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常年待在营地的人来说，称首领的生日庆典为极乐之日也不为过。
这日正午——
美酒佳肴，觥筹交错。
鼓乐齐鸣，歌舞升平。
人山人海，盛筵难再。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宴会。
所有人都把这次宴会当作最后一次，毫不吝惜地挥洒精力和快乐。
羊圈里的Omega也被带来，供首领和手下玩乐。
除了柯瑞明和白逸然。
一个盯着栅栏，不知所想。
一个厨房忙碌，面色凝重。
做饭的人没有资格参加庆典，彭二按耐不住，想偷吃一口早已装盘的凉拌牛腱，却被白逸然厉声制止。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委屈巴巴地把食物放下。
“奶油也不让吃，凉菜也不让吃……”彭二小声嘀咕。
白逸然暗自松了口气，又看了眼张大厨。
大厨侧对着他，用筷子夹起一小块炒菜，尝了尝咸淡。
热菜不在白逸然的目标范围内，那盘凉拌牛健里则放了两三滴透明液体。
一想到梦中倒在血泊里的柯瑞明，白逸然的内心一阵刺痛。
他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表现出来。
“你有心事？”大厨冷不丁问。
白逸然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强迫自己镇定：“没有。”
“你脸上都写着呢，一直心神不宁的，来尝尝这个。”
筷子夹着熟肉伸过来，白逸然想躲，大厨却说：“放心吃，没毒。”
白逸然腿脚发软，此刻只想给张大厨跪下。
他乖乖把肉吃了。
“好吃，不愧是您做的。”
“少拍我马屁。”大厨依旧不苟言笑，“彭二，你也尝尝。”
“啊～谢谢师父！”
可能是受庆典的影响，大厨今天的话比平常多。
“你们从这儿出去后，有什么打算？”
“我没想过要出去，我觉得待在这里也挺好的。”
“白三呢？”
“我想去中心基地。”
“为什么要去那里？”彭二不解。
“神明在中心基地等我们。”
“对哦，差点忘了，Omega能听到神说话。”
大厨炒着菜，头没抬：“那就得快点去，别让神等太久了。”
白逸然：“嗯。”
彭二：“嗯？逸然哥要离开了吗？”
“对。”
“要怎么出去啊？”
白逸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别瞎问，彭二，拿两个大圆盘子来。”
Beta少年应声，迅速完成师傅的要求。
“老张！传菜的人不够，借个人用用，马上给你送回来。”
大厨努了努嘴，示意彭二跟着刚才那人。
“我去去就回。”彭二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厨房里只剩下张大厨和白逸然，以及炒菜的次啦声和切菜的咚咚声。
白逸然感觉自己在大厨面前完全没有秘密，便毫无顾忌地吐露心声。
“大厨，我能看到未来。”
“那你看到了什么？”
大厨并不惊讶，虽然聊着天，目光却未离开锅里的菜半分。
“今天会死很多人。”
“包括我吗？”
“不知道，我只能看到Omega的情况。”
“你那个朋友要死了，是吗？”
白逸然努力抿了抿唇，点头。
“这神啊，不好好当神，非要插手人的事。人类要想自救，就不能不牺牲一些人。可那些人，都是活生生的命啊。”
白三十分同意，大厨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再次陷入沉默。
“但是随便践踏和剥夺别人生命的人，跟神没有区别。”
白逸然和柯瑞明没有参加宴会，不知具体情形。
几个小时后，歌舞和欢笑都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声悠长的惨叫。
羊圈距离狂欢场地更近，因此柯瑞明对气氛变化听得很真切。
计划成功了。
但他内心的雀跃只持续了一瞬。
柯瑞明右手紧紧握住匕首，因为太用力而骨节泛白，他在郑重地等待死神到来。
“吱嘎——”
羊圈门打开了。
柯瑞明盯着走进来的Alpha，此人正是给他们毒药的手下。
手下笑眯眯的，却双目通红，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接近Omega。
“我让你们杀首领，你们倒好，在饭菜里下毒。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恐怕也得着了道。”
柯瑞明戏谑地扯着嘴角，回道：“可惜，有一个漏网之鱼。”
说罢，两人扭打撕扯起来。
柯瑞明挥舞着银刃，快准狠地扎向对方要害处。
手下有所忌惮，一时无法近其身，连连后退。
他一边躲避，一边观察四周，马上有了主意。
Alpha抱起一大把干草，甩向柯瑞明，成功干扰了他的视线。
在纷纷扬扬的干草中，手下俯身，用肘部击打柯瑞明的肚子。
Omega结结实实挨了一击，匕首则在堪堪划伤对方后背后，又被打落。
手下捡起匕首，脸上不再有笑容。
攻守易势。
柯瑞明倒在地上，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绝望地看着对方走近。
庆典上有个手下没怎么吃菜，帕拉·卡洛斯觉得奇怪，也就没怎么吃。
他刚才腹部疼痛难忍，吐出一口鲜血后缓和了一些，至少能站立起来。
光杆首领眼里映着死伤一片的残败宴会，挪进自己帐内，从存放武器的地方拿出一把激光枪，当作拐杖辅助他行走。
等他万分艰难地挪到羊圈，看到自己的亲信手下把一柄匕首插进柯瑞明的心脏处，瞬间明白了狂欢派对为何变成人间炼狱。
他颇为费力地端起枪，瞄准手下，扣动扳机。
“呲啦——”
伴随着刺耳的声响，手下强壮的身体被洞穿，鲜血喷涌，倒在一旁抽搐不已，没过多久，就停止了动作。
激光枪的声音十分特殊，正在匆匆赶来羊圈的白逸然立刻分辨出，他不顾一切地奔跑。
可还是来晚了一步。
帕拉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查看柯瑞明的伤势，他只能靠着栅栏，看气喘吁吁的羊十三表演好友间的分别。
白逸然跪坐在柯瑞明身旁，托起对方长着黑色卷发的脑袋，呼大声唤他的名字。
“柯瑞明！醒醒！柯瑞明！”
柯瑞明心脏处有一个硕大的血洞，像泉眼，染红、浸透了浅蓝色的上衣。
在最该恸哭的时候，白逸然却流不出泪，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柯瑞明睫毛颤动，睁开眼，涣散的眼睛努力想要看清白逸然的样子。
然而，极速流失的的血液正在剥夺了他的一切感受。
白逸然用手抚上对方的脸，让他的双眸看向自己。
手心传来的温度越来越低，越来越不似活人的体温。
“我来迟了，对不起……”
白逸然道歉的声音很低弱，像气音，但柯瑞明听清了。
他用尽最后力气摇摇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断断续续留下遗言：“出去以后……你不会……再遇到……危险了……不要……恨……他……”
说罢，柯瑞明合上双眼。
那个自信张扬的医生永远消失了。
明媚的阳光普照大地，四周的草木生机勃勃，几只娇俏的无名鸟掠过天空。
一派欣欣向荣。
半点都没有死亡的气息。
白逸然却觉得冷，异常冷，寒冷冻骨。
他冷得牙齿发抖、手脚冰凉，只能松开柯瑞明，紧紧环抱自己。
试图拢住一点热量。
万物都在侵夺他的作为活人的一切，就好像他应该陪同柯瑞明死去。
就好像死亡才是他此时应有的归途。
而非继续苟活。
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喂，你，还要伤心多久？”
白逸然抬起头，看到激光枪口正对着他。
——
同一时间，S区大雨滂沱。
排水系统一刻不停地工作，路面上还是积满了足以没过小腿的雨水。
雨势如此之大，像天空破了个洞。
雨中的人来去匆匆、狼狈不已，室内的人则闲情逸致地赏雨。
“喂，杨烽，过会儿的出院庆祝仪式，你一定要来！发言稿准备了吗？没有的话，我给你写了一份，你看看。”
托比·金絮絮叨叨地把一张纸塞在杨烽手里，强行让他的视线从雨中收回。
“烦人，离我远点。”
杨烽缩在休息室的椅子里，一脸厌恶，看了眼稿子，又把纸还给小金。
“那些联合指挥部的人也要来。大家都在等你，听到没有？”
托比·金还在不停劝说，指挥部全员给他施压，他们今天势必要见到杨烽真人。
“又不是我让他们来的。”
“你就去简单露个面，随便说两句。老师让他们别整这些东西，他们非整，听说横幅都是第一大区的Alpha女上将亲笔写的。”
听到这儿，杨烽忍不住笑出声：“就为了见我一面，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对啊，你前几天住院，他们非要去看望你，老师说你不想被打扰，就拦住了，庆祝仪式实在是不好拦，还让我替他给你道歉来着。”
“嗯。”
“所以你一定得去，听到没？”
“知道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对方懒洋洋地回复。
小金不放心，临走前又嘱托同在休息室整理资料的谢朗，到时间一定把杨烽带过来。
等谢朗同意了，他才安心离开。
杨烽的目光又被窗外的大雨吸引。
“怎么了？”谢朗推了推眼镜，问他。
“这雨下得异常。”
“什么意思？不过最近几年确实没下过这么大的雨。”
“感觉像有人要死了。”
“谁？”
谢朗问完就后悔了，认为自己有点蠢。
从Beta异变开始，死的人还少么？
显然杨烽并不这样认为，他侧过头，认真注视着Alpha青年。
温柔地笑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息调养，杨烽脸色红润了不少，身体机能和素质也在慢慢恢复。
因此，笑起来时脸上的酒窝愈发可爱。
他说：“你的养父，肖恩·罗伯茨教授。”
昨晚下雪了，早晨起床后看见地上薄薄的一层雪。
总之很冷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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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