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然醒来时,天光大亮。
云层很厚,看不到煜星,居然是个阴天。
昨晚星星那么多那么亮,没想到天气变化如此之快。
旁边不见柯瑞明的身影,只有他一个人独自躺着。
按照他的日常观察,柯瑞明八成是在给昨晚受伤的Omega治疗。
等Omega康复,又会被首领弄伤,经过柯瑞明的治疗,Omega再次康复……
如此周而复始。
白逸然觉得羊圈就像一台永动机。
他坐起来,发了会儿呆,努力回忆昨晚入睡前想的那个问题。
他是不是预知不到自己的死亡?
这仅是白逸然的一个猜测。
预知不到最好。
要是预知到自己的死,就只能等死了。
想想就很痛苦。
白逸然打了个冷颤,起身朝饲料库走。
他们昨晚看星星的地方在羊圈的另一边,远离饲料库。
因为饲料库里边外边都有灯,会掩盖星光。
白逸然远远地看见一个人从饲料库跑出来,那人跑到羊圈门口,发了狠拍打着坚固的铁栅栏,似乎在叫人。
他依稀分辨出那人就是柯瑞明。
白逸然顿觉不妙。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柯瑞明这么慌忙,平时都是一幅胸有成竹的嚣张样子。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是哪个Omega出事了吗?
距离太远,从羊圈门口传来的声音很模糊。
白逸然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他又看见,几个在饲料库周围干活的Omega指着自己,动作惊恐。
同时,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低吼着快速朝他后背窜过来。
站定脚步。
寒毛直竖。
冷汗刷地流下来。
白逸然喉结动了动,发着抖转过身。
他知道身后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
只是白逸然转身的速度和对方相比简直是电影里的慢动作。
他堪堪抬起手臂阻挡,温热的鲜血就已经喷洒在脸上。
一时间,白逸然权衡不出是能预知自己死亡比较好,还是预知不到比较好。
他原本希望预知不到。
现在想法动摇了。
不管能不能预知到,他都不想死。
尤其不想被一个异变的Beta吃掉。
他今天还什么都没吃呢。
怎么能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在白逸然纯黑的眸子中,倒映着双眼通红、满口獠牙、手似利爪的异变Beta。
Beta狠狠咬住Omega的手臂,白逸然被扑倒在地。
长长的獠牙嵌入血肉中,一点点接触到骨头。
白逸然感觉对方想咬断自己的手臂。
霎时间,他似乎看到了异变的邓梓琢师兄、失踪的柴颖学姐、被吃掉的桑宁、情绪崩溃的羊十二,还看到神明实现了柯瑞明的愿望。
如果自己死了,异变Beta绝对会伤害柯瑞明和其他Omega吧。
柯瑞明不能死,他还要去中心基地找神。
白逸然一边想着,一边咬紧牙关,挣扎着抬起另一只手臂,紧紧箍住异变者的后颈。
吃吧吃吧,吃他就够了。
白逸然又用双腿攀上对方的腰背,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束缚住。
手臂的酸胀感渐渐变成痛感。
Beta好像发现了异常,松开牙齿,嘶吼着用利爪划拨白逸然的后背,想从人形桎梏中脱离。
后背很快变得血肉模糊。
好痛。
手臂痛。
后背也痛。
眼眶中涌出不知是害怕还是疼痛的泪水。
白逸然的脑中闪过一个故事。
一个猎人去猎蛇,和一条大蛇发生激烈的搏斗。
猎人把大蛇的头砍下来,蛇头却死死咬住猎人的脚。
不管猎人用什么办法,都撬不开蛇头的嘴。
最后,猎人只能把那只脚砍掉。
白逸然把自己想象成那条大蛇的嘴巴,此刻用身躯咬住了异变Beta。
死也不松口。
但是Omega力气小,根本控制不住发狂的Beta。
异变者横冲直撞,不停摔打白逸然,快要挣脱了。
不仅如此,他还啃食着白逸然的颈部和肩部。
失血过多让白逸然的眼神逐渐涣散,他看见远处翠绿的山上,有一片茂盛的原始森林。
丢失的记忆片段终于都回来了。
许久之前,他坐着前往洗脑地的车,穿过那片森林。
车上的Omega躁动不安,纷纷失控。
有人拍打着车窗车门,想下车。
司机在一片混乱中开着车冲下路面,车辆翻滚着坠落。
过了很长时间后,他模模糊糊感觉自己被人拖着走。
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羊圈中。
居然和柯瑞明说的一摸一样呢。
感叹完,白逸然紧接着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前,他看到有几个人朝自己跑过来。
——
从杨烽那儿得知将要发生的事后,肖恩教授赶忙联系了世界各地的同僚们。
全息投影中,等身比例的人影由淡蓝色光点组成。
他们大多与肖恩·罗伯茨的年纪相仿,有几个已是耄耋之年。
在政科合一的天合星第二大区,科学家虽然没有政界头衔,却能实际影响到形势走向。
只是,肖恩面前的这群人,都是些比他更位高权重的保守老顽固们。
他们肯定不会轻易就听从一个疯疯癫癫的Omega的意见。
哪怕其关乎人类的未来。
所以,只有身为学界泰斗的肖恩教授才有说服他们的资格。
这场极其重要的会议却没有人们想象中长。
仅仅两个小时,肖恩就取得了所有人的授权。
与此同时,杨烽在自己的房间内奋笔疾书。
白色的草稿纸上写满了复杂的公式和冗长的计算过程。
他写得很流畅,好像解题如同呼吸一样简单。
纸张原本堆在低矮的茶几上,后来雪花一样铺满了小房间的地板。
杨烽还在不停地写写画画。
“笃、笃!”
有人敲门。
他终于停笔,从精神世界中脱离出来,毫不怜惜地踩着满地稿纸去开门。
谢朗站在门口,手里端了一碗速食面条。
看着满屋狼藉,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当然进不进去还得看屋主人的意愿。
但他本人并不想待在茉莉花香中。
“晚饭时间都过了,我看你一直没出来,就给你热了份面。”
关于谢朗为何要给杨烽做饭,说来话长。
肖恩教授的弟子们,要么结婚了,要么在谈恋爱。
对一个成年Omega避犹不及。
目前单身的,一个谢朗,一个托比·金。
小金上次被杨烽威胁了之后,心有余悸。
不想做杨烽的下一个刀下亡魂。
说什么都不肯照顾他。
刚好谢朗具备照顾Omega的经历。
这一重任便落在了谢朗肩上。
杨烽闻到面条浓郁的香气,才意识到自己一整天没吃饭了。
“随便坐,不用关门。”
他接过碗,把谢朗让进房间内,又坐回茶几旁。
谢朗捡起几张脚边的纸,就站在门边,仔细审阅上面密密麻麻的字。
杨烽的字跟本人一样,一会儿潦草,一会儿端正。
但是字迹清晰,步骤规整。
纸上是几道不定积分题目的解答过程,以谢朗的数学水平,需要花些时间才能解出来。
然而这位解题人的思路之精妙、技巧之熟练,透露出他在数学方面的非凡天分。
“你写这些做什么?”
谢朗还是没有进屋,他不忍心踩在别人的心血上面。
“无聊,做几道题看看自己脑子有没有生锈。”
“现在很少有人会用纸笔计算。”
几乎都借助光脑。
“习惯了,写在纸上比较踏实。”
再说,精神病院里的病人没有光脑可用。
就算饿极了,杨烽依旧细嚼慢咽地吃饭,全然不知狼吞虎咽为何物。
“你很喜欢数学?”
“还有历史,历史是社会的脊梁。”
杨烽捞面的筷子顿了顿,又说:“不过这都是上学期间的事了,我大概有十年没再碰过它们。”
那十年是在精神病院度过的。
“可惜。”
杨烽愣了愣,显然没有意料到对方会这么说。
“可惜我是个Omega?”
“不、不、不是,我是说,如果你没发生那些事,现在至少在大学里教数学吧。”
“哈哈哈哈,算了吧,我连大学都考不上,哪所大学会让一个高中学历的Omega当老师?倒不如期待一下他能生出个同样喜欢数学的Alpha孩子。”
听到这些话,谢朗皱着眉头,攥紧了手中的稿纸。
“为什么考不上?对你来说,那些题目应该不难,而且Omega的分数线很低。”
“因为我的Omega品德分数是零。”
这一分数是累计的,杨烽从未参加过品德测试,所以没有分。
“你很不喜欢自己是个Omega?”
“哪有人生来就愿意受制于他人?我是疯子,又不是抖m。”
一A一O在令人窒息的房间内对视。
谢朗在杨烽那双深灰色的眼睛中读出了怨恨。
犹如沉寂千年的寒潭和锋利无比的刀子。
他平等地恨着所有Alpha。
“杨烽,并不是全部AO伴侣都过着不平等的生活。”
“个例罢了。”
“而且,你不疯,你是个喜欢数学和历史的正常人。”
“我……”
杨烽冰霜般的面容有些松动,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
十年来,“疯子”、“疯狗”、“精神病”和“杀人凶手”一直是他挥之不去的标签。
除了柯瑞明,没有人把他当做正常人。
他们害怕他、厌恶他、驱赶他、斥责他。
渐渐的,他有时候也认为自己有病。
杨烽低垂着眼眸。
心里觉得被一个刚认识的人说的话感动到,是十分可笑的事。
他又抬起头看着谢朗,示意对方该离开了。
“随你怎么说,没别的事的话请回吧。”
谢朗把手中的稿纸放在距离他比较近的单人沙发上,默默走出房间,顺便带上了门。
一股苦涩的咖啡味随着关门时产生的风飘到了杨烽身旁。
然后被杨烽敏锐的鼻子捕捉到了。
惹得杨烽很烦躁。
这Alpha……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之前把他当小孩子,现在又说一些奇怪的话。
吃完面条,收拾掉饭盒。
杨烽躺在铺满纸的地板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
杨烽等了一分钟,才不耐烦地翻起身去开门。
门口空无一人。
只有几本书和一部小型光脑。
他拿起一本书,翻了翻,讲的是偏微分方程,其他几本也是他喜欢的书。
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谁放这儿的。
更何况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熟悉的咖啡味儿。
杨烽扯了扯嘴角,笑出浅浅的酒窝。
白逸然:早起的虫子被鸟吃,晚起的O被B吃。
作者娱乐:躺着玩手机。
杨烽娱乐:解数学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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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