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师门

“当年,我没有背叛。”

“好,我信你。”林深说道。

原来,只需要他一句话啊。之前的恨与怀疑几乎全部烟消云散,或者可能根本没有存在过。我信他,一直都是。

“保重。”

看着江自流远去的背影,林深暗自道:“再会。”

——

雪山之巅,白茫茫一片。

玄鸟盘旋哀鸣,呼唤着当年的红衣少女。她不知在风中飞了多久,终于停留在了一个村庄的上空。

不知,她当时是从这里摔落的吗?她没有翅膀,却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会不会很痛?

玄鸟收了翅膀。

她闭着眼,听到了风声,感觉到自己正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下坠落。

呼吸逐渐变得困难,眼前的一切似乎在慢慢模糊,她想到了很多,想到了曾经与她相遇的画面。

终于,她还是打开了翅膀,在距离地面仅剩三米的距离。

还是不自量力啊。

哪怕存了死志,哪怕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也没有那样的勇气。她苦笑着摇头。

“成菱!你为什么那么不自量力?我有翅膀,你有吗?我可以在最后一刻改变想法,你却只能被摔得粉身碎骨,从你决定为了那些人而牺牲的那一刻,你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她冲着天空呐喊,似乎那个人此刻仍在那里。

“你为了他们死得那样惨烈,可你看看你曾经守护的人们,看看这片土地,现在只剩荒草!你值得吗?”

“你值得吗?这句话有很多人问过我,他们说我一个神族,为了一个凡人甘愿受缚,甘愿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是疯了、傻了、狂了、癫了。那时候我不顾一切,我只要你活过来。曾经,高屏说他可以让你复活,我信了。”

“后来,我看着我手下沾染了那么多人的鲜血,我慢慢觉得我大概真的是疯癫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对不起,我没有坚持下去,我害了那么多人,最终也没有救了你,你说得对,我是懦弱。”

玄鸟抬起头,仰望着天空,泪水从她的眼角流到脖子,在脸上划过了一条长长的泪痕。

“不自量力啊。”她闭上双眼,喃喃道。她在等待着自己的死亡,等待着这具充满了罪恶的身体在风中腐朽溃烂,等待着自己的灵魂回到那个曾经困住她的牢笼。

远处,高屏弹响了琴,琴音低沉,似在呼唤着自己的灵魂。

——

苍云门上,常青峰,羽华殿内。

轻水峰首座玄月真人秦默正在向掌门讲述宿龙村一事。林深站在一旁,低头看着地面。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第一次是他刚刚被带上苍云门时,他是七年前那场灾难中唯一的幸存者。

那时,他十一岁。

他至今记得当时各峰首座把他当做烫手山芋一样扔来扔去的场景。在一群人的推搡中,玄月真人喝了一声:“这个徒弟,我收了。”

“那他可就是轻水峰的首徒了。”一人说道。

后来,林深才知道玄月从未收过徒弟。直到现在,他依旧是整个轻水峰唯一的弟子。

很快,事情交代清楚之后,两人就离开了大殿。秦默走在前,林深跟在后。

凌东凌西看见二人出来了,立马迎了上来,跪倒在秦默面前。

“凌东凌西愿拜入真人门下。”

秦默不语。

“师父,你可答应我了,这次要是他们俩顺利完成任务,就正式收他们为弟子。”林深道。

“三日之后,举行拜师大典。”秦默道。

“谢真人。”凌东凌西道。

待秦默走远,林深便勾住了凌家两兄弟的肩膀,挑眉道:“这下,以后在其他同门面前也可以叫我师兄了。”

凌东点着头,笑着笑着却流下了眼泪,道:“师兄当年把我们救回来,还教我们法术,带我们拜师,师兄太好了。”他本来就胖,这一哭起来脸蛋上的肉就开始抖动,看起来十分滑稽。

林深笑着道:“我也是为了将来能有两个小跟班啊。”

说完,他又补充道:“不对,是正式的小跟班。”

“而且,其实师父也挺喜欢你们俩的,他就是嘴硬。其实,他早就默认你们俩了,不然怎么会让你们去考御剑飞行?”

听了林深的话,凌西问道:“师兄,我们两个被你带到轻水峰一年了,也不是很了解师父,你给我们讲讲他吧。”

说起秦默,林深却又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在众位首座之中,他年纪最长,却又修为最低,且性情古怪,不好言谈,所以极少有人愿意拜入他的门下,他也不喜收徒。至于当年主动收林深入门,大概是因为看他被其他人推三阻四实在看不下去了。

在外人看来,这似乎是一个凭借资历当上首座的古怪孤僻老头。

林深想了一想,对着二人说道:“相信我,他会是一个好师父。”

他拍拍两人的肩膀,又道:“只是我不能去看你们的拜师大典了。”

“为什么啊?”

“因为我要去参加一年一度的登云台大比,这次是在风悔峰召开,所以我一会儿就直接跟着风悔峰的师兄弟们走了。”

登云台大比,是苍云门最隆重的比试,参与的弟子均是各峰的佼佼者,当然林深也是轻水峰唯一的佼佼者。之前秦默一直不让他参加,说怕丢脸,这一次却不知为何松了口。其实林深倒是对于这种比试很无所谓,参与也罢,不参与也罢,他并不可惜,也不怕出丑。

“那师兄你加油!”

“好。”林深道。

送走了师父和这两位新师弟,林深就跟着于忆来到了风悔峰。于忆是风悔峰最优秀的弟子,也是当年除了林深以外愿意为江凤求情的弟子之一。

林深晚上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踏着月光出了门。

不同于轻水峰的孤寂与随意,风悔峰很是热闹与冷清。人多,是热闹,规矩多,故也冷清。

林深走到山崖边。古树的枝叶在晚风里轻轻摇动,月光穿过树叶投在地上,形成了片片光斑。

树影婆娑,月照人,人起舞,剑挑叶,惊月。

斩月横在圆月中央,似乎要将其一分为二,林深转了一下手腕,剑扫寒月拂凉尘。

如果有人闭上双眼,静静聆听,就会发现此刻的风中带着音乐。那声音很轻缓,像是凉爽的晚夜里拂过鬓角的微风,像是寂静的月光下默默绽开的昙花,像是抬头可见的明灭的星光,像是耳边滴落的缠绵的细雨。

此刻,有人在;此乐,有人听。

他靠着古树,借着晚风,听着熟悉的音乐,想到了那个曾经的人。

林深收剑,走到了于忆面前。

“多谢林师弟。”于忆睁开双眼,笑道。

“客气了,于师兄也是晚上睡不着?”

“我想到了一个人。”

“哦?”

“江凤,林师弟见过他了,是吗?”于忆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我怎么会遇见他?”林深道。虽然他并不觉得于忆对自己或者对江凤有什么敌意,但他还是不愿意信任他。

“我只是看林师弟刚刚的身法与他当年有几分相似,这便胡乱猜测了一番,抱歉。”于忆道。

“客气了。”林深笑道,正欲离开。

“你想听我说说关于他的事情吗?”

林深止住了脚步。

“其实,我当年很笨,师父教得比较快,我有很多地方都不太能理解,那时候,江凤是门派里最出色也是最聪明的弟子。我就去问他,你知道他怎么给我讲得吗?”

林深配合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他说,这个很简单的,你这样,再这样,然后那样,就好了。”

林深笑了,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是啊,他那样的人,随便看看就可以把那些又多又难的口诀背会,随便拿着剑比划两下都比我们强,他自然觉得很简单,他不需要言传,他可以意会,可我们呢?”

“林深,你知道别人是怎么议论你的吗?他们说,你要不是因为那场灾难,根本踏不进苍云门。要不是玄月真人可怜你,你就是一条没人要的野狗。”

“一个悯水心法练了四年才到第二层,一个上善咒术修了五年还只是刚刚入门,你也就只有一个御剑术全派第一可以吹嘘了吧,不过也不错,打不过可以跑,跑得快也是本事呢。”

于忆看着林深,眼角冰凉,嘴角带笑。

“所以你怪他,因为他太聪明?”林深问道。他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刚刚于忆嘲讽他的话。

“不,我感谢他。那日之后,他来找过我,说他知道该怎么讲了。他讲得很详细,也很易懂,后来,他也一直在帮我,我也慢慢地跟上了大家的修炼进度。”于忆缓缓道。

“这才对啊,这世界上总是要有人聪明有人笨的,人生而不同,要是因为别人的优秀就轻易产生嫉妒和恨意,并为此付出行动,那就有些太黑暗了。是吧,于师兄?”

“那是自然。”

“你说我只有御剑术全派第一可以吹嘘,那我还就吹嘘了,或许在苍云门御剑术不是什么厉害的术法,可这是我的优势。其实我还有很多本事呢,只是你们从来不关心也不在乎罢了,我知道就好。或许在很多人眼里我很笨,但我不为他们而活。”林深继续说道。

他一直记得自己在大殿上被推让的情景,那是他第一次听说了“天赋”这个词。后来,他在修炼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地清楚认识了这个词。的确,他是对于修炼缺乏天赋,可是他一直相信勤能补拙。同样的书,别人看一次,他就看十次。同样的术法,别人练一年,他就练三年。其实他知道那些嘲笑他的人并不见得比他强很多,他们只是不屑这种用时间的叠加来弥补天赋差异的努力而已。

“还有,于师兄,江凤他自小眼瞎,幼年丧母,早年丧父,拼过命,寻过死,最后成了一个人人唾骂的叛徒,被扔下登云台成了孤魂野鬼。这样的一个人,老天多给他一点东西不过分吧?”

“那是自然。”于忆又道。

“你看不到的不代表不存在。他眼盲,要从头到尾背下那些口诀绝非易事,还有你口中的随便比划,又真的只是随便比划吗?”林深走近了,问道。

“那,自然不是。”于忆依旧笑着道。

“于师兄告辞。”林深转身离开。

夜色中,一只手摸到了古树枯皱的树皮,那手是那么光滑,那树是那么粗糙,二者如此不相符,却又那样紧密地依赖着,唇齿相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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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逐出师门后满级回归拯救世界
连载中秋月如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