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笛声越,救与杀(一)

江自流拿出通灵镜,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

他对着镜子微微一笑。

镜子里出现的是风执的脸,师徒二人已经七年没有这样见面了。

“经过调查,于忆从永麟兵器库得到的武器叫做逝水笛,我想请前辈帮我查一下此物的用法与禁忌。”

说道“前辈”这个词的时候,江自流稍微停顿了一下,叫了三年的师父,如今是真的叫不出口了。

“我会去的。”风执淡淡说道,二人相对着沉默了片刻,风执又问,“见过于忆了吗?”

“没有。”江自流如实回答。

他走在路上,手里拿着自己七年前用过的通灵镜,这是风执在他下山之前交给他的。

“若他宁死不肯回来,我该如何?”江自流问。

“杀了吧。”风执轻轻落下一句话,随后便消失在镜子里面。

江自流施法把镜子收入袖中,便向澜水村的方向而去。

当他走入澜水村时,听到一个声音,那是被捂住的呜咽和发不出的呐喊。

族长荆流拄着拐杖站在海边,佝偻的身躯靠在一颗大树上,见江自流走来,便调动起脸上的肌肉笑起来,问道:“你们找到线索了吗?”

江自流点头。

“了解到一些,但距离真相可能还很远。”

“那也好。”族长的神情平静而落寞,眼神空幽,岁月中生长起来的眉毛在风中飘动着,像无依的杂草。

“您在想着什么人吗?”江自流问道。

“不知道,但就是感觉好像少了什么。”苍老的声音悠长地飘向大海,被海鸟衔在嘴里带向远方。

“那您之前有这种情况吗?”

族长摇头,伸出颤巍巍的手指指向村子里的一个方向,说道:“你去问问他吧,或许他知道什么。”

江自流扶着族长回到房间后便向那里走去。

那是一个破落的房子,但并不脏乱,应该不是许久没有人居住。他推开木门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健壮男孩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仙长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如今澜水村里大部分人都已知道江自流和林深是苍云门派来除妖的,故对二人的态度都比较恭敬。

江自流注意到在他背后有一个瘦小的男孩被绑在床上,嘴里塞满布条,双眼发红,应该是哭了很久。

“他是谁?”江自流走入房间,径直来到床边,看着那个瘦小男孩问道。

“他是刘大爷收养的孩子,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在说胡话,行为也很疯狂,我们怕他伤人,就把他绑起来了。”

“放了他。”江自流道。

“这——”男孩有些迟疑。

“有我在,你不用怕。当然,你要是实在怕,那就离开这里。”江自流对健壮男孩说道。

“我才不怕,当初就是我把他绑起来的。”男孩扬起脸,眉毛快要冲上屋顶。

江自流先是把瘦小男孩嘴里的布拿出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胖胖。”男孩一边咳嗽一边说话,他凸起的颧骨和稀疏泛黄的头发都在彰显一个词——名不符实。

“是我害死了清清,是我。”男孩的眼睛肿了起来,那里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但眼神里的悲伤似要溢到静海。

清清?

江自流感觉听过这个名字,但他拼命在记忆里搜寻也无法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健壮男孩看到他的表情一脸得意,指着胖胖冲对方喊道:“我就说你是疯了,你还不信,说是我们忘了,如今连仙长也不认识你说的清清,你这下该死心了吧。”

“您真的不记得她了吗?”胖胖抬头望向江自流。

“我——”他不知要怎么回答,记忆里真的没有关于清清的印象,但男孩的表情和自己的直觉让他觉得应该是有过这样一个人。

“原来,会这样啊。”男孩垂下头去,像秋天的枯叶,无力地掉落。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就那样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你先出去吧。”江自流对健壮男孩说道。等房间里只剩胖胖和他两个人时,江自流把门闭上了。

“你做了什么?”他走到床边,抚摸着男孩的头,柔声问道。

无言,寂静得如同秋天掉光树叶的林子,风再大也吹不出任何声音,因为可以发声的那部分已经死去。

“清清与你是什么关系?”江自流换了一个问题。

“她是爷爷的孙女。”

见男孩愿意回答,江自流便追着问下去:“所以,除了你,其他人都不记得她了是吗?她消失了?”

“对。”男孩痛苦地从嘴里吐出这个字,眼神迷离,似乎陷入了回忆。

“为什么你说是你害死的她?”江自流盯住男孩,看着对方的眼神问道。

又是无言。

“她对你很重要?”

男孩只是点头,嘴巴紧紧闭着,江自流甚至能够听到他紧咬牙齿的声音,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江自流已有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人的反应,往往比言语更加真实和可靠。

江自流一施法,原本在胖胖身上紧紧捆着的绳子全部变松,散落在地上。胖胖从床上坐起来,茫然地看着江自流,随后以极快的速度跳下床,一脚踹开门冲了出去。

胖胖的腿太细了,穿得又薄,脚腕看着马上就要扭断,寒风里的他跑得很快,如一匹野狼,当他跑起来的时候江自流才明白为什么那些孩子要把他捆起来,因为跑起来的男孩被风给予了一种野性,本是瘦骨嶙峋的弱,却在急速的奔跑中迸发出一种无可匹敌的强。

像拉到极致的弓箭,一发便是破风之势。

*

林深醒来时是在空中,长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

他已无法睁眼,模糊中记起江自流那句“你该休息了”。

他猜想自己现在应该还在鹏鸟背上,琴锲也在身边,他随口喊了句,却没有听见任何回应。

倒也不慌,江自流总不至于把他给卖了。他躺在鹏鸟背上,感受着风,听着风,衣服哗啦哗啦地响,头发往他脸上打,往鼻子里钻。

不安分,真是不安分,头发是这样,心也是这样。

他一直在想,如果还能看得见的话,睁开眼看看如今所处的这个地方。鹏鸟那么大,想必能飞很高吧。

光照到了他的脸,起初还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后来就变得越来越热,眼前的黑暗逐渐变成深红,像凝固的血。

眼睛有些刺痛,他抬起手挡住阳光。

“林大哥你忍忍啊,过一会儿就不晒了。”琴锲的声音跳动起来,像音符,带着少年的活泼。

“你家门主怎么安排的,这是要带我去哪?”林深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气,说话间的语气就没有那么好。

“以为自己被抛弃了,生气了?”琴锲用挑逗的语气问道。

“没有。”林深翻了个身,把自己的脸埋在鹏鸟的羽毛里。

“我说实话吧,是带你去看个大夫,治你的眼伤,云谷前辈就是当年治好门主的人,所以你放心吧,很快就能重见光明了。”琴锲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欢乐,愁云惨雨浸不入。

“琴锲,对于他,你了解多少?”林深忽然问道。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看着挺可怜的,那时那么冷的天,他穿得也薄,我一眼扫去就知道他身无分文,所以果断放过他去偷那个卖饼的大娘,那时候他就蹲在那大娘的摊位旁边,也不上前也不离开。我的动作很快,那大娘甚至都没有察觉,但我被他拉住了,他伸手从我怀里把钱袋拿走,那动作就像一道闪电,真的快得离谱。然后我愤怒地看着他,发现他是个瞎子。”

“你知道我后来做了什么吗?”少年问道。

“把钱抢回来?”

“错!我选择拜他为师。你想啊,一个瞎子居然有这样的身手,多厉害,而且他眼盲可以消除别人对他的警戒心,真是做贼的好料子。”

“那他答应你了吗?”林深笑问。

“嗯,然后他拉着我一起把钱还了回去,他说我是他弟弟,愿意替我承担责任,那大娘气急败坏地骂了声死瞎子,还要拿起扁担打他。然后他一把拽过扁担,只用手一握,那条扁担就从中间断开了,裂成两半,他说他饿了,然后我们就有了饼。”

“你是他徒弟,我是他师弟,那你得叫我师叔。”林深故意逗他。

“那不行,你这么年轻哪能喊叔呢,对吧?林大哥。”

林深知道少年的小心思,只懒懒地应了声“好”,耳边的风声逐渐变小,听琴锲喊了一句“云谷前辈”,他便知道目的地已到。

他从鹏鸟背上滑下来,对着前面鞠躬道:“晚辈林深见过云谷前辈。”

许久没有听到回应,忽得一个响亮的脑瓜崩响起,一个清亮而明媚的声音从面前传来:“起来吧,我不是云谷,你也别叫前辈了,我没比你大多少。”

“这位姑娘是云谷前辈的弟子,大概比你大七百多岁吧。”

这叫没大多少?林深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小江让你来的吧,你是他的谁?凭什么让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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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逐出师门后满级回归拯救世界
连载中秋月如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