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别抱我的腿？”狭道内，污水漫过下巴，二人说话只能仰着脸，盯着头顶漆黑黏腻的石板砖。
“我这不是怕你人丢了吗？！”颜书将怀里的腿一推——“嘶”腿的主人像是没有力气一样咕噜咕噜往水里沉。
“喂！卫禺！”颜书不得已又将他从水里捞起来，掐住他的胳膊，“叫你逞能，没本姑娘你早淹死了。”
“咳咳......”卫禺咳了两声，嘴角溢出血丝，他意有所指的看向二人的左侧，“......也快了。”
左侧。
那叽叽喳喳的海怪猴此时不发出任何怪叫声，七八只围在那的铁栅栏边桀桀啃咬，不时发出锋利尖牙和铁块相磨的刺声，让人每听一声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颜书冷的哆嗦：“这水通向外处，得庆幸这铁栏只能容得下海怪猴穿梭，它们要带我们出去，怕是还得好一阵......”
“哧哧——”
颜书话梗在喉口，因为那七八只海怪猴高兴的叫了起来——铁栅栏被咬断了一根。
“... ...”
她袖头看向身后堵着他们的另外几只，打头的一只棕色眼球突出得像是要掉出来一样。
颜书没勇气盯着它丑陋的脸看，刚要移开眼，身前的水里突然窜出一只跑到颜书怀里！
“啊阿！”她惊恐不受控制的叫了两声，等看清这鬼东西嘴里叼着的是什么是之后，更是两眼一黑。
“哧哧——”这只海怪猴叫了两声之后，又模仿起婴儿的啼哭声，呜呜作响，将那温热的心脏再次往颜书怀里推。
卫禺沉默片刻，像是同情似的：“它是将心爱的食物给你。”
“我想吐.....还想死。”颜书话音才落，那渗人啼哭声消失，海怪猴手爪比了比手上血淋淋的东西，又看向卫禺的胸膛指了指。
颜书再迟钝也明白这海怪猴的意思，它觉得颜书对这颗心不满意，要挖了卫禺的给她。
“！别！我拿、我拿！”她忍着胃里翻江倒海，双手抖着捧上那血呼刺啦的东西。
“......咳咳”卫禺将他被颜书抱着的手抽了回去，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卫禺，要不你来拿。”颜书瞪他。
“咳咳......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对女子极为宽容，或者说，要更‘友善’些。”虽然这友善有点渗人了。
“没发现...呕”颜书快哭了。
因为这只海怪猴趴在颜书身上，甚至就着颜书捧着东西的手开始啃食起人心来，生肉撕咬和血脉喷溅的声音和触感都让她想厥过去。
“啧，我还以为它是拿食物分享给你呢，原来是让你喂它。”卫禺嘴上戏谑，神色沉的发黑。
“......要是能出去，我这辈子都不想吃荤肉了，我要和素空坐一桌。”
“还记得在望鯨舟时，你屋中床榻上出现的羊胎么？”卫禺严肃的话打断了颜书的思绪。
“什么.....”她努力回想，当时在刘炀的望鯨舟上，也正是从她屋中发现了那血淋淋的羊胎，辑定司众人才知道刘炀依靠怀孕的母羊祭祀鬼棺。
才能在鬼棺的手下“逃过”一劫。
卫禺神色很冷，“叶孟说这海怪猴喜食羊胎和人心，那日的养胎确实是在你屋中发现。”
话又回到了他方才说的第一个结论，女子。
海怪猴不主动伤害女子，对女子极为宽容。
因为颜书是望鯨舟唯一的女子，所以海怪猴才将羊胎带到颜书的床榻，想让颜书喂食它们。
也因为颜书是女子，所以即便卫禺被啃得双腿血淋，也没撕咬颜书，反而让颜书捧着心喂它们。
“所以，你的意思是，喂养海怪猴的人其实是名女子？”颜书强撑着精神，反问道。
“朽木，但可雕。”
卫禺侧目看向颜书，她闭着气，腮帮鼓起，脸色铁青，实在忍受不住这海怪猴在她怀里啃食人心。
卫禺悄无声息从她后背抬手，大发慈悲的砍向她的后颈！
“......”
晕了。
“哧哧！”颜书怀里的海怪猴吃得正欢，颜书捧着东西的手瞬间垂了下去，那啃了一半的东西飘在了水上。
“嗬”被打扰了美餐的海怪猴怒目扫向罪魁祸首。
一只冷白的手从水中伸出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掐住了颜书怀里这只海怪猴的脖颈，“不自量力的东西。”
卫禺手上一用力，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那海怪猴的颈骨被生生捏断！
“嗤！”
周围围着二人的海怪猴嗤声尖叫起来，似乎要齐齐扑上去将卫禺撕碎！
可不等这些海怪猴动作，卫禺揪住颜书的领子，身影似鬼魅一般潜入了水中，在海怪猴齐齐追赶中，先一步游向水牢！
... ...
残雨斜日照，夕岚飞鸟还。
申时末下了场过路雨，此时雨散云开，远海天际处在霞光映照下彩虹渐消。
“呃.....”颜书挣扎着起身，后颈传来钝钝的疼，她捂着后颈，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所处的位置。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颜书扫了眼四周，刻缠枝方桌，麻姑献寿的屏风，这不就是她在衙署的寝屋么？
“坏了，卫禺！”
她被子一掀，正要翻一身衣裳穿上，屋外想起清泠的女声：“曲姑娘，你醒了吗？”
“进。”
晏如君推开门，手上带着一个托盘，“曲姑娘要换衣裳，你那身衣裳泡了污水，我给你擦身换衣的时候顺道浆洗了，不如穿这身新衣罢。”
颜书心底一暖，“好，多谢县令大人。”
晏如君笑了笑，“曲姑娘豪爽，不必如此拘礼，不如我们姐妹相称，你也算我在西楚县交的第一个朋友。”
“好，如君，你这朋友我交定了。”颜书笑吟吟拿起那秋岚色的衣裙，脑中一闪，“对了，卫禺如何了？还有，我是如何从回来的？”
她怎么突然晕了，重要的是，卫禺伤的那么重，她晕了之后，那些海怪猴还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晏如君笑意微顿：“少司大人，不大好。”
他既是朝廷指定的少司，又是行驶钦差职权的钦差大人，如今在她的西楚县受了伤，全因为她这县令无能，让坏人有机可乘。
颜书胡乱缠了腰带，也顾不上梳妆，她抄起一根玉簪挽了长发便匆匆跑到门口，坏了坏了，那病秧子身子本来就弱，可别就这么折腾没了。
卫禺的屋子就在颜书寝屋的隔壁，她跑到门口，却听里面静悄悄的，心底一慌，她碰的一声将门推开，“卫——”禺......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药味，素空和叶问都神色紧绷的坐在榻边，卫禺躺在榻上一动不动，浑身泛着死青。
“这......他怎么了？”
颜书自小跟在外祖父身边，即便再怎么愚钝也知道，这不仅是毒入肺腑，而是遍布全身血脉的征兆。
“你”素空想本说颜书不打招呼便推门而入，可想到她的身份，又隐忍不言。
“曲姑娘，你快来看看。”叶孟倒是不客气，连忙招呼颜书，“你在曲江药谷可学过什么应急手法，卫禺这厮......”
“唔”昏睡的卫禺突然痛哼一声，叶孟一看素空的动作，神色一震：“素空，你做什么？！”
“聒噪。”素空收回手，再次取出银针，扎在卫禺的命门之上，眨眼间，卫禺浑身死青的皮肤恢复了盈白色。
“......好吧，算你厉害。”叶孟撇撇嘴，也没顾忌颜书这女子还在床榻边，直接抬手将卫禺的裤管往上撩。
颜书神色一怔，那病白修长的腿上，全是三道呈爪的伤痕密布，有的地方还皮肉翻飞，深可见骨。
他......伤得这么重么？
颜书回想在污水狭道中，一直挑剔的卫禺从未哼过两声疼，神色便不由自主的有些歉疚起来，是她这个护卫失职了。
谁家的护卫毫发无损，负责保护的雇主却丢了半条命。
叶孟皱眉道：“我药箱里的景天和透骨草只够敷一次药，每两个时辰必须换药，我去一趟城中的百草堂。”
“我去，我去。”颜书连忙道。
叶孟点点头，“也好。”颜书是曲江药谷的人，熟悉草药，她去也行。
山光忽西落，余晖照得云彩全是火烧的红色。
颜书怔怔走在路上，边走才边反应过来。
叶孟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问她有没有在曲江药谷学过应急手法，他如何知道颜书在曲江药谷待过？还有......卫禺，他到底怎么了？
“打死你！你这个没爹没娘的小杂.种！”
“对对对！咱们把她跟鱼条挂一起，晒干她.....”
街角吵吵嚷嚷的孩童声音打断了颜书的思绪，她眺目望过去，只见五六名高瘦矮胖的男孩女孩都围着一团东西踢叫。
“小怪物还是个哑巴呢”
颜书看清那团东西是个人之后，脸色一凛，不等飞身上前，街角拐来一极度瘦削的人，嘶哑嘲哳的声音斥声喊道：“住手！”
“大丑八怪来了！快跑快跑！”
颜书见那瘦削的身形微晃，而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去将一身脚印的孩子扶起来。
“......没事吧？”
颜书眸子看向嬉嬉笑笑跑开的几个孩子，旋即飞上跃上屋脊，跃入巷中堵在了几个大小孩面前。
“你是谁？我们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打头的孩子约莫十岁左右的胖男孩出声问。
颜书就地取材拿起旁边晾鱼干的竹竿，“做了坏事还想跑，你爹娘没教过你善恶有报吗？”
颜书笑了笑，也没使用内力，纯粹挥起杆子教训这些小霸王。
“疼！别打！别打了！”几个小孩被堵在巷子，抱头鼠窜。
“为什么要欺负人？以多欺少，恃强凌弱？”颜书一杆子拍在踢人最凶的一个胖子身上。
“呜呜，我们没有欺负人！她就是个打不死怪物......呜呜，女侠你别打我了......”
“怪物？姑奶奶我看你才是怪物。”颜书啐了一口。
“她就是她就是！她才一岁就长的比我大，我们没打人，只是在打小怪物......”
颜书挥杆的手一顿，刚刚吕芜扶起来的身影已经到了她的胸腹那么高，一岁的小孩能长到十来岁的个头？！
她回过神，“怪物你个狗屁！你打人还有理了？”颜书不客气的猛挥两杆子。
......几个小孩鼻青脸肿抱头痛哭，“姑奶奶神通广大，随时能看见你们在做什么，要是敢再无缘无故的欺负人，小心我动鞭子！”
“呜呜......我们不敢了......”小孩纷纷应和。
“嗯，滚吧。”颜书满意的点点头。
她扔了竹竿，扭头却见巷口站了两个身影。
“吕芜医师。”颜书走近，眸光却不受控制的看向她身侧的小孩。
那群小霸王说她的只有一岁，可颜书暗自比对了片刻，竟然有她及腰的高度。
颜书的身形中在同龄少女中已是高挑纤长，这到她腰腹的小孩竟然只有一岁？！
感谢客官观阅~~~
————————
卫禺：马甲微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4章 鬼棺子 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