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刚到的时候，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连府里的下人都在悄悄地讨论。
燕关的守卫将军秦良通敌叛国，即将被斩首示众。
此消息一出，京城一片哗然，许多人纷纷又回想起了两年前燕关的断月崖一战。
那一场战斗死伤惨重，当时身为燕关大将军的苍行野亦在那次战斗当中深受重伤，昏迷不醒，消息传回京城，众人除了怒斥敌国乌图尔的卑鄙，还有批判身为大将军的苍行野决策的错误，以及识人不清，竟让救人的队伍里出现了内鬼。后来苍行野回了京城，又传出他在断月崖一战里头落下顽疾，变得暴戾凶狠，还有传闻他无故打死了身边的近侍，从此后，许多人对他又厌又怕，无人敢近。
而如今，秦良通敌叛国的事情一出，大家也都知道了当年断月崖的事情，还有隐情。内鬼是秦良安插的，一些消息也是秦良卖给敌人的。
很多人都不敢相信，也不敢想，多年前曾勇闯敌营，甚至不惜断了五指也要砍下敌将头颅的秦良，会通敌叛国，但证据和事实都摆在面前，让所有人都一阵唏嘘和不解。
与此同时，众人对落下顽疾的苍行野多了了一股怜悯之情，但苍行野发疯杀死近侍的事又被提起，私底下传得热闹。
一些更具体的事情上，慕子宁比没怎么出过门的宋云渺更清楚。
琼花茶楼的第三层的雅间里，云渺和慕子宁相对而坐，旁边就是窗户，下方是一条小河，河对面是一条大路，路的两旁挤满了围观人群。今日午时，秦良将被斩首，而这条路正通往刑场。
“有些传言并非真实，我讲一个流言的真相给你听，可好？”慕子宁合上打开扇子，指着面前的一碟点心，“我点了一碟荷花酥，没有你讨厌的红豆馅，你边品尝边听我讲？”
云渺把视线从窗户外面收回来，问道：“我不吃，你想说什么？”
慕子宁又把扇子打开了，给自己扇了两下风，“你应该听说过你家王爷无故杀死侍从的故事罢？”
云渺的眉头皱起，“子宁，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慕子宁看见他的反应，笑了一下，“看来你不相信那个传言。”
云渺认真地说道：“王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不需要靠这些流言来判断。”
慕子宁故作伤心的模样，“才多久，我们云渺就胳膊肘往外拐了，真伤心。”
云渺把慕子宁的扇子夺了过来，“你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件事，别贫嘴了！”
“还是云渺了解我。”慕子宁收起笑容，“我从我姐夫那里打探来一些真实，那个侍从没有死，而是被赶出京城了。”
“那个侍从是从小在王府长大的，仗着这层身份为人比较娇纵，他恰好在安远王头疾发作那日，对安远王做了什么冒犯的事，被头疾发作的安远王打成了重伤，当天就被抬出了王府，有不少看到，流言就这么传出去了。”
“子宁，谢谢你。”云渺诚恳地说，虽然他并不相信苍行野是一个无故杀人的人，但他并不确定这件事，会不会悄悄地在他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而慕子宁的话让他坚定了自己的心。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慕子宁道，他也不愿意好友的夫夫关系，因为这个流言变坏。
不过，慕子宁心中还是有担忧在的。他听他姐夫说，安远王的头疾一直控制得很好，但他也了解到苍行野和云渺成亲当日头疾发作过。
慕子宁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询问道：“云渺，你可有见过安远王爷顽疾发作？”
云渺没想到慕子宁会问这个，他望着好友，明白好友并没有恶意，只是在担心自己，也就诚实地回答：“我没有见过，王爷偶尔会头痛，但我没有看见过他真正头疾发作的模样。”
“你，还是小心一些。”慕子宁解释道，“我是说如果有一天，王爷头疾发作了，你尽量远离。作为朋友，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云渺点点头，但他心中想的却是，苍行野的头疾真的没有办法彻底解决吗？或许等零五醒来的时候，问问它。
云渺道：“别担心，天下之大，医术厉害的大夫不止京城有，我相信总有能治好王爷的医者。”
云渺这么一说，慕子宁突然想起来游学的时候听过的传闻。
“传说西疆那边有个灵药谷，里面住着一个神医，医术特别厉害，什么都能治好。”慕子宁说道。
“这么神奇？”云渺惊讶地说，像是话本上的故事。
“我也没有见过那个灵药谷。”慕子宁道，“不过，明年开春，我还会出去游学，到时候就去西疆，我会找找那个灵药谷。”
“多谢。”云渺认真道，他又问，“会过完元宵再走吗？”
“应该会吧。”慕子宁回答。
河对岸突然喧闹起来，云渺和慕子宁同时转头往外面看去，一辆囚车正往刑场行驶。
囚车上，昔日的健壮高大的秦良将军，如今被烂菜叶和臭鸡蛋砸得满头满脸脏污，他挺直背低着头，在骂声中走完这一生最后的一段路。
直到囚车远去，云渺才收回目光，敛去眼里头的厌恶和心底那一点点唏嘘。
“时辰也不早了，喝完这杯茶，我们就各回各家吧。”慕子宁举起茶杯，想要碰杯。
云渺顺着他的意，碰了一下，喝完最后一口清茶。
离开时，慕子宁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那般，神色异常凝重地对他说道：“云渺，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拜托你。”
“请说。”云渺严肃道。
“如果宋鸣溪到安远王找你打听我的行踪，就说我在闭关念书，不能被打扰。”慕子宁提起宋鸣溪，满脸的无奈，还带上了点嫌弃。
云渺没忍住笑了，“你是被他缠得没办法了？”
慕子宁：“不要幸灾乐祸，你就说答不答应。”
云渺：“当然答应。”
慕子宁：“好兄弟！”
他还想和云渺击掌，但云渺没理会。
云渺：“原来你是悄悄出来的，趁着人群还没散，能掩护着点，快些走吧。”
慕子宁颔首，离开雅间。
慕子宁一离开，安静候着的阿临便立马说道：“多亏慕公子，我们才知道关于王爷的那件传言的真相！”
云渺叮嘱道：“今日你听见的这件事，不准在王府提起。”
阿临拍拍胸脯道：“我明白的，公子放心！”
“叩叩——”敲门声传来。
雅间外，钱二询问道：“王妃，奴才方才看见慕公子离开了，便前来询问王妃您是否现在回府？”
云渺道：“等人群散了，我们再走。”
“是。”
……
一个时辰前，大牢内。
苍行野在牢头的引领下，看到了他要见的人。
秦良正闭着眼睛盘坐在地上，身上有看得见的明显的伤，但穿着整洁，连头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他的面前摆着丰盛的饭菜，没有被动，似乎只有那一壶酒被喝完了。
“你终于来了。”秦良忽然睁开了双眼。
苍行野眼神冷淡地看着他，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东西，“秦良，你后悔吗？”