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禺冷冷笑了一声,“尚村长,大瑾早就颁布了律法,女子职同男子,女子若是有本事,也能通过科考入朝为官,怎么你这还分起几教几流来了?”
尚德全声音逐渐减弱:“那......这是老祖宗留下的传统,咱们刍灵村世世代代都是如此,女子身子污秽,不进庙、不入祠,这不是应该的吗?”
“既然少司大人向你等说了大瑾的律法,还如此固执,难道你不是大瑾子民?”崔策问睨了他一眼。
“诶诶诶——”黄阙连忙挡在二人身前,“大人勿怪勿怪,这刍灵村的习俗向来如此,此事下官也有过错,这教化不足,难免有些陋习......”
尚德全脸上闪过些阴郁,他没文化,还是懂陋习是什么意思的,他们刍灵村是顺应天地灵气而生,这镇监怎能如此侮辱人?!
黄阙讪笑:“大人,这关婶咱们也问了,要不,让尚德全带路,咱们去尤升家中看看?”
“是该去村民家中看看,不过,先去苏萼娘丈夫的家中。”卫禺淡淡道。
苏萼娘的丈夫,这一人好像在苏萼娘惨案中隐身了。
苏萼娘死了不见他,验尸不见他,甚至现在验尸结束,还没有来为苏萼娘敛尸。
黄阙引路道:“苏萼娘的丈夫名唤王奇,早年家里贫寒,自从苏萼娘带了些嫁妆来,补贴家用后,就开了个草药铺,不过都是在村里,平时生意也是不温不火的。”
黄阙调查的很仔细,他详细的给卫禺几人介绍起来,“这王奇家中仅有一卧病在床的老母,他自己早年跟过一赤脚大夫打下手,会些简单的医术,这几日,呃......”
颜书问:“这几日如何?”
黄阙犹豫道:“前几日王奇采药回家,如今还呆在家中晒药呢吧。”
颜书面无神色的笑了一声:“苏萼娘的人皮惨案震惊了整个木炉镇,就连那些没有丝毫相干的人都跑去法场看处决现场,他身为苏萼娘的丈夫,也是她唯一的亲人,倒是不闻不问。”
黄阙干巴巴说道:“我也多次让衙门的人来通知这王奇去领尸身,只是这王奇始终不愿去,我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停在义庄了。”
王奇家不远,一行人没走多久就到了。
山坳葱绿,王奇家木门前种了树石榴,这一季节正好挂挂着红鼓鼓的果实,透过木栅栏能将院中的场景一览无余——
草药晒架、切药根的铡刀等等,是一家名副其实的药铺。
可就是,没有丝毫苏萼娘生活的痕迹。
王奇是个瘦高清秀的男子,瞧着有些文弱。
他跛着脚,跟卫禺一行人介绍道:“我家老母腿脚不好,住在西厢,这正房是看诊的地方,后头是我小憩的床榻。这东厢,都是用来晒草药的。”
叶孟跟着走进东厢,随意抓起一把药草闻了闻。
没人注意到叶孟的动作,黄阙向王奇介绍道:“这位——乃是瑾都来的大官员,钦差大人。”他又看向后方随意站着的崔策问,
“此乃名门崔家之子崔指挥,王奇,你也瞧见了,你若觉得你家娘子的死有什么冤屈,大可以直接说出来,这些大人都会为你和你的妻子伸冤!”
王奇瘦削的脸上显得颧骨有些高突,他无所谓的笑笑:“黄大人这话问了多少次了?我还是那句话,没有冤屈,苏萼娘的死,不过是她罪有应得罢了。”
“你说什么呢?!”颜书盯向那瘦削的人影。
“我说,苏萼娘不检点,她的死全是她罪有应得!”王奇咧嘴一笑,面不改色。
这随意的语气,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一样平常,没有丝毫死了妻子的痛苦!
望追咬牙,“你还是男人——”
卫禺抬手拦住他,示意望追别冲动,他俊脸无温,“你也知道我们今日是为了苏萼娘而来,既然你说到她不检点,不如你说说,她平日与哪些人交好,如何不检点?”
王奇踌躇片刻,“那诸位请坐吧。”他又小心的瞥了眼卫禺,总觉得这小白脸似的大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渗人。
“苏萼娘与小民自小熟识,那时我母亲是她家铺面的管事,我自小也能跟着苏萼娘去私塾学字,我们二人也算熟悉,后来苏家没落,我母亲便回了刍灵村。”
讲到这,王奇的神色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回神。
“我们五年前成亲,第二年,她父母得了病症直至去世,她都住在木炉镇,便不怎么回来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大人想问我什么?我与苏萼娘空有夫妻名分,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怎么她一死,就都找上我了?”
颜书磨牙:“既然你没见过她,又说出不她与谁私交甚好,怎么就说她不检点了?”
“呵......她要是是个检点安分的女子,会整日抛头露面吗?!会不着家一直住在木炉镇吗?不就是嫌弃这刍灵村没有木炉镇好,嫌弃我这管事的儿子配不上她这个大小姐?!”
“你急什么?”卫禺语气冷冷,“不过,本官倒是听到了些不一样的话。”
“关婶,她与本官说,苏萼娘自从嫁给了你,就将嫁妆都拿给了你和你母亲开了这家药铺子,你要山上采药,她就收拾干粮跟着你山上,一去就是几天,这话可当真?”
“... ...别来久,浅情未有。一开始谁不是真心?自从她回去木炉镇照顾了她爹娘之后,便每日乐不思蜀,我亲自去木炉镇接她回家也不见她回来,既然她这样三心二意,我又何必在意她的死活。”
颜书反驳:“她失了父母,你就要将她接回刍灵村,我问问你,你可有留在木炉镇帮她办了她父母的后事?”
“......”王奇沉默,却是最好的回答。
叶孟突然出声道:“你的脚是天生跛脚?”
对面的男人脊背一僵,喉结滚了滚,“......前几日采药摔了。”
卫禺幽幽的冷眸眯了起来,“你在紧张?”
“没有!只是想起了摔的这一跤,有些后怕。”
叶孟接话:“可不嘛,那珈蓝草不好摘罢?传闻珈蓝草长于悬崖边侧、大雾弥漫之处,很难不摔跤。”
颜书眼睛瞬间睁大!
方才叶孟才说苏萼娘的稻草和孩童腐尸的巢穴都被珈蓝草熏过,现在竟然在苏萼娘丈夫家中发现了珈蓝草!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的村长尚德全当即站了起来,“珈蓝草?不是说了刍灵村的人禁止采摘吗?!王奇,你敢违背村规?!”
“我没有!”王奇额角冒出冷汗,语气短促急着撇清关系。
“没有?这是什么?本公子虽然不及曲江药谷的医仙之名,自问在太医院院判底下学了十年,这区区珈蓝草,从外形到气味,我哪样不认识?”
叶孟转向身后的晒药架子上,抓了一把剁成几截的珈蓝草,‘啪’一声放到了桌上。
桌边坐着的卫禺崔策问二人神色还算平静,黄阙不明所以,就是那王奇和尚德全都坐不住的站了起来。
“王奇!你胆子真大!不怕我按村规打你鞭子、废了你的手吗?!”
“不是......事出有因,是那尘真大师让我采珈蓝草,我这才敢碰。”
尚德全脸上的怒意散去,“当真?”
崔策问当即问:“尘真大师?那是谁?”
“咣当——”王奇失手打翻了桌边的陶壶,壶身碎裂,茶水飞溅。
“对不住、对不住......”他抖着手捡碎陶片,神色隐在桌下,没人瞧见他抖如筛糠的双手。
尚德全道:“尘真大师啊,那可是我们刍灵村乃至木炉镇最为灵验的师傅,月华寺中大师个个灵验。家中老父前几日摔了腿,王奇说医不好了,小民背着人去了趟月华寺,嘿,一回来的第二日,我家老父都能下地走路了!”
颜书歪了歪脑袋:“真有这么神奇?那这珈蓝草又是怎么回事?”
尚德全:“珈蓝草是神草,也是刍灵村神香的原料,这香只有月华寺的师傅能采得,刍灵村中死了孩童,都是月华寺的师傅用这香保存,再为孩童祈祷。
呃......至于几位大人所说的那苏萼娘稻草里的珈蓝香,小民保管的香料可是分毫不少,更不可能用给那一个污.....一个女子。”
想起卫禺的斥责,尚德全咽回污秽二字。
这么说,苏萼娘人皮中的稻草,经手的人最有可能就是这几个人——制作刍灵新娘的尤升、有珈蓝草药的王奇、还有那传说中的月华寺。
可王岚王枫二兄弟探查来报:尤升的妻子一口否认,道并未见过和接触过那香。
那这香可就明晃晃的指向了苏萼娘的丈夫了。
王奇咽了咽干热的喉咙,脸上的不安实在明显。
卫禺勾了勾唇,起身道:“天色已晚,今日询问暂且结束。不过,王奇,若是衙门的人再来传唤,你要是再不去衙门,可就别怪本官用绑的了。”
“小、小民知道。”
一行人乌泱泱的走向门口,打头的卫禺却停了下来,“王枫,王奇的腿脚不便还要照顾瘫痪老母,不如这几日你就留在这帮助一二?”
王奇脚步钉住。
只见一个背着长刀的大块头从门后走了出来,“属下遵命!”他没错过卫禺暗示的眼神,说是留下帮忙,实则是监视。
王奇言语间隐瞒太多,找个人盯着最为稳妥。
王奇脸色一白:“多谢大人,小民不用......”
黄阙摆摆手,当他不识好歹:“哎呦,少司大人爱民如子,体恤你辛苦,让人帮你你还不乐意了?还不快谢谢少司大人。”
被架起来的王奇看向卫禺,对面的男人一双黑眸似笑非笑,王奇跟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民,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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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一下苏萼娘前几章提到的苏萼娘的丈夫名字,感觉‘王奇'谐音‘亡妻’更贴切一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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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人皮刍灵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