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厨房一员后，白逸然的生活从无尽的洗衣服、晾衣服，变成了无尽的洗菜、切菜和刷碗。
他一时竟分辨不出那种生活更好。
理智告诉他都不好。
Omega在这里只是工具，或者是奴隶，根本没有O权可言。
白逸然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并不代表他就喜欢。
平时见到的蔬菜、水果是首领安排人专门在营地种的，鸡鸭鱼猪牛也是就地养殖的。
羊圈里却没有羊，只有人。
巧克力、薯片之类的零和炒菜用的调味料、以及很多药品和日用品，都是异变刚发生时囤在仓库的。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整个营地形成了一个小且完整的循环系统。
能满足人类最基本的生活需求。
这里与外界完全断开联系，如同遗世独立的桃花源。
更高级的娱乐活动则是肖想。
只不过待着这的人似乎都对外界无欲无求。
“别想着逃跑，早就有人试过了，行不通的。”
张大厨提醒眺望远处的白逸然。
白三收回渴望的眼神，满腹疑惑。
“你脸上都写着呢。”
白逸然摸了摸脸，心想，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虽然自己很想逃跑就是了。
但是，起码要和柯瑞明一起离开。
天选之子可不能折在这种地方。
白逸然发现他变得不像自己了。
要是没在这里遇见柯瑞明，他应该很难下定决心离开吧。
只有他一个人的话，去哪里、干什么都好，能活着就行。
说不定就在羊圈待到生命的尽头了。
可现在认识了柯瑞明，他就会幻想俩人一起离开这里，重新出发去中心基地。
因为和朋友结伴而行，不管多远都会到达的。
“累死了。”
夜幕降临，白逸然把自己扔在羊圈里柔软的的干草垫上。
劳累一天下来，双臂和腰背十分酸痛，甚至连话都不想说。
“鶸。”
“……”
尤其不想和柯瑞明说话。
“我找不到逃跑的办法，这里的食物都是自产自销，不是从外面运进来的。”
“别着急，再等等看。”
柯瑞明对逃跑这件事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而且一边聊天，一边在手里把玩着什么。
白逸然被他手中的修长物什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什么东西？”
“匕首，我从羊十二身上找到的。你说，她是从哪儿得到的这玩意儿？”
柯瑞明目光凝聚在那柄灯光映衬下，闪着寒芒的短刀。
他还用手指在刀刃处试了试，发现打磨得很锋利。
什么意思？
白逸然没有立刻问出口，而是思考了一下。
Omega每次从外部进入羊圈，都会被花臂Beta细致地搜遍全身。
像匕首这种危险刀具，断不可能堂而皇之被带进来。
也就是说，羊十二最后一次服侍首领，第二天被送进羊圈时应该没有携带匕首。
那么，有人在她下一次服侍首领前把匕首给了她。
很可能是趁其他人不注意，隔着栅栏宽大的缝隙递给她的。
白逸然对此非常有意见。
没用的栅栏，风能进、雨能进、匕首能进，异变的Beta也能进。
只有他们出不去。
他又觉得自己的抱怨没有道理。
羊圈栅栏本来就是为了困住他们，而不是保护他们的。
思绪回笼，白逸然接上柯瑞明的话，问：
“有内鬼？”
“不是内鬼，是想置帕拉于死地的人，八成是他的某个手下。”
“好吧。”
“看来他们内部没我们想象的那么和谐。”
“那我们能利用这一点吗？”
“不好说，总之现在还是别轻举妄动比较好。”
嘴上那样说，柯瑞明还是略带愤恨地把匕首插进草地。
第二天天都没亮，白逸然就被花臂叫醒，让他去厨房帮忙做早饭。
没睡够的脑袋昏昏沉沉，四肢沉重，像灌了铅一样。
帕拉·卡洛斯早餐喜欢吃外型精巧的甜口面点，做起来费时费力。
白逸然手底下不停忙碌，依旧哈欠连天。
“你很困吗？”
旁边的彭二小声问他。
Omega红着脸点点头。
他不想打哈欠，但是睡不够时间就会这样。
没过多久，白逸然感觉到手里被塞了一样东西。
打开一看，是一颗红彤彤的小米椒。
“吃这个就不困了。”
白逸然看看对方略带稚气的脸，心一横，咬了一口。
嚼吧嚼吧，咽下去。
确实不困了，就是辣得他眼泪止不住。
白逸然从俩人之前的聊天中得知，彭二今年十七，比他小两岁，还没达到天合星的成年年龄。
不知道为什么，彭二总是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初次见面，他用惊恐的眼神怯生生打量着白逸然。
惹得白逸然还以为自己长相太凶。
后来发现，他不管看到谁、遇到谁都是这副模样。
小心翼翼、紧张兮兮。
俩人把外形各异的可爱糕点放进蒸笼后，终于有了一丝喘气的机会。
今天的早饭由他们负责，张大厨不在。
弥足珍贵的空闲中，两个年轻人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天。
“你们Omega真能听见神说话啊？”
Beta男生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活的Omega，青春期的好奇心使他对白逸然充满了兴趣和问题。
白逸然也不反感，只把他当作学弟一样的角色。
“嗯。那时候我正在听课，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白色光团，祂说祂是神。我以为是谁的恶作剧，结果发现原本满满当当的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会不会是你出现了幻觉？”
少年只手托着下颌，颇为认真地听他讲话。
“可是等祂说完，我回过神后，教室里又坐满了人，老师讲的内容也是连贯的。后来，有几个Omega在网上说，他们也听到了。”
“真神奇啊，这世上居然有神。”
彭二不再怀疑，表情欣喜地连连点头。
白逸然问：“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Omega到羊圈的方式都差不多，那Beta呢？
“我……我父母都异变了，房子被用来抵债，我无家可归，遇到了首领，他问我要不要跟他走，然后我就来这里了。你来厨房之前，魏大也异变了，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彭二越说越小声，最后成了蚊子哼哼。
白逸然猜测“魏大”就是咬伤他手臂颌肩颈的Beta。
若真如此，他就明白了彭二举止异常的原因。
“神为什么要让Beta异变呢？”
彭二语气里染上了明显的哭腔。
白逸然不知所措，他不太会安慰人，只好轻轻拍了拍男生颤动的肩膀。
为什么呢？
柯瑞明说过，Beta异变，是神明在提醒人类，赶快把Omega送到中心基地。
但是就算告诉彭二这个原因，他也改变不了什么吧。
“我不知道神在想什么，但我朋友认识一个天才，他说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我们就能重新回到正常生活。”
男生用氤氲着水气的眼睛质问他：“我的父母会死而复生吗？”
或许有人会许愿让死去的人复活？
不知道神有没有这个能力。
白逸然无法肯定。
“这……不太清楚。”
男生听到这个答案，垂眸叹了口气。
“那我还有什么必要回到正常生活？在这里也挺好的，有吃有喝，还有我熟悉的人。”
“你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或者说有没有必须要实现的愿望？”
彭二摇摇头，脸上写满了困惑。
白逸然从他迷茫的神情中仿佛看到了曾经没有心愿的自己。
“完成师傅交代的任务算吗？”
Beta男生补充了一句。
“算。”
“逸然哥，你的愿望是什么？”
白逸然还是首次听到有人叫他“逸然哥”，心情愉悦了不少。
他的愿望么？
Beta异变之前，他安于现状，没有追求。
哪怕亲眼看到神明，听到神音，也未能激起他沉静的心。
吃饱穿暖，生活美满，哪还有不满的呢？
桑宁和羊十二接连死亡后，他开始奢求能保护别人的强大力量。
现在，他只想和柯瑞明一起逃出去。
白逸然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衣服下面的红玉石坠。
“我想离开这里。”
“你要回家吗？”
“家？嗯……我没有家，我是从Omega教养所长大的。”
Omega四岁时脱离家庭，进入教养所。
十八岁成年后，离开教养所，之后权益保护的责任就由Omega保护协会承担。
“你会想父母吗？”
“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们，刚开始会哭闹着要爸爸妈妈陪，但是慢慢就不在意了。”
Omega都是这样过来的。
况且和一群同样性别的人生活在一起，也不会特别害怕。
“好吧，可以问一下，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吗？”
“淡茶香，但是Beta闻不到。”
彭二靠近白逸然，努力用鼻子嗅了嗅，遗憾地摇摇头。
什么味都没有。
这时，白逸然想起，邓梓琢师兄异变之前闻到了他的信息素茶香。
难道说闻见信息素是Beta异变的前兆？
他也不是很确定，决定先不说了。
白逸然看着蒸笼冒出的蒸汽，发起了呆。
不知道师兄和师姐还活着吗？
师兄异变之后，很难活下来吧。
柴颖师姐又去哪儿了？
被抓到羊圈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的消息了。
“叮铃铃铃——”
厨房计时器发出清脆的响声，提醒他们蒸糕点的时间到了。
俩人相互配合，把膨胀松软、热气腾腾的面点取出装盘。
再将煨好的杂粮粥分别盛于碗中，在每个小碟子里放上爽口的小菜。
给首领和手下准备的一顿早饭完成了。
接下来等传菜的人来取就好。
东方渐白，晨光穿过山坡上的密林，照亮了整个世界。
白逸然仿佛又回到从L大撤离的那天。
那天早晨，他也是看着煜星像今天一样慢慢升起。
物是人非。
白逸然回头看了眼彭二。
彭二黑亮的眼睛中，映着煜星金灿灿的光。
白逸然和柯瑞明还有几章就能离开羊圈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彭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