
“来日方长，别总着急想知道一切，明白吗？”
白逸然点点头。
“张嘴，吃药。”
一颗药丸被喂入口中，白逸然想了想，道了声谢。
然后，他在露天羊圈又睡了一夜，还好夜间的温度并不低。
第二天，晨光熹微的时候，白逸然醒了。
身体的痛感得到很大缓解，但他如同刚获得四肢一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坐起身。
然后发现自己的手腕、脚踝处各戴了一副铁镣铐。
他不明所以，好在身上的衣服虽然破了几处，还能继续穿。
白逸然观察了一下四周，这里看起来确实是一个大大的羊圈，羊圈的栅栏有两三米高，应该是为了防止人逃跑才加高的。
他的位置在羊圈的一边，饲料库和羊圈门在另一边，那边还有几个走动的人。
白逸然艰难地站起身，脚镣中间的锁链拖在地上。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他们挪，脚镣伴着他，走一步响一下。
短短几十米，他却走得满头大汗。
功夫不负有心人，白逸然终于接近了目的地。
然而，其他人看到他都没什么反应，顶多看两眼，就去做自己的事了，没有人上来搭话。
白逸然有些疑惑，他们怎么都是Omega？
走到没有门的饲料库门口，白逸然往里面看了看，只见医生穿着一件黑色无袖背心，弯腰捞起另一件衣服。
医生用余光瞥到白逸然。
“站那儿，不许进来。”
发现自己的行为过界了后，白逸然想离开，脚步一匆忙，却被脚镣绊倒了。
“哈哈哈，好笨哦，你是才驯服四肢吗？”
医生从仓库走出来，毫不掩饰地嘲笑跌倒的人，他在背心外又穿了件蓝色的扎染无帽卫衣，很有朝气。
这时，白逸然注意到了医生胸前那块血红色的圆形玉石。
玉石的圆心有一个小孔，一条结实的黑线从中穿过，绕了两圈。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的护身符看？”
“好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我想想……”
“怎么可能，这我亲手做的，世界上绝对没有第二个！”
“我认识一个Omega网友，叫、叫……”
白逸然绞尽脑汁地回想，之前他在“橙色”上加了个三观相合的网友，俩人几乎无话不谈，对方还给白逸然看过自己的红玉石坠。
突然有一天，网友消失了一般，再没回过消息。
“他叫柯……柯、瑞、明？”
听到自己的名字，医生挑了挑单边眉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你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却记得我的名字，白逸然啊白逸然，你真可爱。”
突如其来的网友面基让白逸然手足无措。
他压根就没想过有一天会跟对方见面，所以他们连照片都没交换过。
俩人在“橙色”用的头像，一个二次元，一个骷髅头。
所以都不清楚对方长啥样。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白逸然问对方。
“那倒没有，你叫我名字的时候我才明白。”
柯瑞明伸出手，作势扶他起来，却绕过白逸然给他的手，径直捏了把白逸然的脸。
“手感真好。”
“你……”
谢谢，有被气到。
“哈哈哈哈，手给我，拉你起来，这回认真的。”
只听“噗”地一声，又有人跌倒了。
俩人齐齐朝羊圈门口看去，一个Omega女孩侧躺在地上。
她紧闭双眼，浑身发抖，小声呜咽着。
隐约能看到碎花裙子下的皮肤青青紫紫。
旁边站着一个花臂彪形大汉Beta，朝柯瑞明抬了下头：“喏。”
花臂又甩出一个大竹筐，里面装着脏衣服，他扫视了包括白逸然在内的其他Omega一圈，大声道：“快点洗了，偷懒的知道后果。”
说罢，重新锁上羊圈门，离开了。
柯瑞明拉起白逸然，面容严肃地走到女孩身边，把她从草地上抱起来，走进饲料库。
白逸然站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问：“她跟我一样吗？”
“到这儿的方式一样，但是她现在的伤跟你不同。”
柯瑞明穿上白大褂，动作熟练地为女孩检查身体。
白逸然疑惑不解。
“我昨天跟你说这里有个叫帕拉的首领，还记得吧？”
“嗯。”
“那人是个喜怒无常的变态，把Omega劫掠过来，当作虐待对象关在羊圈里，越喜欢就折磨地越狠。每天晚上带走一个，第二天……就成了你看到的这幅样子。”
柯瑞明一边说，一边用治疗仪在女孩身体的淤青上方来回晃动。
白逸然并非学医的，不知道这种治疗仪的工作原理，但是一般的外伤都可以靠它治愈。
自己受濒死的伤还能四五天就痊愈，应该也是治疗仪的功劳。
“你不是不记得自己来这儿之前发生的事了嘛，其实每个人来这里的方式都差不多，包括我。
“我猜，你在第一个基地乘车前往第二个基地的时候，路过一片非常茂密的原始森林时，车内的Omega们突然开始躁动不安，可能有人跟司机产生了冲突。
“车内乱作一团，车不受控制，从路面冲进了森林，由于你们的光腕都被收走了，所以搜救工作进展很慢。
“而首领的人提前在森林里埋伏，每次从事故中劫走一两个半死不活的Omega，圈养起来。白天洗衣服，晚上被虐待，可能一直到死才能解脱。”
末了，柯瑞明又补充一句：“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其他人。”
听完这些，白逸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艰难地消化着这一事实，迫切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是他在G-16基地的单人小房间里做的一场梦。
有很多很多问题在脑子里出没，但白逸然问不出口，他的双腿开始发软，只好扶着饲料库的门框蹲坐下来。
十九年的安稳人生一朝被人摧毁，他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不能逃跑吗？”
“试过，跑不掉，而且被抓回来还要挨顿打。”
“那个首领，还有他的手下们，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想理解内心阴暗的变态。”
“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不会的。”柯瑞明顿了顿，接着说，“你知道我在这儿呆了多久吗？从我不回你消息那天算起，今天是第二十七天，还有更早来这里的人，甚至有人受不了折磨，已经死了。”
白逸然震惊不已，挣扎着问了下一个问题：“那我们只能一直被困在这里吗？”
被问到的人并没有回答。
柯瑞明收起治疗仪，从不透明的瓶瓶罐罐中取出几颗药片，顺便接了杯水，送到女孩面前。
女孩侧躺着，看了看柯瑞明，默默流下泪问：“医生，昨天不是说好不救我吗？”
“不救你，下次遭殃的就是我。快喝吧，喝完睡一觉，伤就好了。”
女孩愤然坐起身，用力扯住柯瑞明的白大褂，嘶吼着：“伤好了，再被那个狗杂种欺负吗？还不如让我死了，变成厉鬼来索他的命！你这样做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柯瑞明没有辩解，只是面无表情地默默看着女孩。
过了好久，女孩才如同妥协一般松开手，白大褂上，出现两团明显的皱痕。
她拭去眼泪，拿起水和药，全部喝光。
“你能晾衣服吗？”
一个Omega男生走过来问白逸然，看了眼他的手腕。
“可以。”
白逸然起身跟他走了。
有风的晴天，最适合晾衣服。
白逸然拿起一件洗好的衣服，抖展，用衣架撑起来，挂在晾衣绳上，然后拿起第二件，重复前面的动作。
同时，尽量不让手腕上的镣铐弄脏衣服。
他看到风在拍打衣服，没有拧干的水珠从衣角滴下。
白逸然的思绪则飞到了曾经一堂历史课上。
老师用沉稳而严肃地声音讲：
“很久很久以前，人类信奉神明，因此得到很多好处。
一位天使作为神的使者降临人间，祂游历世界，学习人类的习俗和语言，并且将神的意旨传达给人类。
“几百年后，人类苦于神对个性和自由的抑制，奋起反抗，不再信仰神明。神明召回天使，由于天使喜爱人类，就不愿意回去。
“神明一怒之下，把天使劈成两半，一半代表天使的力量，化作Alpha；另一半则保留了天使的美丽，变成Omega。
“天使不堪忍受撕裂之苦，强烈期盼自己的身体能够合二为一，所以AO之间会相互吸引，直至结合，才能享受灵魂完整的幸福。”
在诸如此类的文化环境下，大多数Omega的人生最高目标都是找个喜欢的Alpha，然后把自己嫁了，过上相夫教子、衣食无忧的生活。
白逸然一直把这段故事当作神话，即使它被写入了ABO分化史的第一章第一节。
因为在AO结合的现实例子中，幸福的人是少数，大多数则是各种各样的不幸。
而在一个多月前，当第一大区出现了第一例“Beta袭击Omega”事件后，神明随之降下神谕。
他才明白，所谓神、天使、A和O的起源，不都是胡诌的。
好耶，两个宝贝终于相认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网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