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他啊?”林深笑着问道。
绣娘点了点头。
“我也在找他,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他了,我就带他来找你,好不好啊?”
“好。”绣娘递给他一只笼子,又道,“这个送你了。”
“谢谢。”
林深在接过笼子的那一刻开始施法。刹那间,周围似乎结了一个屏障,雨下不进来,风也吹不进来。
这是一种探查对方修为的法术,只是林深却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莫非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
既然没有修为,那就看看是不是真疯。
林深收了法力,将雨伞递给绣娘,在旁边的地上随手挖了一块泥,递到了她的面前。
绣娘道了声谢,之后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林深看了眼她满脸的土,将剩下的泥扔在了地上。
他放下些碎银,便离开了。
到了巷口,却见凌东凌西两兄弟迎面走来。
“问得怎么样?”林深道。
去王员外家的凌东先说了话:“这失踪的王小姐是王家唯一的小姐,家中排行老四,从小心气高,小时候王员外都当男孩子养大的,街坊四邻都称王小姐为四公子。可是女子大了要成亲,王小姐虽然也抗拒了几次,但还是按照父母之命嫁给了刘家的公子,结果没过门几天,丈夫就暴病而死。后来王小姐又嫁了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周围人就开始说王小姐克夫,连王员外也开始觉得自己家女儿是个晦气。唉,当初意气风发的四公子最后还是死于可畏的人言。”
凌西接着说:“张家闺女是他们家的大女儿,这老张家重男轻女严重,想着把这个女儿嫁了,多要些嫁妆给儿子娶媳妇。可是这王家的小子就是个傻子啊,她父母为了钱财,根本不顾女儿的幸福。”
“对了,师兄,你刚刚去找村口绣娘有发现什么吗?我在王员外家看到了她卖的绣笼。”
“我在张家也看到了。”
林深忽得转身,直接御剑飞行,只是还是慢了一步。
等他到了村口的时候,已经空无一人。
手里的笼子忽然发出一阵颤动,林深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只鸟在挣扎着想要飞出去。
它的羽毛已经被血染红了,丝线穿过了它的身体。
它发出一声一声痛苦的哀鸣。
最终,它还是飞了出去,只是它的血肉已经被丝线割裂,粘了血的羽毛掉落在地上,被雨水冲刷干净。
它痛快地飞了起来,朝着天空发出一阵鸣叫,那是自由,是拼命争来的自由。
那残破的翅膀抖动了几下,可最终还是摔在了地上。
它掉落在雨中,眼睛依旧望着天空。
不自由,毋宁死。
——
夜已深了,村子里的人家都开始关门进屋。
赵秀莲点着蜡烛走到门口,正打算把门栓关了,一个人的出现打断了她的动作。
“大婶,我和我徒弟今晚可以住在您家里吗?我给您钱。”
说着,那人伸手,手里一把碎银。
赵秀莲把蜡烛往那人手边移了移,数清了银子的数目,笑道:“这么多钱你咋不去客栈呢?来我这小地方借宿。”
那人笑了笑,说道:“客栈里有认识的人,不太方便。”
“哦,债主?”
“算是吧。”
“进来吧。”赵秀莲把二人引进了门,招呼到了一个偏房里面。
“这房子有些狭小,看你们嫌不嫌弃。”
“挺好的。”
赵秀莲看面前这人一头白发,容貌却甚是年轻,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心里不免生了好奇,便问道:“公子这白发,是情伤?还是因为病?”
“病。”江自流淡淡说道。
“果然,我刚刚看你穿得这样厚就有些奇怪,这大热天的,一年轻人怎么会这样里一层外一层的。说起来,你觉得我年纪多大?”
赵秀莲坐了下来。
江自流看面前这位妇女皮肤黝黑,皱纹较多,头发也花白,便答道:“四十?”
“你肯定还是往小了说了,其实我才三十五。”赵秀莲笑着道。
“我啊,比我家男人还小两岁呢,可一起出去大家都说我像他娘。其实也是因为病,自己身体不好,男人又有些懒,上有老下有小的,平时也忙,自然就显老。”
“我十五岁嫁过来,其实,准确地说是被卖过来的。从一进门就开始伺候男人,侍奉公婆,生了三个孩子,二女儿还自小不好养活,小时候婆婆说让我把女儿扔了,可我舍不得啊,那是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就这么拼着一条命把孩子养大了,那些年也不注意,就落了一身病。”
说着说着,她就掉了眼泪。
“唉,我跟你说这些干啥,你们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赵秀莲站起来打算走,却又转过头,留下一句话:“这位公子,你也别怪我啰嗦,一个人一辈子身体最重要,年轻的时候不觉得,上了年纪就晚了。”
“我明白,谢谢您。”江自流笑道。忽然,他眼光一瞥,看到了屋子里摆放着的一个笼子。
那笼子是用红色的丝线绣的,里面绣了一只鸟,是一只活着的鸟,血把丝线染得殷红。
“您稍等。”他立马叫住已经转过身的赵秀莲。
“这绣笼是您在村口买的吗?”
“是啊,怎么了?”赵秀莲有些诧异 ,转过身道,“你是不是看着这丝线穿过这些雀儿的身体觉得有些残忍?这你就不懂了,这是我们这儿一种独特的绣法,叫做一线绣。这笼子是用树枝先做好框架,然后用丝线绣成,不止要绣笼子,还要在里面绣一只鸟,整个过程中不能换线,一根线绣完,所以这鸟看着就像被丝线贯穿了身体一样。”
江自流忽然意识到一个事情,那就是赵秀莲是看不见这些活着的鸟的。
“阿寻,你觉得这些鸟是活的吗?”江自流指着笼子里的鸟,问道。
小孩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活着的了,不过这个绣娘虽说人疯疯癫癫的,这绣工还是很不错的,栩栩如生,是吧?”
“嗯,赵婶,这样吧,我挺喜欢您这笼子的,您买的时候花了多少钱,我付双倍给您,您可以把这个绣笼卖给我吗?”江自流道。
“你喜欢直接拿去好了,你之前多给我的房钱能买十几个这样的笼子了。”
“那谢谢您了。”
赵秀莲笑了笑,关上门离开了。
月光从破旧的木门外溜进来,照亮了屋子里一小片地面。
阿寻走到门口,躺在那片月光下,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江自流躺在床上,说道。
“你今天咬的那个人,当年和你很像。”
没有人回答他,他就自说自话。
“不过,他比你缠人多了。一开始的时候,他可能只是想在我这里吃顿饭,说起来,要不是他,那天下午那顿饭就成我这辈子最后一顿了。”
“那天,他说他赖着我了,就这样赖了我三年。”
“那你为什么不认他?”阿寻睁开眼,问道。
江自流没有回答,只是叹了一口气,便转过身不再说话。
“我不理你的时候你在那里絮絮叨叨的,我理你了你又不理我了,你这人真怪!”他哼了一声,闭上眼,翻身睡觉。
寂静的夜晚只有几声犬吠和虫鸣。
院子里,树叶轻微摆动,摇着风中的万物。
一切都睡了。
“娘!”
一声哭喊划破这片宁静。
江自流立刻起身,闯出屋子。
院子里,赵秀莲正直直地朝着大门那里走去,门开了。
一个女孩哭喊着想要拉住母亲,却只能一次一次扯下母亲的衣服。她的哭声叫醒了其他人,儿子、丈夫、公婆,都在哀求着女人回头。
“秀莲!回来啊!”
“娘!你不要走!”
女孩看到江自流,便跑过来拉住他的衣服,哭道:“您救救我娘,我求您了。”
“拉住她。”
江自流把女孩交给阿寻,立马拦在了赵秀莲面前。
她的眼神似乎已经看不到东西了,或者,是看不到现实存在的东西了。
江自流把右手伸到嘴边,用牙齿咬破了四个手指。
手指的鲜血涌出,在空中凝成了四个血珠。江自流一施法,四个血珠分别朝着赵秀莲的一双眼睛和两只耳朵而去,一瞬间,女人双耳滴血,双目染红,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你对我娘做了什么?”女孩似乎有些生气,冲着江自流喊道。
“他在救人。”阿寻紧紧拉着女孩。
女孩虽对他的行为感到疑惑,但也明白这个怪人可能是目前唯一可能救得了自己母亲的人,便也不再做声。
江自流走到赵秀莲身边,问:“你听到了什么?”
“有一个声音问我,你想逃离他们吗?”
“那你想吗?”
她的眼睛涌出了泪,掺杂着刚刚的血,看起来更加可怖。
“我不知道,我刚刚是想的,可我怎么能抛下我的孩子呢?”
“那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很美的地方。”她停止哭泣,继续说道:“那里没有饥荒,没有灾难,那里有我的爹娘,他们没有卖我,也有我的女儿,我也不需要卖她。”
刚刚平静下来的女孩用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母亲。
怎么可能,那是生她养她的母亲啊,怎会舍得卖她?
“对不起,娘对不起你,娘能把你从阎王爷那里救出来,可我救不了你一辈子啊,这是一道锁,咱们一出生就戴上了。”
江自流再次发力,收回了刚刚那四滴血。四滴血在空中凝成一个大血珠,被他收回掌心,然后吞进了肚子。
嘴角一丝殷红的鲜血衬得他泛白的嘴唇更加没有血色。
夜色里正在忙碌的不止这里的人。自从绣娘消失之后,林深就和凌家两兄弟分头找到了现在。他们不只是找人,也是在找可能的藏人之地。
林深刚刚从一处荒山深林走出来,就感觉到了“血祭”。这是一种极其损害修炼者身体的法术,相当于用命来交换,好处是不需要任何修炼根基,向来是一些没有门派的散修所走的歪门邪道。
一般的“血祭”没有什么威力,因为修炼者本人大多都是那些根本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或者是完全没有天资而拜不了师的人,所以就算拼上了命,也只是蚍蜉之力。
但这次不同,林深能感觉到这个人的“血祭”已经修炼到了一定境界,甚至修为不在苍云门一些长老之下。
他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