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楠”似乎笃定刚才的话对裴南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他抬眸想要仔细看看裴南现在的表情。
然而，裴南只是又抽出了一根烟，点燃之后，慢慢灯烟灰自动掉落。卧室内的幽香随着接连被点上的香烟，逐渐浓郁。
浓郁的香气让“邵楠”从一开始的不适，到现在逐渐烦躁。青年眉头轻蹙唇角近乎崩成了一条直线。
烦躁之下，原本就被压抑着的凶气逐渐上涌。理智在系统的设定下逐渐丧失，他握紧的桌角，无论如何现在还不可以回到那个让他厌恶的状态。
僵持之下，裴南又取出了一根烟，然而打火机按了几次都没有点燃。
“邵楠”咬紧了牙，面色阴沉。
裴南不知从哪又取出了一个新的打火机，正要点燃的时候，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他下意识抬头看去，那个熟悉的青年，安静地站在办公室的门口。
邵楠过来了。
不知是为了方便区分，还是因为其他，青年特地换了一身衣服，宽松的黑色休闲装穿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邻家大男孩。
“老师，少抽一点。”他快步往前，在裴南愣神的时候，按住了他拿着打火机的手。
“你先出去吧，我想和老师单独聊一聊。”说着，邵楠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邵楠”沉着脸，竟真的按照他说得往外走。
邵楠松开了手，走到了桌子旁，看着被“邵楠”打开的啤酒罐：“老师，要喝吗？这个没有问题的。”
说完，他率先将那罐啤酒拿了起来，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液濡湿了他的嘴唇，青年低垂着眼，握着啤酒的手慢慢收紧，易拉罐发出了轻微的“咔啦”声响。
这个是他认识的邵楠，可是，副本里的，哪里有真的呢？
裴南没有往前，只是将香烟放了回去，没有了香烟的供给，一旁的狐狸身形逐渐消散。
“好吧。”邵楠见裴南没有喝酒的意思，无奈地笑了笑，将手里的酒罐放到了一边。
“邵楠。”裴南喊了他一声，邵楠抬眸看了过去，“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对吗？”
“是。”青年回答得很肯定。
就像他死之前，在墓园前，裴南旁敲侧击问了他一些问题，在善恶生死这些问题前，他们第一次发生了争执。
裴南第一次失去了冷静，他下意识掏出了枪，对准了邵楠。
然后接下来的一切失去了控制。
“能告诉我原因吗？为了复仇？”裴南哑着声问。
如果可以，他们这场对话早就应该发生了。
“是。”青年的回答依旧冷静，然后他抿了下唇，冷笑了一声，“他们该死。”
裴南反问：“什么人是该死的？”
邵楠：“他们就是该死的人。”
他说着，目光越来越冷：“老师，是想跟我说教吗？现在？”
青年虽然有时脱轨，但还算听话，如今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实在很陌生。
裴南深吸了口气，闭眼又睁开，终是下定了决心：“你们在现场留下黑心菊，正义与审判之花，你们认为自己在做正义的事的时候，有想过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吗？”
“复仇也许可以抹平你心里的仇恨，但是之后呢？邵楠，你有想过自己成为杀人凶手之后应该如何吗？”
邵楠沉默片刻，低声笑了起来：“之后如何，老师你不是已经帮我决定了吗？”
“我不是已经被老师杀死了吗？”
邵楠话音落下，先前出去的“邵楠”再次走了进来，他举着锋利的斧头，嘴里只剩下了低沉的呜咽，看裴南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待宰的猎物。
“杀你非我本愿。”裴南轻哼一声，身旁只剩下隐约身形的狐狸也跟着哼了一声，“但是，现在不是了。”
他说着，从道具栏里取出了一支手.枪，然后熟练地上膛，举起对准邵楠的眉心。这一幕，就和那个下雨天一样。
只不过，不同的是，两个人彼此的心境。
利斧挥砍而下，那只身形即将消散的狐狸依旧扑了出去，哪怕烟雾所剩不多，只能侃侃勾勒出狐狸的样貌，但是那些仅存的烟雾却并没有被利斧挥动形成的气流而消散。
相反，因为地上之前被裴南撒了一点烟灰，狐狸的脚掌触到烟灰的时候，原本虚幻的身形渐渐凝实。
凭借着等级压制，狐狸再次轻易扑倒了“邵楠”。
与此同时，邵楠只是瞥了一眼，然后往前走了几步，眉心直接贴在黑洞洞的枪口上。
“杀了我吧，老师，你容不下我了，不是吗？”
青年嗓音温润，说出来的话却让裴南不自觉动了一下放在扳机上的手指。
他抬起了手，有些冰凉的指尖附在裴南的手上：“老师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毕竟我已经死了。”
【警告，警告，警告】
【身份任务即将失败，失败副本奖励将会减半】
一连串警告声在耳畔响起，裴南在心里冷笑，明明当初他接的时候就说无关主线通关，现在却这么大费周章的警告。
有时候系统总会做一些无用功，在裴南看来，他之前用积分的时候也会让他再三确认，不过他那个时候没怎么在意，用“钱”的时候深思熟虑，也不是什么坏事，他甚至还觉得系统很贴心。
直到，这个提醒越来越频繁，现在更是直接在耳边吵了起来。
不过，现在没有功夫在这里钻研这个系统，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老师，您在犹豫吗？”邵楠的声音将他被系统打断的思路拉回，“老师，您现在不杀我，他起来后可就杀不死我了啊。”
“只有我死了，他才会消失。”
裴南：“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告诉我？”
裴南皱了下眉，“邵楠”和邵楠之间的关系，如果他不说一般不会这么容易察觉到，而且这样的话，裴南甚至能顺着这个关系，摸索到系统给他身份任务的目的，是为了让玩家之间分裂。
因为他需要保护邵楠，而“邵楠”是副本里需要处理的明面BOSS，可是“邵楠”死亡的前提是邵楠的死亡。如此，若是裴南下定决心一直护着邵楠，那为了解决“邵楠”的玩家就势必会和他产生嫌隙。
由此，系统通过给他发布身份任务，让他做半个NPC，从而将他划到玩家的对立面。
可是，为什么呢？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再者，身份任务可接可不接，如果裴南当初没有接，那刚才的一连串推断就成了阴谋论。
是真的阴谋论，他想多了，还是真的系统别有所图呢？
邵楠握着枪身，眉心在枪口处研磨了几下：“老师，别犹豫了。”
话音刚落，裴南按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颤动，纵然下定了决心，可是青年这么引颈受戮的样子，还是让他产生了片刻的犹豫。
猎物已经放弃了自己的挣扎，猎物在安静地等待死亡。
这太过匪夷所思。
跟邵楠之前冷漠地承认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完全不觉得杀人有问题的样子完全不符。
“为什么？”太多的疑问之下，裴南还是问了出来。
邵楠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一旁被狐狸扑倒的“邵楠”似乎察觉到了邵楠的意图，他怒吼了一声，眼里的血色逐渐消散：“你疯了？为什么？”
“邵楠”愤怒地喊道：“他坏了我们的事，阻止了我们的复仇！你为什么？！”
“该结束了，我们已经死了，在这里杀了老师有什么意义？”邵楠回头反问。
两个人争吵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最后邵楠踉跄了一下，下一秒“邵楠”的身形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邵楠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
“老师，快点吧……老师……”邵楠挣扎着，再次抬起裴南的手，“我们还会见面的，老师……”
“帮帮我……”
之后，邵楠自己扣动了扳机。
青年再次躺在了血泊中，耳边是任务失败的提示声。
一声又一声，将裴南淹没。
*
白洛川再次见到裴南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一样。白洛川猜到裴南今晚会解决邵楠的问题，但是具体如何他实在掌握不了。
他对于邵楠的了解不多，只是他知道裴南对于邵楠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过，他没有想到，邵楠会选择自杀。
白洛川看了裴南一眼，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努力扯了一个笑容：“白少爷，我们去做主线吧，第一次合作不是很愉快，快点出去透透气。”
他几乎是推着白洛川往十字路口走，这次的副本对于十字路口并没有明确的要求，不像上一个本鬼屋还要一个个找，虽然鬼屋的主人自己找上门了。
十字路口探灵，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不过裴南本身就接触这种东西，而且安筱筱对于这类游戏又异常执着，在道具的准备上，但是没什么问题。
他们各自拿了一个碗，一双筷子，沿着马路敲打碗的边缘，然后在路口中央，将碗放下，在里面放入米饭，插上了供香。
这个游戏，一般探的是饿死鬼。
可是，副本里，游戏出来的灵往往和现实里是不一样的。
一个碗里的供香燃尽，没有任何召出灵的迹象。他们换了个领队的人，又进行了一次。
等到领队换到裴南的时候，供香徐徐而上的烟雾，终于左右飘动起来。
之后，那个伴了他们两天的青年，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裴南，道个别吧。”白洛川说完，另外两个人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给裴南和邵楠留了一定的空间。
邵楠：“老师，对不起。”
裴南：“……”
邵楠：“关于黑心菊，那并非我的本意，我压不住他，我……算了，我也不求老师的原谅。”
他低下了头，自嘲地笑了一声：“老师，我没有怪过您。那都是我应得的，是我咎由自取。”
青年的嘴唇颤抖了几下，最后他压住了声音：“老师，这次我真的要走了，我在这里等了很久，也知道老师有找过我。”
裴南：“什么？”
邵楠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关于系统的话题：“老师，好好保重。”
说完，他抬头看向了远方的白洛川：“麻烦送我吧。”
白洛川看了看裴南，裴南这下回了神，他纠结了一下，最后弯腰将碗拿了起来：“邵楠，我没有想要怪过你，没有把你带好我也有责任，没有及时察觉到你的问题。”
“这是我的失职。”
邵楠没有回话，只是看着裴南手里的碗。
裴南：“下辈子，不要再走这条路了。”
手里的碗应声落下，在地上碎成几瓣。
“好，老师再见。”
白洛川安静地看着他们，耳边系统提示通关的声音，及时响起。
他回过头，想和伊吹仁说几句话，视线却突然模糊，等到他恢复过来，已经回到了宿舍。
白洛川揉了揉太阳穴，捂住了脸，他的猜想是对的。
他也全部想起来了。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伊吹仁。
久等了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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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正阳侦探事务所（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